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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折-曲终 ...


  •   出了后台,我猛地一惊,才发觉谢程壬的部将们一改刚才的嘻嘻哈哈,控制住了整个场面,而百鸟戏团的成员们都被押住了。
      看到我独自走出来,身后跟着谢程壬,他们都神色大变。我猜到他们以为郑惇被杀了,急忙开口:“后台并无恙。只是我得离开了,烦请各位告诉老板一声。”
      老板就是周叔,谢程壬的部下和其他百姓还在,我不敢说得太明白。

      短暂的思考后大家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沉稳的只是沉重地叹气,年纪小的已忍不住惊呼出声。我尽量挤出笑容示意他们不要太悲伤,但还是有人止不住地落泪。
      谢程壬语气平稳地命令部下:“这是嫌犯,其他人没有问题。带走。”

      我一入狱就被押入审问的狱房,狱卒明显被吩咐过,问的问题个个一针见血,都是牵连无数人的要事。我没法含糊其辞,那没有用;倘若扯谎又怕伤及无辜。于是只能保持沉默,在刑具拷打下一言不发,换来的结果就是“给新来的一个下马威”。
      我回到牢房,感受了一下伤势,心里啧啧称奇,这狱卒不去当兵真是可惜。

      过了差不多四五日,在给我送饭的时候,负责送餐的狱卒忽然开口:“吃慢点。”
      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向来是放下饭就离开。我保持沉默,待他走后仔细查看了一下餐具,发现木盘底下有个扁扁的小包。
      里面是一盒药膏和一粒药丸,附了一张字条,字迹工整挺拔。
      “我虽与你在某种程度上势不两立,但也不想看到同类在尉王那个除了打仗外什么都不会的窝囊废手上不明不白地去死。好好活着,如果我在你被处死后夺权,这颗药丸可以让你晕过去,死得不那么痛苦。如果我在这之前成功了,会来见你。”
      我把那个小包抛了两下,在空荡荡的狱房里独自笑了笑,接受了这个小小的关怀。

      ……又过去三周了。金疮药早已用完了。
      眼前的狱卒还是那么跋扈,一遍遍重复着老问题。问得烦躁了,就一鞭子抽下,大概是因为他也厌倦了这种无趣的拷问,一次比一次用力。
      我保持着缄默,狱里只有他的喝问孤单单地回荡。
      不知道郑惇现在怎么样,百鸟戏团的大家是否无恙,周叔有没有藏好身份……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完成自己的大业。
      拷问还在继续,我依然沉默。眼前一片迷蒙,断断续续地想着这些,也能缓解不少疼痛。

      ……今天牢内的气氛格外凝重、守卫格外森严,即使是我这种长时间发呆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都发现了。
      还没到审讯时间,牢门就被打开了。我有点意外地抬头,有点惊讶地发现是谢程壬带了几十人前前后后地涌进来。
      我不动声色地任他们把我押起来,谢程壬语气平淡地道:“梁六小姐,今日尉王殿下要亲自审问你,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
      他没有说完,我也没认真听完。
      尉王要亲自审我?
      若是如此,周叔他们十有八九没有被发现,郑惇应该也安全了,他无计可施,只好来试图从我嘴里撬出点什么。
      挂怀了这么多天,我总算松了口气。

      大概是为了让尉王显得更加冠冕堂皇,狱卒对我的态度变得冷冷淡淡,比之前的呼来喝去不知好上多少倍。
      我被押至公堂,尉王早已坐在上面,兵士把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真是怕死。我嘲讽地想着,扯起嘴角。
      ……事实证明不论是小吏还是皇帝,沉默都是最有效但最能惹起怒火的方式。尉王被我气得风度尽失,甩袖定下了死刑,又令下人回狱中就毒哑我的嗓子。
      无所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面对威压与怒火反而感一身轻松。我施施然起身,强撑着装出无甚大碍的样子,被押着离开。

      算着日子,行刑的时刻近了。我失去了审问的最后一点价值,没人再天天问来问去,倒也乐得清闲。
      最近朝廷的局势似乎不太好,狱卒也好像听到什么风声,小心谨慎了不少,对犯人态度好了些——万一哪个人被赦免后东山再起,碾碎一个小吏还不是一抬手的事。
      我就这么百无聊赖、但也还算安静地过了一段日子。

      ……行刑的日子还是到了。
      谢程壬,真是让我失望了。居然拖了这么久,还不谋反?莫不是犹豫了。
      我对生死倒不担心,只是很想嘲笑他。
      ……要是能当面嘲笑就更好了。
      胡思乱想着,牢门被打开,两个狱卒把我粗暴地拉起。
      午时将至。
      我在之前的审讯中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后遗症,还厌食了一阵子,没有力气反抗,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一阵骚动出现,又很快归于安静,但我听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
      抬眼,我勉强辨认出谢程壬的身形,还有他手中出鞘的长刀。

      他笑了笑:“梁苧,我现为晔朝之主,谢启帝。”
      他随即把刀尖对准狱卒:“效忠,或是被我杀死。”
      两个狱卒吓得把我放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谢程壬有点嫌恶地撤刀,示意他们离开。
      然后他注视着我:“梁苧,我不会放了你,因为你必会寻找郑惇,为他效忠,成为我的心头大患。”

      我勉强支撑着自己:“谢程壬,不必多言,我知道你要来杀我。看到你那字条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不会为你做事,这点我们都清楚。而我们这样的‘同类’,自然不会白白地留下一个隐患。”

      他还是那样笑着,把我的话接过去:“……而与其囚禁,我们都更宁愿死在棋逢对手之人手下。”
      “我可不是你的手下败将。”我反唇相讥。
      “我知道。我们只是……在做自己觉得最正确的事情,可惜不在同一条路上。”

      他的语气放轻了不少,沉默了一下又忽然道,“考虑一下,梁苧?如果你开口,我真的会放你走。”
      “我相信周叔,相信郑惇,也相信大家。没有我,他们也会如愿所偿。不必再说什么了,谢程壬,杀了我吧。”

      他不再说话,只安静地注视着我。
      不知为何,这眼神让我想起分别时的郑惇。
      长久的沉默后,黑暗中有寒光一闪。
      谢程壬举起了刀。
      …

      后记:
      晔朝启元37年,北郑余孽反。启元42年,平定余党。
      启元年间,废酷刑,法官吏,轻徭薄赋,休养生息,民心无贰。
      晔朝开国之君谢太宗,自其在位直至驾崩,未曾听过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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