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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间恶意 ...

  •   添灯点蜡,小天活忙碌一晚上准备好了饭食,母子二人彼此安静享受这难能的休息时光。
      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易玉哀叹一声,道:“短命鬼回来了。”

      那短命鬼每次不进家门,而是先把门口的两个水桶踢倒,非得听到那叮叮当当才算满意。

      他照例骂骂咧咧推开屋门,环视一圈看到天活母子,“好,你们这眼皮子浅显的下贱玩意,不等老子回来就吃上了饭,你们当老子是死了不成。”

      他个头不高,肩窄大头,是西疆人少有的身形,眼窝深陷,眼球凸起,偏偏他脾气暴躁易怒,火气上来五官乱飞,让那本就凸起的眼球像是要崩裂出来,一副被人扼住喉咙生生掐死的短命鬼模样。

      易玉听不得这人说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对自己道德底线的挑战。

      偏偏那人不依不饶,冲着天活的母亲破口大骂,“臭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你爬了主人的床,你就高贵了?还他娘的眼里没老子了?我呸,还不是照样得伺候老子,天天给老子洗脚。”

      易玉看着他那恶心人的嘴脸,十年前吃过的饭都要被吐出来,她每天都有杀人的心思,倘若自己是只有用的鬼该多好,第一个把这个短命鬼结果了,送他见阎王,还世界一个清净。

      天活母亲不接他的话,默默起身,从灶上拿来一副碗筷放到短命鬼面前,“吃饭吧。”

      短命鬼撒了一通气,却不料对方毫无反应,像是一拳打倒棉花上,怒气不消反增。于是言语间更加污秽,天活母亲连忙拉过天活捂住他的耳朵。

      “你捂什么捂,小杂种还听不得这些?整天摆着个臭脸给谁看?”他边吃饭边谩骂。

      天活不做动作,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短命鬼注意到他的眼神,把手里的碗狠狠摔在桌子上,提高几个声贝:“你个狗杂碎,瞪什么瞪?有娘生,没爹养的混账玩意,要不是你那不要脸的娘死活护着你,老子早把你扔到河里淹死了!吃我的,喝我的,还不给我好脸色看?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孬种!”

      天活母亲冲着自己孩子摇摇头,天活这才收了目光。

      “这还差不多,小杂种!去!给老子的弓箭矫正了去,后天老子跟主人去打猎,也让其他奴隶们见识见识老子的技术,看谁还敢背地里嘲笑老子。”

      除了放羊,天活最擅长的就是矫正弓箭,经他手矫正好的弓箭总会变得省力又强劲,为此主人家还当众夸赞过天活,对他青睐有加。

      也因爱屋及乌,那短命鬼虽五体不勤,但凭借投机取巧也能在主人家混得口饭吃。偏偏这短命鬼是觉得主人家就是待见他这种能说会道、巧言善辩之人,没得心高气傲起来,惹人厌烦。

      隔天易玉发现羊圈的洞已经补好,估计是天活一早起来发现给补起来了,这会估计已经到伽然山山坡上放羊了。

      易玉飘出家门,转头看到库尔班养的黑狗抱着个大骨头睡得正香,她又想逗逗这条猛兽,便悄咪咪走近人家,蹲下身来猛地一声:“黑子!”

      黑狗梦中惊醒,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大骨头,冲着易玉露出自己最凶恶表情来,十分狰狞,意思好像在说:“滚开!又是你这个讨狗厌的女人。”

      易玉也不慌,黑虎被绳子拴的紧紧的,她一点也不害怕。

      易玉早就发现虽然人看不见自己,但这动物比人灵敏能够感知到她,听到她讲话,所以她大多数时间说话不是冲着鸡鸭鹅,就是冲着狗牛羊,这伽然城陈南城北的所有动物无一幸免。

      天活主人家门口这条恶犬,看着凶猛,但和他那主人库尔班一样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而易玉又是个嘴欠的,见到黑子一次就挑衅人家一次,每次她路过都能听到黑子不绝如缕的狗骂声,那叫声脏的啊,一般人都没听过。

      易玉来回几个回合,成功挑起了黑子的怒火,留下身后一串狗吠骂骂咧咧,自己仰天大笑出门去。

      他们的上午就是这样度过,两人一早一晚分别到达山头,天活清晨四点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忙活着清理羊粪、打扫庭院、做早饭,等忙活好了就带着羊群到伽然山南麓吃草。

      而易玉则是一觉睡到日头升起,等到山头上的羊群吃草吃到撑开始休息的时候,她才找到天活,到天活身上吸吸人气,吸够了就和天活一起欣赏伽然山的美景,有时一起看个夕阳,小日子过得舒适又自在。

      无聊时易玉也会跑到城里转上两圈,然后再把城里的新鲜事一字不落的讲给天活听。她说:不做大城故事的生产者,只做小城故事的搬运工。

      易玉跳着欢快的步伐,远远大喊:“小天活,我来啦!”

      凑近他又问:“你今天怎么跑得这么远?”

      天活眯着眼睛冲着火辣的太阳出神,他身边散乱着一堆木质材料。

      “小天活,你冲着太阳看什么呢?小心眼睛坏掉!”

      他就是那么目不转睛的,惹的易玉也升起好奇。

      “我也看看。”

      易玉盯着太阳看了许久,差点将脑袋旋转三百六十度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来,“到底有什么呀?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她把视线转移到天活身上,一大团黑影也罩在天活身上,“哎呀!我真的瞎了,都看不清你了”,她揉了揉眼睛。

      天活喃喃道:“不看了,带羊去喝水。”

      这话好像是对易玉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她就当是对自己说的,自然地答道:“好。”

      溪水边风微清凉,小羊惬意舒适,成群结队卧在岸边,你靠我我挤你,互相枕藉着休息,天活也找了阴凉处坐着开始把弄起了他的那堆木头。

      “这一块一块的小木头是干什么的?看着也不像弓箭啊。”易玉发问。

      “难道是玩具?木头小船?木头战车?”她胡乱猜测。

      天活捯饬那些小零件认真非常,全然忘我,那些小木块在他手中倒来倒去,不一会便组装成形态各异的长木条或圆木段,最后他将这些零散的部件全都收到一口大布袋里。

      易玉猜来猜去猜不准,便也没了兴趣,一会便赶着羊群玩了起来,羊群里所有的羊它都能叫出来名字,毕竟这些羊儿是她大多时候的倾诉对象,她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什么美羊羊、喜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她能和这些羊儿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理。

      偶尔发癫,献歌一曲。

      所以偶尔,天活会看到羊儿们受惊般的突然散开。

      可见易玉的歌喉是连羊儿们都接受不了的。

      “对羊弹琴,曲高和寡啊!”一曲结束,易玉必然仰天长啸。

      临近傍晚,天活刚刚想把羊群聚集起来,山脚处便传来小胖黑虎的声音。

      “天活!天活!快!快!你母亲出事了!”

      天活刚听到母亲两个字,就已经脚下生风跑了出去,丢下一包沉甸甸的木头和满山遍野的山羊。

      小胖墩黑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你母亲……被、被……”

      天活也被他急得满头大汗却还极力镇定自己,“我母亲怎么了?你慢慢说。”

      “你母亲被库尔班母亲拖住了打,她还说要把你母亲卖到奴隶市场,让她永远回不来。”

      他把一山的羊和一布袋木头交给黑虎,让他帮忙看管带回家去,交代完毕,才飞奔似的抄了小路跑回。

      易玉也一路紧跟其后,她从未从天活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确实镇定、无比镇定,镇定到目露凶光、想要杀人。

      另一边天活家的小屋被团团围住,屋外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屋里叮叮咣咣,打砸声不断。天活扯开人群,拼命冲了进去。

      抬眼,母亲被两个家仆死死架着,苍白脸颊上印着几个鲜红的手印,头发凌乱不堪,早已是无力反抗,任由家里被人打砸。

      天活冲过去推开那两个家仆,母亲顺势瘫坐到地上,天活小心翼翼将母亲扶好,眼里已闪着泪水,他恶狠狠地看向坐在高椅上的女人。

      那女人易玉也见过几面,她生得富贵、脸色圆润、穿戴得体,远远看去和蔼可亲,但仔细看五官,鼻子小巧却像鹰钩模样,两眼间距略窄,显露着些许厉害。

      她面无表情,沉稳开口,“我也不想听信那些风言风语,可总有些人以为咱们家是个脾气好好欺负的,没由得遭豺狼们惦记。”

      她微微垂下眼来,冷冷看向天活母亲,“我不论你是否做过那肮脏事,今天是让你长个教训,管好自个和自个的嘴,别胡诌乱编些没人信的谎言给自家主人丢人,倘若我再听到些风言风语,定把你卖到奴隶市场,自生自灭!”

      天活将拳头攥成了石头,强忍着一身怒气,他不是听不懂那女人嘴里的话,他只觉得她那一字一句都恶心。在场人都能看出来,如果不是母亲紧紧抱着他,他可能就冲过去无所顾忌的冲过去大打一架了。

      只有天活自己知道,他不会,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冲动出手不是最好的选择,反而会给母亲造成更大的伤害。

      一直以来,他们都忍受着这样那样的骂名,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

      母亲长得漂亮,即便身为最下等的奴隶,干着最脏最累的工作,本本分分,也会无端招来麻烦。

      易玉和天活都清楚,那个女人知道天活母亲清清白白,倘若不清白的话,今天便不会只是一场打砸、一阵下马威。

      天活痛恨这些人,为什么把无缘由的脏水泼到她们身上?就因为自己身为奴隶?就因为自己身份卑贱吗?

      可是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尊严。

      恨到钻了牛角尖,他会埋怨老天爷,为什么人生来就有三六九等,为什么人生来就不公?

      可惜没人告诉他。

      那些人留下一片狼藉潇洒离去,本就简陋的小屋更加萧条破败。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可不料主角走了一半,群演们戏份倒是充足,屋外的人呜呜泱泱挤到门口,他们齐刷刷地看着热闹,七嘴八舌说起风凉话。

      “这要想人不知啊,除非已莫为。”

      “有些人不过是比我们姿色好上一点点,就想着野鸡变凤凰?真是痴心妄想。”

      “嗐,现在这人啊,越是低贱就越是自轻。”

      甚至有的说的直白的,直接指着鼻头开喷: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爬主人家的床,也不怕脏了人家的床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往来不迭。

      突然天活扯开母亲的怀抱,抄起门口挑水的扁担一顿乱挥,小小个子充满了愤怒。他眼圈通红,没有叫嚣、没有嘶吼,只是一下一下挥着没什么攻击性的扁担驱赶着人群。

      人们自觉过分,不一会儿散了。

      天活扭过头来,像个大人似的抱紧母亲,轻轻抹去母亲眼角的泪水,颤抖着说:“在天活眼里,你是最好的母亲。”

      夜晚短命鬼回来,动起手来,天活死死护住母亲,被一阵拳打脚踢,浑身青紫。

      最后被逼急了,他拿起菜刀,一下砍伤了短命鬼的手臂,本以为一发不可收拾,易玉在旁边着急得乱飘,可没料到短命鬼却认怂收了手,愤愤离去。

      暮色卷了半边天,天活依旧去挑水,怔怔坐在溪水边发呆,易玉陪在他身边,也抬头望着远方。

      他悠悠说了一句:“你说,我为什么生来就是奴隶?”

      易玉一怔,是在和自己说话吗?可他仰着头,看着远方,又像是自言自语。

      天活扭过头来,冲着易玉的方向,垂下眼眸:“你说,我为什么生来就是奴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间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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