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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急诊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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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入冬了,南方的冬天总是湿冷湿冷的。
后半夜的城市,灯火通明的就剩下纵横交错的街道、声色犬马的娱乐厅还有医院24小时待机的急诊室。
“我说我的祖宗,你是真的不把你的手当回事啊?”
贺昭刚刚挂掉电话,回头就看见一个熟人靠在急诊科门口的墙上。看着她胡乱包扎的手,经不住就要发火。
司漫生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朝自己的发小挥了挥。脸上无奈地笑着,起初随手绾上的发丝,也因为凌晨的匆忙而散落开来。
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贺昭也不忍再继续数落。
“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为了想见我特意受伤跑到急诊室吧。”贺昭走进,拎起女人冰凉的左手,揭开不规范包扎的纱布。
“酒喝多了。”司漫生漫不经心地回着,将快冷到发僵的另一只手放进大衣口袋,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得灼眼。
其实司漫生也迷迷糊糊尚未清醒,闻着急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才慢慢缓过神来。
昨晚是司漫生首张音乐专辑发行的庆功宴。
说是首张音乐专辑,其实司漫生心里清楚,不过是公司包装下竞争音乐市场的产物。毕竟,专辑里的钢琴曲都是她在跟着钢琴大师黄敏文期间瞎写的。
她不记得经纪公司看到她拿出一叠曲谱时对她的夸耀,只记得黄老当初审阅她草稿时一句句严厉的批评。
经纪公司给司漫生的定位是古典气质、美女、钢琴演奏者。这些标签贴的确实不假,司漫生知道自己音乐造诣可能一般,钢琴弹得尚可,所以是钢琴演奏者,称不上大家。但她的这副皮囊,确实是女娲捏人时用了心。
美人在骨不在皮,司漫生倒是两样都占了。
小巧的鼻和天生的高颅顶,一双细长偏圆润的狐狸眼和弯弯弦月眉,倒是把古典美人诠释透了。
所以,网上有些评价说喜欢司漫生的音乐,不如说是卖她皮相的面子。
话说起来不好听,但这也让她的经纪公司找到了营销的出路。
庆功宴上大家欢呼雀跃,杯盏觥筹交错。司漫生不明白,为什么一群人要为一份不出彩的作品而高兴庆祝。
她独自一人提了一瓶红酒,走到包厢角落的沙发坐下,自顾自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红酒的后劲大,司漫生是被小助理扛着回家的。
没人觉得司漫生有什么不对劲,他们只觉得像这样玩古典器乐的人,自然是清冷的。或者说多少有点自视清高。
酒气散去,司漫生意识回笼,觉得口干舌燥。走到饮水台,从杯架上取了一个玻璃杯。
摁下饮水机的出水键,滚烫的热水冲刷到杯壁上。
“哐当。”
“靠!”玻璃杯炸裂了,伴随的还有司漫生难得一见的粗口。
碎玻璃片炸飞到她手上,在虎口处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温热的液体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殷红的颜色在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显得格外瘆人。
司漫生从柜子里取出搬家到现在半年多都没用过的医药箱,翻出碘伏和纱布,粗粗消毒了一下。
水是一时半会喝不成了,想着继续回去躺着。才走了没几步,裹着的纱布红色渗了出来。
行吧,司漫生叹了口气,披了件外套出门了。
“嘶~”司漫生被一阵刺痛唤回了神,就见贺昭拿着一瓶双氧水在水上冲洗着,“你们医院可真有钱,双氧水都整瓶整瓶倒。”
贺昭见她还有心情打趣自己,也不客气了。
“你这么大一个口子,在你这双金贵的手上,我可不敢马虎。”
冲洗干净创口后,贺昭细细看了一下,和旁边神色恹恹的人说:“等会给你缝上。和你那小助理说了没?”
“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半夜她听了可不得急着赶来,还吓一跳。”
正说着,贺昭上衣兜里电话响了。
“嗯,好,马上过来。”
贺昭挂了电话,神色略有些歉意,“来了一个女孩,惯了一瓶百草枯,在抢救室我得过去帮忙。我帮你找小师妹来缝!”
司漫生听了,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一掌拍在贺昭背上,“赶紧去救人,我没事。”
掩去脸上抱歉的情绪,贺昭几乎是飞出清创室。路上顺便拦下了自己的小师妹,拜托她去给司漫生完成接下去的缝合。
清创室门口,家属的争吵声、病人的呻吟声、孩子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悲怆奏鸣曲。但人们听不见的是,里面还混着医生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冷静的指令声,还有细腻安慰的言语。
司漫生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在想那个自杀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漫生姐,师兄叫我来给你缝针。”小师妹走了进来打了声招呼。
漫生朝她笑了笑,“辛苦你了哦~”一般情况,漫生鲜少说话带着这种软软的语气词,但对着像小师妹这样可爱的女孩,真是忍不住想逗。
果然,看着面前的美人弯起了漂亮勾人的狐狸眼盯着自己,小师妹慌忙低头开始缝针,不自觉红了脸。
麻醉针刺入皮肤的痛感,还是让司漫生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在手上。小师妹拿着三角针仔细的缝着,五针很快结束了。
一抬头,看见司漫生直盯着伤口瞧,小师妹经不住问了一嘴:“漫生姐,你不会一直盯着看完了全过程吧?”
“是啊。”司漫生弯了弯左手的手指,松了松手腕,像是毫不在意。
小师妹悄悄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毕竟一般人都不会看缝针的过程,别说自己的,别人的也不忍心。
等小师妹注意事项说完后,距离贺昭走已经有半小时了。
“小师妹,你们急诊今天特别忙?”司漫生点亮手机屏幕,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在工作台写医嘱的小师妹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抢救室。
“今天后半夜就送进来两个在洗胃,一个喝百草枯自杀,一个安眠药过量,一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
“现在学生心里素质是真的不行,我们那个年代哪有动不动就轻生啊!”旁边一个年纪长点的护士撇着嘴吐槽到。
“钱姐,那你可不能这么说,现在孩子压力多大啊!”小师妹听了不乐意了,“家长巴不得他们十项全能,孩子只能被迫内卷,连最基本的休息都保障不了哦!”
司漫生已经没兴趣再听工作台医生们对青少年自杀各执己见,医疗只能拯救文字意义上的生命,但对于病床上的人未必,谁知道鬼门关一趟回来,是救赎还是人间继续炼狱。
漫生取了药走出急诊室大门,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好不容易渐暖的身子,一下子又凉了。
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朝手心哈了两口热气,司漫生朝阴冷的黑暗里走去。
“漫生姐!”回头一看,小师妹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漫生不解,刚要开口问是不是忘了什么没叮嘱。“贺师兄叫我看住你别让你一个人走了,他说他等下送你。”
“他哪里来的时间送我啊?他多忙啊,我自己走可以的。”漫生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拽住。
小师妹一边努力拉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人往回走,一边认真地教育着:“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也打不到车。就算有也不安全。”
“社会事件这么多,我们急诊室可见太多了。你放心好了,就去我们的休息室里休息,我那儿有张床,你去躺着休息,安静得很。”
不知是小师妹说的话真的劝动了,还是折腾了半天累了,司漫生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地躺在了休息室里。
小师妹拿来了自己的电热水袋,又给漫生倒了热水放在一旁。
帮着掖了掖毯子,小师妹转身要走,“漫生姐你就睡着吧,我去工作了,等会贺师兄来带你回去。”
漫生点点头道了谢,门开了小师妹走了出去,休息室里一下子寂静无声。
不习惯别人对自己施以好意,也没有抱希望能得到他人帮助关怀。
怀里的电热水袋传来股股热意,缩在逐渐暖起来的毯子里,不记得上一次流眼泪是什么时候的司漫生,眼眶里的酸涩感泛了上来。
有人对自己好,感觉是挺不错的。这是司漫生入睡前,脑海里尚存的最后一丝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