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人在横滨》凉生未名

37、人人都是ETO

　　萨伊的手指如剑一般，指向了费奥多尔。

　　萨伊是行星防御理事会（PDC）的秘书长，时代的大潮推着她走到了这一步。

　　小国代表眯了眯眼，在他的视野中，萨伊身姿挺拔，一股精气神蕴藏在她的身躯中。

　　这或许是她高票当选秘书长的原因。

　　在外星文明的威胁下，人们需要一个态度强硬的主席。

　　费奥多尔走上了主席台，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神秘感萦绕。

　　这很面壁者。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人们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谁会为上刑场的人鼓掌欢呼呢？

　　面壁者，在享受PDC提供的权势地位时，也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萨伊的目光含着一种怪异的同情与庆幸。这种目光也感染了在场的众人，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我啊……

　　五位面壁者站在台上，面色平静。

　　*根据《圣经·旧约·创世记》篇章记载，当时人类联合起来兴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巴别塔；为了阻止人类的计划，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沟通，计划因此失败，人类自此各散东西。

　　巴别塔不建而毁。

　　成为面壁者，就相当于自身铸就的巴别塔毁灭。从此以后，与人沟通，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会被解读出无数种意思。

　　处于人群之中，却成为了海上的孤岛。

　　无论他们先前有什么身份，一国元首、享誉全球的著名学者……

　　这些身份都会被淡化，唯有面壁者这一标签将贴在他们身上，不可剥离。

　　五位面壁者分别来自美国、华夏、欧洲、俄国以及第三世界，这是几方政治力量斗争与妥协的产物。

　　人们疑虑的目光更多地投射在费奥多尔身上，因为与其他面壁者相比，他的履历并不出色。

　　虽然他的罪名已经在上层干预之下被免除，但是人们并未对他抱太大的期望。

　　在普通人眼中，面壁者是希望。

　　在政客们眼中，面壁者是面壁计划的附带品，大选时增加选票的有力武器。在冲突激烈的当今世界，塑造面壁者的金身有利于对抗ETO的“神迹”，缓和矛盾。

　　面壁者就是人类造出的“神”。

　　……

　　在选拔面壁者之前。

　　大国机器的效率是惊人的，费奥多尔的履历背景很快就被调查出来，整理成一份厚达一百多页的文件，摆放在各国首脑的桌上。

　　——俄国人，地下组织“死屋之鼠”头目，恐怖组织天人五衰的一员。

　　“恐怖组织天人五衰对上反人类组织ETO，这也算以毒攻毒？

　　开什么玩笑？”美国总/统拍起了桌子，怒吼着。

　　“你们选择了一个骗子，一个恐怖/分子！”

　　“不要急，您继续看下去。我们推选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有原因的。”电脑上，视频会议中的俄国元首泰然自若。

　　秘书端来一杯咖啡，总/统狠狠啜吸了一大口，继续翻动纸页。

　　文件资料轻飘飘的，上面的黑色字体却重逾千斤。

　　元首的目光定在一行大字上——【ETO成员审讯报告】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往下移。

　　审问者：姓名？

　　小岛信：小岛信。

　　审问者：出生日期？

　　小岛信：不知道。（注：战乱时期，孤儿不清楚自己的生日，再正常不过）

　　审问者：职业？

　　小岛信：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呵呵，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拥有。

　　审问者：资料显示你曾经是战后维持会的辅佐官。辅佐官一般只有反战倾向的贵族才能担任，你是怎么运作的？帮助你的人是谁？

　　小岛信：苏我惠子，苏我议员的长女。是她拉我进了ETO的下辖组织末日教派，光雾事件也都是她策划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审问者：一派胡言！苏我惠子已经死亡，调查发现，你存在杀人嫌疑。苏我家族的名声不容亵渎。

　　小岛信：随便你们怎样想。

　　审问者：请你端正态度，好好回答。另外，刺杀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事件也与你们有关，讲述一下作案的动机。

　　小岛信：（冷笑）他挡了别人的路。

　　审问者：你口中的别人指的是？

　　小岛信：统帅。

　　审问者：据我所知，ETO统帅已然伏诛。他犯下了反人类罪，将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架上。

　　小岛信：人人都是统帅。统帅死了，但还有千千万万个人会替上来。你们都是白费功夫。

　　审问者：你们都是疯子！

　　小岛信：你口中尊敬万分的费奥多尔阁下也和我一样。惊讶么？

　　审问者：这是污蔑。你无法解释他创造出的神迹。物理学已死，他又为人类开辟、探索出了一条新路。

　　小岛信：哈哈，你开始动摇了，你怀疑他。不要狡辩，你的眼睛告诉了我答案。

　　事实上，高层有大概三分之二都是我们的人，精英的头脑总是比普通人更好，他们也更为识时务。

　　你要不要加入ETO？

　　审问者：事实上，你们的活动有助于完成筛选计划。那些投过去的人，我们不要。我们相信人性光辉的存在，黑暗是遮挡不住光明的，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小岛信：（沉默三分钟）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去听听外面的动静吧，我们要告诫骑墙派，背叛的下场。

　　审问者：你们为什么要刺杀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根据你的回答和收集的资料，我们已经确定，在ETO内部，他是第一优先级，是ETO需要抹除的对象。抹除他的任务足够能与“造神”计划相提并论。

　　你的挑拨离间不会成功。敌人所支持的，我们就一定要反对。

　　费奥多尔将会就任面壁者，站在抵御三体世界的第一线。

　　小岛信：这真是太荒谬了……你们不会理解我们的。

　　审问者：我们没有必要去探究反人类疯子的所思所想。

　　后记：28日凌晨三点三十七分，小岛信确认死亡。死因：咬破手腕大动脉，失血过多而死。

　　“外面的动静”，专家推测判断，或许是ETO残存成员的新一轮反扑，需加强安保，防范于未然。

　　……

　　联合国大会堂。

　　外面隐隐躁动不安，惊呼声不时响起。

　　一队安保人员悄无声息地将会场保护得密不漏风。

　　安保队长几个手势下去，漏洞处被安插人员，排查风险。

　　一位面壁者站在台上，愤怒地锤了锤桌面：“我才不想当这个面壁者！你们爱谁当就谁当！”

　　人们静默了一瞬，目光交接，然后恍然大悟，送上了热烈的掌声。

　　这是个尽责的面壁者，现在就开始进入面壁者的角色了！

　　怪不得他能当面壁者呢！

　　萨伊的手机振动，她打开手机，手机发出的光芒明暗不定。

　　会场上，各国代表通过各种渠道，都得知了一条爆炸性消息。

　　人们纷纷交头接耳。

　　一些消息不灵通的小国代表面色茫然，随即神色大变。

　　智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敌人的腹心。

　　费奥多尔宣布加入ETO，探讨怎样创造神迹的画面逐一浮现在五位面壁者的背景墙上。

　　人们惊愕地长大了嘴巴，锋利如刀的眼神看向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嘴边噙着笑意，上前一步，他说：“没错，我就是ETO！”

　　众人哗然。

　　他接着补充道，“美国的麦克上将，俄国的别里科夫将军，英国的外交部长安科，法国的巴尔扎克，华夏的……他们和我一样，都是ETO。”

　　身后，智子刚好播放到费奥多尔谈论的这些人，简直像是魔术师请的托，专门打了一个精彩的配合。

　　众人神情缓和了，笑容攀爬上他们的脸。

　　三体人挑拨离间的手段太低级了，这么离谱的谎言也编得出来。费奥多尔口中的“ETO成员”各个身处高位，为地球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如一位环保学家兼生物学家，他精准地预测了自然灾害的到来，拯救了数以百万计的人。

　　他们怎么可能是ETO呢？

　　这就像有人造谣邻居老王出轨，谣言重复的次数多了，大家勉强相信。

　　若有人造谣邻居老王跟母猪谈恋爱，还跨越生殖隔离生了一窝猪崽，大家就会觉得谣言实在是太假了，太侮辱智商了。

　　这位面壁者更是重量级，进入角色的速度更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各国代表们迟疑了一会，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说道：“费奥多尔阁下，我们也是ETO！”

　　说完，笑声不绝于耳。

　　【真宫央的记录】

　　费奥多尔在欧洲一番活动，获得的新身份——神的代言人，行走在地上的圣子？

　　“神爱世人，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我不在乎。

　　我只想等待着舰队降临。

　　或者，追寻生命的不同感觉和体验。

　　在三体社会中，有罪就得死。

　　通常是烧死。

　　脱水后的三体人极为干燥，是绝佳的引火材料。

　　在成为星舰的一员之前，我也曾经当过焚烧员。

　　很无声的火焰，没有声音地缓慢燃烧，人皮卷曲，灰黑色与橘红交缠。

　　我不想这样死去，毫无价值地死去，

　　我的同胞们，若我有一天失败，请在我的血肉上铸成文明的丰碑。

　　我死了，但是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这不能说是我的陨灭。

　　这是我的升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