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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引蛇 ...

  •   上京城郊已经隐约可以窥见夏意,山野之中云槐遍地,晨阳就肆无忌惮地从枝叶的缝隙中透出来。

      一片光影斑驳。

      钟兆盛的棺椁便葬在此处。

      摔盆引幡,停灵下葬,等到丧礼将要结束的时候,时辰已经接近正午。

      皇帝与太子就是这时候到的。

      因着遇刺的事情,皇帝出行格外小心,不过是出一趟城门,竟也带了足足两队禁卫军,到场之后连马车都不曾下,只隔着车帘说了一番安慰体恤的话。

      钟夫人只一味跪在地上哭,对皇帝的话竟是充耳不闻。

      其实不只她,包括姜晚眉与钟黎在内的人对皇帝这番假惺惺的作态也有些不满,人家当臣子的鞠躬尽瘁为你死了,到头来就只得了你这么几句体恤臣下的话?

      什么“有此贤臣实在是我大承之幸”,“朕深感润安侯忠君爱国之心”,这种话谁不会说呢?

      可纵使是在场之人的不满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皇帝也并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一直等到钟兆盛的丧事都操办完了,他仍就在马车里安安稳稳地坐着。

      倒是姜泊珵煞有介事地上前给钟兆盛上了一炷香。

      不怪皇帝这般小心翼翼,事实证明他这般谨慎是有必要的。

      因为就在钟兆盛的丧事办完,众人准备启程回京的时候,便有数十个黑衣人从陵园周围的树林里涌出来。

      目标十分准确,数不清的羽箭直直地朝着皇帝的马车射过去。

      “有刺客!”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众人一时惊慌四散开来,禁卫军一股脑儿地将那驾已经被扎成了刺猬的马车团团围住,又很快在姜泊珵的示意下去追那些退回去的黑衣人。

      姜晚眉与润安侯府的人一同被护院簇拥着退到树后,并没有被流箭伤到,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羽箭没入了皇帝坐着的马车上,一双眼睛立时氤出了泪。

      “父皇!”

      钟黎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别过去!”

      姜晚眉再回头,眼睛里的那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才清楚自己有多么不想让皇帝出事。

      并不只是因为他是皇帝,还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

      即便过往十七年他从未给过自己一丝关怀,即便自己的生母因之卷入皇权争斗中而丧命,即便她自己也被皇帝当成筹码嫁出了宫。

      可……

      可亲情这种东西就是如此,就像钟黎会在钟兆盛辞世的时候悲伤过度,姜晚眉也会在皇帝有性命之危的时候心急如焚。

      钟黎大概是看出了这一点,此时将姜晚眉死死拉住,绝不肯让她靠近那驾马车一步。

      在这种最危急的关头,他唤她“眉儿”。
      “眉儿,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姜晚眉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诧异地抬头看过去,只见姜泊珵站在马车旁泰然自若,而那群禁卫军竟也无一人在乎皇帝的死活。

      “这?”姜晚眉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而后又在心里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父皇不在马车上?”

      钟黎沉默着点了点头,下一瞬却见有两个刺客朝他们这边逃窜过来。

      钟黎回身将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利刃夺下,又一脚踹翻了另一人。

      姜晚眉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钟黎会武,且武义甚精。

      瞬息之间钟黎已经与那两个黑衣人缠斗了十几个来回,虽是以一敌二,却也明显占了上风。

      偏偏事情总不如人的意。

      就在争端将要平息的时候,竟又有一个黑衣人从背后摸了上来,手中长剑直直地朝姜晚眉刺过来。

      就在那柄长剑即将要刺入她的后心时,姜晚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定睛看过去的时候,才发觉是钟黎抱着自己转了一圈。

      长剑被“哐”得一声打落在地,一片混乱的场面竟在这样的声响中显得安静了片刻。

      姜晚眉缓过最初的那阵眩晕,而后才注意到先前被钟黎撩倒的那两个黑衣人又凑了过来。

      她知道自己恐是拖累,情急之下想要将钟黎推开,却不想钟黎将她环得极紧,无论局势如何危险都没有将手松开。

      耳边是刀枪剑戟相碰撞的刺耳摩擦音,身侧贴合着脑子灼热的气息,姜晚眉竟生出了一阵恍惚。

      早知世事多艰,本想好了要孤身一人去趟上京城里的这滩浑水,偏偏一场赐婚让她嫁与钟黎为妻。

      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姜晚眉就这样被钟黎护着,出了一个长长的神,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局面已经又发生了转变。

      皇城储备军及时赶到,与禁卫军一同将刺客拿下,局面顿时平息。

      姜晚眉回头看身后的众人。

      只见她那婆母差点被吓得晕过去,眼下正被钟二夫人和邵华扶着,钟元和钟昌都会些功夫,倒是钟旭一心护着林绪月,故而受了些轻伤,索性也无大碍。

      润安侯府折损了几个下人,所受的惊吓绝不算小,反观一旁的姜泊珵却是气定神闲,不仅十分镇定地指挥着将军首领将刺客悉数押回,还有余力夸赞钟黎武学上乘。
      就像是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似的。

      饶是姜晚眉心中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弯弯绕绕,也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今日之事,莫非在父皇和大皇兄的预料之内?”

      姜泊珵唇角微微勾起,抬眼看着姜晚眉与钟黎二人,言语之中有一种睥睨万物的优渥感:“全要仰仗父皇英明,设下这一引蛇出洞的妙计,若非如此,怎能这么快就查出这些刺客的来源?”

      姜晚眉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皇帝的那辆马车。

      林中仿佛有风拂过,发出呜咽的哭响。

      即便如此,可是钟兆盛的亡灵又何辜,润安侯府上上下下一干人又何辜,那些在混乱中枉死的下人又何辜?

      因为皇帝要查在猎场上出现的刺客,就要用这么多人的性命当做筹码,致使他们受扰、受惊、受死……

      卑贱之人的性命,难道就不是命么?

      原以为皇帝亲临乃是皇恩浩荡,却不想他们都是良弓走狗。

      眼看着姜晚眉就要出声与姜泊珵理论,钟黎默默拍了拍她的后背: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姜晚眉于是只能红着眼眶忍下了一腔愤懑之言。

      钟黎适时地冲着姜泊珵拱了拱手,冷声道:“既如此,臣就先带着家人告辞了。”

      “还没正式加官进爵呢。”姜泊珵忽然冲着他们的背影道:“世子可不要得意过头了。”

      这倒是姜泊珵杞人忧天,因为钟黎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得意忘形的人。

      他微微顿足,嘴角似乎也带上了一层讳莫如深的笑意,淡声道:“有劳太子提点。”

      此次出殡,润安侯府一行人来的时候还可算是全须全尾,回府之时却个个魂不守舍。

      姜晚眉做主宣了太医,替钟夫人和钟旭诊治过,钟旭的伤并不严重,钟夫人却受惊不小,这一病就数日没有下床。姜晚眉理所当然地接管了内宅的事情,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润安侯府的掌家之权。

      钟兆盛的五七还未过,依大承国的朝律,钟黎此时还不能承袭爵位,也不能入朝受官衔。

      他倒是不急于此,反倒十分庆幸自己还有一段安稳时间,可以在府上好好陪一陪姜晚眉。

      饶是钟黎已经不遮不掩地将自己对姜晚眉的情谊表露出来,姜晚眉却也一时没有察觉。

      自出殡那日过后,她就变得越发沉默了些。

      府上的下人都说九公主大约是被那日的刺客给吓到了,钟黎心里却清楚,她是在替那日白白丧生的几条人命惋惜,在为皇帝的帝王之术感到惊骇。

      这天晚上,钟黎处理完一些府中事务,而后才回到饮水轩就寝,彼时姜晚眉已经卸了钗环合衣躺在床上了。

      钟黎站在帘下远远地看着她,之间室内灯火昏沉,女子窈窕身影掩在纱幔之后,是世间难得的海棠春色。

      “眉儿。”钟黎唤她,而后缓步走了过去,姜晚眉应声抬头,一双杏眸中映射出重重灯火。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怨怼:“今日怎么这样晚?”

      自从钟兆盛出殡那日之后,钟元似乎也想不出什么新的招数来与钟黎争权,又在钟兆盛丧期之内,他不好闹得太过,最近倒是十分安稳。

      但钟黎却是不得清闲,不仅要处理润安侯府的内政外交,还要学着如何插手朝中事务。

      他虽是润安侯世子,眼盲之后却不曾再学过这些事情,如今也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去学。

      钟黎疲惫地床沿上坐下,顺手把姜晚眉揽到自己怀里,语气里疲态尽显:“听说皇帝先前一直在审问的那些刺客终于招了,我去向刑部的旧友问了问情况,故而回来晚了。”

      姜晚眉被他揽得有些不自在,近些时日也觉得钟黎越来越不对劲了,有时要替自己理头发,有时又要替自己系香囊,总之较往常似乎亲密了许多。

      但她想着自己与钟黎到底是成了婚的夫妻,若是推拒起来反倒显得矫情,只好不动声色地问:“可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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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引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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