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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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新来的徐星麟同学。徐同学原本应该是你们的学长，因伤休学两年，这学期开始从2012级工程管理3班转到我们2014级汉语言文学1班。徐同学身体比较特殊，希望大家以后能对他多多帮助，多多照顾。”大三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堂班会课上，班主任许川站在讲台侧前方的位置，这样向全班同学介绍自己身旁的男生。
男生坐在一台黑色的电动轮椅上，安静地听完班主任对自己的介绍，配合着礼貌而疏远地微微笑了笑，很快又恢复了一脸淡然。
可是讲台下的林月辰却没办法淡定。
那个人……真的是徐星麟吗？
那个人……怎么能是徐星麟呢？
如果让林月辰挑选一个最贴切的词汇来形容她对徐星麟的第一印象。
那必然是——“惊为天人”。
她记得很清楚。
时间，是2014年9月12日，教师节过后的第一个周五晚上。
地点，是社团活动场所聚集的L大综合楼。
起因，是与她要好的舍友蒋泠泠周末回了家，她一人闲来无事溜达到综合楼，意图寻找一个心仪的社团加入。
但L大向来更倾向于招收省内生源，校区又与中心城区相近，交通便利，因此很大一部分学生都会选择在周五的课结束后回家过周末，所以这一天晚上举办活动的社团并不多，整个综合楼显得格外清冷。
林月辰在楼里逛了一大圈，始终无甚收获，正准备返回宿舍。却在途经三楼时被一阵曲调悠扬的音乐前奏所吸引，误打误撞来到了隶属于音乐社的303练歌房门前。
门虚掩着。她小心翼翼地轻推开一条细缝，好奇地向内张望。
她看到一个男生正站在电子琴架前独自弹唱。身后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的投影屏上，流动着蓝色的璀璨星河。
男生穿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戴着黑色的毛线帽，修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欢快地舞蹈。
他皮肤白皙，唇色绯然，唱到忘情处双眼微微眯起如同弯月，嘴角轻轻一勾，竟无端生出几分妖娆。
那一瞬间，她真的就信了这世上会有一见钟情，一眼沦陷。
从此，她的眼里除了那片熠熠星光，再容不进别的景色。
后来，林月辰加入了音乐社。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徐星麟。知道了那天他弹唱的那首歌，歌名叫《奔赴星空》。
也慢慢开始发现，平日里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徐星麟，与她第一次在练歌房里看到的他，根本就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
在音乐社里，不管是论才华还是论样貌，徐星麟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可他偏偏性情孤冷，处事低调，对社团举办的活动从不积极参与，与其他社团成员之间也都交往不深，以至于林月辰加入音乐社一整个学期，在社团里与他能打得上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话就更是说不上几句，连正式向他做个自我介绍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并不影响林月辰对他的爱慕之情日渐加深。也不影响她在每周五的晚上雷打不动地准时出现在综合楼303练歌房门口，就着走廊上柔和的月光，一脸迷恋地欣赏他最自信洒脱的模样。在他浑然不觉的情况下，默默地陪他度过了一段又一段难能可贵的时光。
她当然也想过要找个机会对他表白。
可是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她就再没见他来过音乐社。她托相熟的学姐去问，也只问到了个他因故休学，归期未定的结果。
徐星麟消失的整整两年，向林月辰示过好的男生不在少数。可她总对他们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如此笃定他有朝一日还会回来。
现如今他不仅回来了，还从工程管理专业转到了她们汉语言文学专业，和她成了同班同学。可是她真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轮椅上的徐星麟从头上戴的毛线帽到脚上穿的运动鞋都是清一色的黑。可分别绑在腰间和腿上黑色束带还是很显眼。
他比起两年前清瘦了不少。尽管穿着很宽松的裤子，可还是掩不住双腿的细弱和变形。他的右手虎口虚扣住轮椅的操纵杆，手掌的厚度看着比常人要单薄许多，左手垂放在腿上微微蜷着，好像自然状态下没办法伸直的样子。
他明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打着石膏或缠着绷带。可又处处都流露出明显的残态。
林月辰低下头不忍再看。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流出血来。
她宁可徐星麟就此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也不愿意看到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耳边电动轮椅行驶起来时轻微的嗡嗡声由远及近。徐星麟操纵着轮椅从教室前排朝后排的方向驶来。
林月辰不确定徐星麟对自己这个在音乐社里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还有几分印象。但她还是抬起头来，在他的轮椅从自己身旁驶过的瞬间，轻轻地对他说了声：“学长，你回来了。”
从她第一次见到徐星麟至今的两年零六个月里，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多希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还是两年前那个神采奕奕的徐星麟。多希望他真的就只是暂时离开，现在又完好无损地回来。
徐星麟听见了。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在她身边多作停留，径直驶向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林月辰的眼泪却绷不住了。
就在他说那句“嗯”的时候，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他的喉结处，却发现在他喉结下方，颈部正中的位置有一处圆形的凹陷。
这种伤口她患过脑梗的大舅脖子上也有。她知道这是气管切开术时取出部分软骨组织后留下的痕迹。
“报告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我想去医务室！”林月辰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呼地一下站起身来。
“啊？好，你去吧。”许川愣了愣。见林月辰难受得小脸煞白，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哽咽，自然是深信不疑。
刚准备再多问一句需不需要找个同学陪着她，小姑娘已经身形一闪，飞快地从教室后门跑了出去。
多数人的目光都被林月辰吸引过去。却没有人注意到教室最后排的徐星麟脸色立刻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
林月辰离开教室后不久，徐星麟的双腿就开始有了痉挛的迹象。
‘又来了。’徐星麟默念一句，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自从车祸造成颈髓不完全性损伤后，他一直都饱受着神经功能异常引起的神经痛和肌张力增高的困扰。
这些多数脊髓损伤患者受伤数月内就会自行缓解或消失的症状，在他身上却格外顽固持久。
更让他痛苦的是，明明损伤平面以下的运动功能都已经丧失，皮肤表面的触觉和温度觉也都不复存在，可偏偏痛觉不仅没有消失，还变得异常敏感。每一次痉挛牵动全身的神经，对他来说都是种难忍的折磨。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危险的雷区。只要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个触发点，就会引发一阵痉挛，令他苦不堪言。
这些异常的疼痛并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他只能通过长期服用肌松类药物来缓解痉挛。今天为了来上这休学返校后的第一堂课，他已经在平时的基础上额外增加了药物的用量，没想到还是不足以抵抗久坐给身体带来的压力。
他不想在复学转班的第一天就当着所有新同学的面发作痉挛吓着他们。只好一边先用自己的掌根抵住抖动的双腿，一边也向班主任申请提前离堂，得到应允后立刻招呼一直守候在门外的护工一叔把自己带离教室。
一叔推着徐星麟的轮椅刚出了教学楼，痉挛就压不住了。尽管他的两条腿已经用宽大的束带固定在轮椅上，僵直勾起的双脚还是把轮椅的脚踏蹬得嘎吱作响，并很快从脚踏上滑出跌落下来。
这种情况一叔已经见惯了，倒也不慌张。他在轮椅前蹲下身去，熟练地脱下徐星麟脚上的鞋子，双手握住他紧绷的脚踝，避免他痉挛幅度过大踢伤自己的同时用轻柔的牵引拉伸动作来平缓他的肌张力。
这一波痉挛来势汹汹。即便有一叔从旁帮助，前前后后还是持续了有五六分钟之久。
在神经被强硬牵拉的撕裂感和肌肉痉挛抽搐的挛缩痛中，徐星麟痛苦到浑身颤抖，面目狰狞。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牙默默忍受。
好不容易熬到痉挛渐渐平息下来，徐星麟的整个身子都已经摇摇欲坠，根本没有力气再在轮椅上坐稳。一叔不得不临时在他的胸腹处又额外加上了一条束带。
‘还好。还好她没有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脑海中突然蹦出的这么个想法，令徐星麟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当初家人建议他放弃对动手能力要求较高的工程管理专业转到更能适应他身体状况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时，因为贪心地期盼着还有机会与她见面而头脑一热答应下来的是他。现在见不得她为自己伤心难过后悔自责的也是他。
他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从他被撞断了颈椎的那天起，他们的缘分也就已经断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