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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罚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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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厮上去搀扶,钟黎便起身跟着他父亲走了,出乎姜晚眉意料的是,直到她气定神闲地听着屋里的婆母婶娘絮叨到晌午,钟黎都没再回来。
姜晚眉自己回了饮水轩。
午膳已经备好,她端详着一桌子精致的佳肴,手中的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你是说世子随侯爷进了书房,就没再出来?”
玉屑的语气也有些担忧,点头说:“奴婢亲自去世子旁边那小厮处打听的,说是侯爷与世子进了书房,没说两句就呛了起来,侯爷怒气冲冲地从书房出来,世子却没跟出来。”
那就是还在书房。
一桌子的佳肴就在眼前,姜晚眉却没有半点胃口,她看着天色默默计较:“这都几个时辰了……”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距离钟黎被他父亲叫走,已有三个多时辰。
玉屑见姜晚眉脸色不太好,踌躇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再去打听一下。”
“多打听也是无用。”姜晚眉摇摇头,起身又将斗篷披上了,“我去看看吧。”
钟兆盛的书房就在听风堂,姜晚眉没惊动别人,自己一个人推门进去了。
书房里没烧炭,冷得出奇。
姜晚眉便看到钟黎跪在书房的玉瓷地面上,虽只是个背影,身形却十分端正,即便是跪着也有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清冷气度。
只是屋里太冷了,他又跪了不下三个时辰,眼下正微微发颤。
“钟黎?”姜晚眉唤他。
钟黎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姜晚眉,久跪的身形顿时僵住,强撑着力气才把身上的颤抖压了回去。
他冷冰冰地问:“公主怎么来了?”
姜晚眉没答,更没有与他计较什么,只是款步走近,凝视着钟黎跪地的身形说:“我方才见你父亲陪你母亲都在厅里用膳,想是不会过来了。”
钟黎的脸色瞬间沉下去,屋里冷,他有些冻坏了,凝神思索了一下才说:“不过来便不过来,我不能起,公主回去吧。”
姜晚眉垂眸看了钟黎两眼,然后果断干脆地伸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钟黎一时站不稳,下意识扶了姜晚眉一把,手指碰上斗篷上的风毛,又瞬间收了回去,堪堪站定,面色不愉。
“公主这是做什么?”
姜晚眉去了觑着他的神色,含笑说:“只不过早晨同母亲顶了句嘴,便要罚你跪半日,即便是皇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你父亲这不是要罚你,是要让你知道,日后在这府中,不能替我说话。”
姜晚眉抬起眼,笑意竟越发明媚了些:“世子为何不依?”
钟黎一时语塞,他眼睛上覆着白绢,看不出太多的深情,但发丝鬓下的耳垂竟有些红了。
姜晚眉在嫁入润安侯府的第二日,目睹了钟黎所有的狼狈,窥破了侯府的不古人心,将钟黎所处的境遇言明出来,字字铿锵。
钟黎心中略感诧异,他看不见,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却竭力想要从那团黑影中看一看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
一个看得到他的短处、看的到他所受屈辱的人。
钟黎冷冽的态度就这样温和了许多,抿唇道:“在这侯府之中,不是事事都要依从的。”
“心疼我?”姜晚眉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美目流光溢彩。
这话钟黎答不了,想要摇头拒绝,又觉得姜晚眉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想要点头称是,又觉得他们之间毫无夫妻情分可言。
见钟黎默不作声,姜晚眉也不再打趣他,正了正神色,将门外守着的玉屑和小厮唤了进来。
她吩咐那小厮:“你先送世子回去,世子腿伤了,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小厮是向着钟黎的,千恩万谢地应下了,扶着钟黎就要往外走。
钟黎却不肯走,而是问姜晚眉:“你要去哪儿?”
“去见见你母亲。”姜晚眉笑盈盈地,见钟黎没有要妥协的意思,索性又说,“世子放心,我定然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你再不走,可就真是心疼我了。”
钟黎脸色一僵,竟真转身走了。
姜晚眉看着钟黎不太利索的步伐,脸上的笑意再也收不住,饶有兴致地说:“这人竟经不起玩笑。”
玉屑在旁一脸忧心忡忡,“公主,您真要去见钟夫人?”
姜晚眉不答反问:“钟夫人是母老虎吗?”
“……不是。”
“那钟夫人会吃人?”
“……也不是。”
姜晚眉便又笑了,挑着一双柳叶弯眉对玉屑说:“那有什么见不得的,她是我的婆母,与我住同一间府邸,日后晨昏定省每日都要见,今天的事不了结,以后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姜晚眉裹了裹披风,抬脚就迈出了书房的门,一双杏眸干净透亮。
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始,她还要查生母的死因,那就必须要在侯府站住脚。
——
钟兆盛去了校场,钟夫人用了午膳正小憩,听见姜晚眉过来还闹了老大的不痛快。
她故意重新梳洗了一番,磨磨蹭蹭近半个时辰才从内室出来。
本以为姜晚眉会老老实实地站在外面等着,谁知刚出了内室,便看到姜晚眉穿着一身红裙坐在正堂里。
炉火暖气熏人,手边茶香四溢,她正吩咐旁边的小丫鬟去将碳火添旺一些,竟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态度。
钟夫人咬着牙走到上首坐下,冷哼一声:“你这是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那边老半天没动静,钟夫人抬眼看过去,只见姜晚眉恰好呷了一口茶,应当是有些热,转头就去使唤那奉茶的丫鬟再去兑一盏温的来。
钟夫人的眉毛眼看着拧了起来,就在她失了耐性正要出声呵斥的时候,姜晚眉开口了,她依旧含着笑,只是话里话外都不见先前的谨小慎微:“婆母方才问我什么?”
她自问自答:“哦,问我是不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婆母是午睡还没醒,竟忘了我是父皇御笔朱批、昭告天下才嫁到润安侯府的,我不把这儿当成自己家……那岂不是抗旨不遵么。”
这话说得十分严重,比早晨拿皇后出来挡枪还要高明许多,钟夫人可以猖狂到不敬皇后,却无论如何都不敢不敬皇帝。
“你……你这是污蔑我!”钟夫人愤而拂袖,怒指姜晚眉。
姜晚眉淡淡一笑,“婆母说我污蔑您,那意思就是说我应该把侯府当成自己家了?”
“既如此,婆母又指责我不守规矩做什么?”
钟夫人活了四十多年,头一回这么哑口无言。
她不敢再说姜晚眉顶撞自己,更不敢再说姜晚眉不守规矩,到了气头上反而冷静下来,哼笑一声:“也罢也罢,总归你是黎儿明媒正娶的夫人,与我自然是一家人,婆母奉劝你一句,在这侯府上还是老实本分些的好。”
“老实自然是老实。”姜晚眉挑起眼睛笑了笑,意有所指,“至于本不本分,却还是要看婆母您了。”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姜晚眉便不再与她绕弯子,直言道:“儿媳既嫁入了侯府,日后要依靠的人便是夫君,可婆母不是不清楚,夫君有眼疾,府上为难他的人不少,他若不得安生,我又如何本分?”
钟夫人显然知道钟黎被罚跪的事情,闻言更是怒极,横眉一挑,冷声喝问:“什么意思,你还要指责侯爷不成?”
“指责长辈我是不敢。”姜晚眉不愿再多说,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仍是笑盈盈地,“但还请婆母转告公爹一声,我既姓姜,便是皇室中人,姜姓之下,万民称臣。”
“……”
这是姜晚眉自入宫以后说过的最为猖狂有力的一句话,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番话竟是从她这样不得宠的公主口中说出来。
可她毕竟是公主,再怎么落魄于乡野之间,也要被群臣百姓跪拜,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句“公主千岁。”
钟夫人满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晚眉,似乎要从那副温软乖巧的样貌里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与姜晚眉四目相对,随即便是一个恍惚,那一瞬间脸都白了。
——她看到了那双杏眸里的坚忍与孤傲。
钟夫人早已经僵硬多时的脸上渐渐浮上一抹笑意,她的语气一缓再缓,却是咬牙切齿地说:“好,好,公主真不愧是名门贵女。”
姜晚眉含笑应了声,没有再说别的,依着礼数行了个礼就出了屋门。
走的时候钟夫人的脸色一片铁青。
日头高涨,院中却还是白茫茫一片,姜晚眉在阶下驻足片刻,心里五味杂陈。
今日她算是看清了润安侯府众人的见面,小心翼翼她试了、恪守本分她试了、循规蹈矩她也试了。
可仍是任人宰割。
那就不要一味乖觉了,等人骑到了自己的头上再开始着手反击,未免太晚了些。
此时这么一闹,她与自己的婆母也就彻底撕破脸了。
撕破脸就撕破脸吧,反正这侯府之中人人有所图,没有一个真的想要过安生日子。
包括她的夫君钟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罚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