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由衷》房明津

2、哑巴和瘸子的日常

　　早上五点刚过，周围零零碎碎地响起各种声音来。
　　小到闹钟的嗡鸣，大到关门的震颤，梁小军踢了一下被子，最后还是认命地爬了起来。他一边琢磨着今天的早饭，一边手脚麻利地套上了衣裤。
　　刚把米粥馒头和榨菜端上桌，常安就推门进来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梁小军还是被吓了一跳。他一直都觉得，这转个身都费劲的小屋子，加上一扇约等于无的破门，设计房间的鬼才肯定得是有什么被惊吓的癖好。他也跟常安说过这话，但是常安压根不理解什么是设计，按照常安的说法，这是收养他的常老头的屋子，是他的家。
　　行吧，家就家吧。
　　虽然这家不足二十平米，他得每天晚上打地铺，然后到了白天跟个盆景似的窝着。
　　但是作为一个被养着的废人，他还是很自觉地承担了做饭洗衣的家务。
　　没办法，生存条件有限，所以哪怕是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哑巴常安，他也得费尽心思先巴结好了。
　　他知道这小哑巴不愿意管他，穷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他总觉得小哑巴有事瞒着他，看到他时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舒服，他这么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蜗居都忍了，一个哑巴居然还不乐意。
　　他拐着一条不能沾地的腿，一边麻利地抽了两双筷子，一边随口问：“今天又出去这么早啊？”
　　常安点一下头，打手势：“吵到你了吗？”
　　“随便吵，反正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梁小军叹了一口气，他坐在小塑料凳子上，抓着筷子啃馒头，看起来又无奈又有些可怜。
　　“哎，你就没想过干些别的吗？除了收破烂。”梁小军说着，一边注意着常安的神色，他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也不是吃不了苦，可是这小哑巴怎么看都让他觉得有些窝囊，忍不住就想提示一两句，好歹改善一下生活。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知道，哪怕是收破烂，你也可以自己开个收购站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想攒点钱娶个媳妇什么的？”
　　常安有些不好意思，城中村民风彪悍，他曾在黑暗的巷口见过热吻的男女，不止一次。
　　可他是个哑巴，没车没房没存款，没有女人会喜欢他的。
　　更何况，他也娶不了媳妇。
　　“那你有媳妇吗？”
　　梁小军没想到常安会反问回来，还有点硬气的样子，他很快回到：“没有，我比你小那么多呢，还不着急。”
　　一边说还一边笑了起来，常安难得体会到牙痒的感觉。
　　但是他吃亏就吃亏在想要表达什么得靠比划，而等他好不容易气鼓鼓地“说”完“我年纪也不是很大”之后，梁小军两眼往上一翻，摇头道：“什么意思？不懂。”
　　常安握紧拳头，你前两天跟我要钱的时候可是什么都能看懂啊。
　　梁小军这个人，熟悉之后精分症状愈发严重了。
　　初见时明明是个一脸戾气沉默高冷的帅哥模样，跟此时此刻盘着腿团在床上看作文书的人几乎是南辕北辙。
　　作文书是常安收破烂收回来的，难为他居然能扒出来，还看得津津有味。
　　常安冲他打手势：“你的腿是不是快好了？”
　　“没有，早着呢。”梁小军摇摇头，“咱们家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吗？”
　　梁小军经常担心常安某一天告诉他这间屋子里连一个硬币都没有了，以他的观察力，在这里这么多天，愣是发现不了一丝金钱的痕迹，可见穷得实在令人发指。
　　常安被一个“咱们家”说愣了，很想反驳回去，又觉得没啥意义，于是自动忽略了这个词。
　　梁小军却觉得常安此时的沉默印证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想，他放下手里的书，指了指常安：“没事儿，看哥带你挣钱。”
　　在沦落至此之前，梁小军一直觉得钱是好赚的，但是拄着拐在村子里考察一圈之后，梁小军发现，赚钱还真是是一项技术活。
　　常安扶着他走在村里坑洼的道路上，在偶遇了好几位行人之后，梁小军突然扭头看向他。
　　常安：“？”
　　梁小军严肃道：“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你听听看。”
　　没等人反应，他接着道：“凭我的姿色，你觉得能赚钱吗？”
　　他声音不算小，有一对情侣路过他们身边，胖胖的姑娘闻言用眼睛上下扫描了一遍梁小军，眼神讳莫如深，姑娘旁边的男朋友则向他们投过来一个鄙夷的目光。
　　常安恨不得去捂住梁小军的嘴。
　　奈何他个子比梁小军矮了大半个头，一着急，挥出去的手直接打到梁小军鼻子上，梁小军“哎哟”一声，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却忘了自己有条腿还不太管事，直接后仰到了地面上。
　　常安想扶，没来得及，被惊得一愣一愣的。
　　梁小军乍一下摔在地上，脑子嗡鸣了半天，城中村破巷子里的地面不是柏油马路，但是却坑坑洼洼，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后边被石子硌了个洞，鼻子也酸疼酸疼的，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常安蹲在他身边，见他眼神终于能聚焦了，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刚才那对小情侣也在旁边，男的手正放在他脑袋两侧，似乎是想给他检查一下。
　　“我没事，没事。”梁小军不敢摇头，他是真怕自己摇头摇出脑震荡，到时候没钱治病不说，小哑巴肯定会趁机欢天喜地把他这个累赘给扫地出门，那他就玩完了。
　　那男的看他也没有流血，就跟常安说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照个CT，常安应了，急急忙忙谢谢对方。
　　那人看到常安打手语，表情倒没变化，只是戒备地看了一眼梁小军，同时搂紧了自己的女朋友。
　　梁小军：“……”
　　至于吗？
　　他再怎么堕落，也不至于把生意做到别人女朋友那里吧？
　　何况他一开始的设想，仅仅只是为了帮助那些还没有找到男朋友的姑娘们——做一个色艺双全的解语花，而已。
　　这种事儿之前和那些公子哥们无聊的时候，也不是没干过，一是为寻求刺激，二是因为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