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预感 ...
-
“!干嘛?”
凌风许抱得极富技巧,突然变化的体位却没有带来心脏的半分不适,但他还是有一点被吓到。
“没开地暖,你也光着脚到处跑?”
“哪儿就那这么矜贵,偶尔光脚又不会生病。。”
“你还想生病?”
滚烫的气息靠近自己,霍松节眯起眼睛,在水天相接的海面抓到一丝清甜,那是烈日下林间的草木花香。他沉浸其中,迎了上去,仿佛又回到年少时的那座半山腰,回到无数个平淡而旖旎的夜里。
“今天是雪松味——”
蒸锅里水汽翻天,正煮得沸沸扬扬,皮肉紧缩的东星斑已经彻底无药可救,只剩下嘴巴不时开合,徒劳而妄想负隅顽抗。隔着道雕花玻璃门,此时的霍松节坐在餐厅前的岛台上,弱柳扶风的臂膀垂挂在凌风许肩胛,歪着颗脑袋贴在他小麦色的后颈,呼吸间他轻轻扭动,未干的发间又渗出些薄汗——
方才半天的澡全白费了功夫。
凌风许就枕在霍松节的肩胛静静等着,可突然间他又不想等了。两处思绪搅得他不得安宁,滚烫的掌心覆在怀中人的脑后,甚至已经开始怀念起这种岁月静好的珍贵。下一刻他迫不及待挣开黏腻的怀抱,疾步进厨房关了火。清蒸出炉的鱼肉最忌冷落,当他转身将那扇半开的玻璃门一推到底,彼此眼中只剩下那堆食髓知味的烈火。
寂静的深夜透出些蛰伏已久的寒凉,锅里残存的余温也已殆尽,而最深处的卧室里,以一张不时摇曳的席梦思为核心,却依旧燥热异常。
又一次落回柔软之中,霍松节终于能在这浑浑噩噩的交替反复后分出一缕游走的疑惑:
以往他们的每一次亲昵,都在凌风许令人发指的精准掌控之中,独独今天——他像是彻底放弃了一直恪守的原则,积攒已久的欲望与执念在今夜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并从下一刻极致的感官世界中演化出最深处那一簇没来由的心慌。
时间在绵长深沉的吐纳中不断拉扯,怀中人不知是昏是睡,埋头软软地贴在凌风许的胸膛。他仰头睁眼探向头顶的出风口,掬了把水从两人的头顶缓缓淋下。
怀里的人半点没有动弹。
凌风许这么盯着瞧了半晌,又将白皙的脸上,那一串摇摇欲坠的水珠轻柔拭去。甫一低头,有什么似曾相识的东西也坠落下来,他顺手接住其中一颗放进嘴边,竟也尝到一丝不可思议的涩意。
他举手怔愣在半空中,无名指窝的素环与腕间浸了水的深红此时也不知谁比谁扎眼。下一秒,满池浴汤也变得不足以包裹两人的体温,凌风许青筋鼓起,闭上眼抚过半边眉骨——
再流连忘返,也该起身了。
筋疲力竭的两人默契地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手机里滑不到底的催命短信一概视若无睹。昏暗的卧室,不知谁的手机又响起震动,这一回,换霍松节先睁开了眼。两人面对面扑闪着气息,他甫一睁眼,互相作用的平衡便被打破。
他闭眼翻转,摸索边沿想侧坐起身,一阵突然的灼烧自上腹突然传来,他缓过一阵,慢慢撑着自己坐稳,紧接着就感受到属于对方的气流波动。霍松节保持着坐稳的姿势没有立即转身,两个人恍若镜中双生,脑海中过山车般倒映着昨夜里不同往日的爱人。
“醒啦?”
两人背对背僵持着,霍松节愣了一瞬,随即应声道:“嗯,睡得好吗?”
像无数个普通的早晨,他溺在凌风许怀里那般关切的语气。
凌风许觉得自己说不出口,他徒睁着双眼迎到了晨起的第一尾飞鸟,充满生机与希冀的音律给予自己短暂的方向,让他堪堪能够安心睡下这一觉。
“睡得好,你——”
“凌风许,我爱你。”
霍松节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凌风许,事实上,在霍松节稀里糊涂的记忆里,两人从开始相处到现在,互相都不曾向对方提及这个字眼,他们看似顺其自然地越过所有恋爱阶段,到了今天才想起来,自己或许应该认真思考这一句话的分量。
“我也爱你。”
接着又是一段长久的静默,两人按捺着到了较量的关键时刻。
“我去洗手间。”
凌风许的掌心埋在柔软的被面,刚决心抬手,咔哒一声就传进了耳朵。
书房的门被打开,桌面上的文件仍安静地躺着,昨晚突发的情况让他来不及想起它的存在,他摸了摸纸面沉思片刻,抄起文件出了书房。
“松儿,签份文件好不好?”
天亮不久又要转黑,霍松节向今天的老师补了假,正坐在餐厅桌前喝小米粥,他抵住上腹,单手若有所思地转动汤匙,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凌风许。
“啊?”
他像是被吓到似的掐紧腹肉,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份财产转让协议。
“这是什么?”
凌风许半跪在霍松节跟前,轻拍他的后心,哄孩子似的劝他,
“我想转让一部分资产给你。”
没有过多的解释,好像生怕霍松节误会,又像是怕他听过原因会更不愿意签字。霍松节抿唇捻着纸张的角落,那一瞬间落在凌风许眼里,他突然有些琢磨不透。
“我签字。”
坐着的人也怕自己过一秒就会后悔,直接翻到一堆文件的末页,逮住空格就签了上去。力透纸背的架势似乎要将满腔的情绪倾诸其上。但不管怎样,凌风许内心稍稍安定些,当他正准备站起身来,霍松节却抓起那塌纸塞回凌风许手里。
“你收着吧。”
凌风许看着他,抽出其中一份,
“一式两份,这份给你——”
“不要,两份都给你。”
“你——”
“你说我们的新家是不是还缺点儿什么呀?”
凌风许想开口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就被霍松节一口打断,他转过身继续翻搅着手中的粥碗,自顾自接着说:“我想养点儿活蹦乱跳的,家里只有两个人,你——你又忙。”
他就着这个姿势,将霍松节的手拽进掌心,小了一圈的指节并没有回握他,霍松节低下头,只是微微蜷缩。
“那我们养条大狗好不好?每天晚上,我们俩回家了一起遛。”
“好啊,那起个什么名字呢?”
霍松节没有抬头,凌风许矮了半寸视线,却依旧望不进那双眼底。
“就叫宝贝,像我们俩养的小孩儿,”凌风许收回目光,想尽力握住那双手,“好不好?”
像是过了许久,又好像很快就有了回答。
“好。”
日子又重归两周前的平静,过了六月,温度一度脱了缰地飙升,下午,霍松节撑着伞走在路边,异常闷热的天气拖得他一步慢比一步。今晚是霍昌海的寿宴,虽然他几天前就开始发愁,但显然至今没有任何收获。当他垂着脑袋又从一家高奢店出来,走过两步突然眼前一亮。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霍松节站在玻璃门外往里瞧,这家店面装修透着股浓浓的网红风,在杏城有很多类似的宠物之家,心情不好的时候,撸上半天,出来又是笑容满面。他有些心动,正准备迈步进门,迎面撞上来一个中年男子。
“对不起!”
霍松节下意识想说没关系,却劈头盖脸扬起一阵气促。他拧眉紧紧扶住店前的玻璃,一时顾不得周遭。不过眨眼的功夫,额头竟然渗出了丝丝冷汗。
面前的中年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门口的店员见状也赶紧迎了上来。
“先生,您怎么了,需要帮您叫120吗?”
“不——用。”
霍松节没力气抬头,一只手隔着衬衫嵌进心脏的位置,咬着牙缝撕扯出两个含糊的字眼。众人手忙脚乱又不敢妄动,只好时刻关注他的状态,把人先慢慢扶进店里。
不知持续了多久,心悸逐渐平复,周围各种宠物混杂的叫声才渐渐传入耳中。
“抱歉,”他就着店员的手汲进一口温水,终于能克服抬头瞬间的血压变化,眼前的几人还带着模糊的重影,霍松节抬手擦去含在眼角的泪珠,“给你们添麻烦了。”
刚才突然的心悸令他无暇分心,这原是深沉得恰到好处的磁性嗓音,霍松节眼前渐渐清明,中年男人身着哑光防风夹克,在这闷热的夏日午后却并不显得突兀。不知是否保养得宜,撇开几丝皱纹与左眼眼角的一颗小痣,霍松节一瞬间的脑海突然跳出两个词——
儒雅,清秀。
“这位先生,您怎么样了?”
“不打紧,估计是在太阳底下走累了。”
霍松节收回遐思,这一阵心悸突如其来,却也平复得快,他左手仍轻按着心脏,“这位先生,您是有急事吗?要不先去忙吧,我没事了。”
男子搓搓手,像是满怀歉意,“真对不住,一时没注意,我倒也没什么急事儿。”
正当霍松节以为男子下一句就要开口告辞,那人却接着道:“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您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
“真的吗?”霍松节尴尬地回道,只听男子又开口道:“其实晚上我是要去参加一个宴会,但现在还没选到合适的伴手礼,所以——”
“您也要买礼物吗?”说到这个霍松节抬起头,眼里的星星一闪一闪,像倒映在透明的湖底。
男子怔愣一秒,“是啊,这么巧?”
“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我逛了一下午都没找到合适的。”他顿了顿,“冒昧问一句,您?”
“老朋友多年不见,想着去了总不好两手空空。”
男子说完抬手看了眼时间,“您确定不要紧吗?”
“嗯,那您赶紧去买礼物吧,我真的没事了。”
男子道别后便匆匆离开,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后座。临走前还摇下车窗向霍松节点头挥别。
“今天霍昌海寿宴,这个点儿他怎么还在外面晃?”
车外的人与物正迅速向后退去,副驾驶座位上的青年撑着右手,胸前的十字架半遮在西装前襟若隐若现,后排车窗刚摇下,他就忍不住开口,“看起来还真是个病秧啊。”
“他竟像了十成十——这是出来挑礼物呢。”
“贺礼啊——”青年的指骨滑至嘴角,意味深长地勾起一抹浅笑,
“那咱家的贺礼可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