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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分别,再会 ...


  •   打开家门时,滚烫焦糊的气味扑面而来,点在通讯器虚拟报警键上的手指差点摁下。

      一条细长的人影手忙脚乱踩上沙发开窗户,反手往黑漆漆的灶台上喷灭火剂。连天花板都受此一难,熏得污黑。

      祝庭安两步跨过去把人拎下来。陶思桦脸上不知道蹭的什么麻污一片,见到他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不是有意的。”

      “不、不是故意报复你啊,嗷轻点——”
      祝庭安狠狠捏着他的脸,蹭了一手油,冷笑道:“真聪明,还知道先取烟雾报警器。”

      “那当然了。”陶思桦不无得意,悄悄借祝庭安的衬衣擦了一把手。

      三个小时后,两人终于结束了清扫,瘫倒在沙发上。途中陶思桦还两次把油当水用,差点烧了家。
      祝庭安望着天花板新刷的漆,长舒了一口气。他捏捏酸痛的眉心,开门取了外卖。

      两人坐在长桌的两侧,面对面沉默地吃饭。快要吃完时,祝庭安忽然开口:“说吧,想报复我什么?”

      “什么,我是想给你做饭。”陶思桦脸颊鼓鼓,借一大口苹果汁咽了下去。

      饭菜还剩很多。陶思桦盯着肉和蔬菜,哗啦往自己盘子里装,然后猛猛塞进嘴里。他吃得狼吞虎咽,急起来嚼两下就吞。吃完又拿一盘,如此往复。

      “七七。”
      陶思桦不理他,只顾着把嘴巴填满。

      “……别吃了。”祝庭安起身绕到他身旁,试图阻止的手被一把推开。

      祝庭安背靠餐桌,宽大的手掌从陶思桦眼前绕过他的脖子,以近乎圈在怀中的姿势捏了捏后颈。

      陶思桦的脸颊鼓动,咀嚼变得缓慢艰难。祝庭安的手伸到嘴边:“吐出来。”

      陶思桦不肯,慢吞吞地嚼完咽下。
      放下餐具时,祝庭安递来一杯温水,看他喝完了才拿开杯子。

      陶思桦坐在原地,眼神呆滞地注视着前方。过了几秒,祝庭安将他拉入怀中,毛茸茸的脑袋一动不动地抵着坚硬的上腹,微微抖动的肩膀伴随着小声吸气。

      什么油啊饭的全蹭在祝庭安衣服上。

      “听我说,陶思桦。”祝庭安又喊他大名。

      “非要今天说吗?”

      “你都听见了吧。”祝庭安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像哄小孩儿那样。
      陶思桦躲了一下,向后靠上冰冷的椅背,抬起视线。抚过眼睛的手指修长好看,指尖还有淡淡的白月气息。

      “七七,”祝庭安好端端一张脸怎么如此令人憎恶,连温柔也让人排斥,“天狼九的眼睛很多,每个人都会看见。你不能再和我一起了。”
      “看见又怎么了?你不是要当我哥吗,是我给你丢脸了吗?”提高音量的质问回荡在安静的房子里,而说话的人因为愤怒委屈而微微发抖。

      “不是。”
      祝庭安沉下眼,一手掐住陶思桦的下巴,另一只手慢慢抹去他眼角的湿润。

      “那我是累赘吗?哥哥,我可以改,我会赚很多很多钱,只要给我时间,我保证——”
      陶思桦看见他沉默,嘴边的话突然无法继续。

      “七七,人生会很长。你不能把生活的希望从你妈妈身上,转移到我身上。不要这样。你去实现你的梦想,去交同龄的朋友,你应该去过属于你的生活。别的事情,都交给我。”

      陶思桦定定地看着他:“你怎么总是这样。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又要替我做决定了,祝庭安。你这个自大狂!你不相信你没有,哪怕一点喜欢——”

      ……喜欢我。

      祝庭安抓着他的手,轻轻闻了闻,打断他:“你也还能闻到吧?”

      陶思桦没吭声。他知道无论说什么祝庭安都有理。

      果然,祝庭安放开他,低声道:“等你闻不到的那一天,这个问题才有意义。”

      陶思桦僵在原地,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他想起发热时祝庭安的每一次情动,是出于生理还是心理重要吗?还是说是因为祝庭安根本不爱他,才会那样克制自己?

      ……这是什么处男情节?陶思桦不信有这样的人存在。

      何况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跟真正上床睡觉有什么分别?还是在祝庭安眼里,他只是恰好时间地点合适的那一个?

      陶思桦的脸色阴晴不定,种种线索最后指向的目标都撕扯着他微渺的自尊。

      他以为他们是命中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但在祝庭安眼里,根本不存在命运。

      ……从头到尾,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人,都是他自己。

      陶思桦望着那人,手背刚抹过眼睛,眼窝又很快被温热填满。他看不清楚祝庭安,也不想眨眼被他看见窘态。

      原来他一直悬起的心坠落时是不声不响的。血肉模糊的一片,不敢细究。

      “好啊,”陶思桦的嗓音沙哑,扯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我还没和你说,我答应秦居安了。明天下午的票。你不是希望我去朝闻城吗,好,以后那里就是我的生活。”

      陶思桦垂下眼眸,睫翼颤动,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他牵着祝庭安的手,将黑晶矿项链缠上去,一圈又一圈。

      他站起身,直视祝庭安,嘴角勾起:“这是我想送给你的,和生物素没关系。”
      满是碎星,也是因为你喜欢。

      “我很喜欢。”

      陶思桦平静地说:“你不准取下来。要是敢丢了,你就死定了。”“嗯,不取。”

      缠着项链的那只手抬起,似乎想碰碰面前的人。陶思桦退后一步避开,浅浅吸气:“祝庭安,你记好了,是我不要你的。以后我也会有我的生活,我的朋友、爱人。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最后一针稀释剂之后,我就不爱你了。”
      他不再看祝庭安,绕过沙发另一侧,僵直的身体一路拖至地灯边。

      祝庭安的声音似乎还在原地:“明天上午十二点之前,我们一起去科学部实验室。”
      “知道了。”陶思桦语气轻快。

      他的脚步没入黑暗,挺直的背脊在房间门关上后哗啦塌陷。从门口到床只有一米,却像一亿光年那么远。他根本没有力气走过去,从头到脚每一寸血肉都在痛。身体空荡荡的,只剩一张皮,铺开在地上被沉重的空气碾碎。

      这是他演技最好的一次。

      第二天,陶思桦早早起床,拖着一只行李箱下楼。他的东西说多也不多,除了基础的一点衣物,最占空间的是那只海姆斯玩偶。此外还有祝庭安买给他的小狗睡衣和小狗拖鞋。

      他和祝庭安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起去科学部注射了第二针稀释剂。陶思桦表现得不太友好,看每一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像本世纪最大的骗子。
      ——如果稀释剂有效的话,他为什么还是很痛?

      之后,祝庭安带他去了他最喜欢的餐厅吃饭,打包一堆小零食,再送他到出发港。祝庭安的话比平时要多一些,说给他在旧星的户头存了一笔钱,到了之后有朋友给他安排住的地方。
      陶思桦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张开双臂,他却不愿意往前一步:“你会想我吗,祝庭安?"

      祝庭安一把将他搂入怀中,紧紧按住,低声在他耳边说:“我会想你的。有空的时候再去看你。”

      “不要,”陶思桦一口回绝,“我不想见到你了。”
      他从始至终都垂下手臂,等祝庭安放开他,再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容:“再见。”

      “再见,小骗子。”祝庭安也回以微笑,漂亮狭长的眼睛里盛着他不想看懂的情绪。
      就当祝庭安是在夸他吧。临到分别也舍不得说几句好听的。

      陶思桦潇洒地挥挥手,转身走向巨大浩渺的未来。

      -

      2505年7月,K19的暴雨无边无际,将巡航舰的旅程拖得极其缓慢。

      陶思桦坐在驾驶舱中,眼前是灰黑色的荒原,像这五年间的每一天。他有时痛恨自己记忆力太好,五年前的每一幕都异常清晰。

      从他离开莎士比耶市,完全投入到朝闻城的工作中,世界盛大的画卷徐徐展开,一切欣欣向荣,将他从过去泥沼般的生活中拯救了出来。他开始变得平静、乐观,连陶香龄都说他长大了,像变了一个人。
      生物素匮乏再也没有发作,他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热,也不会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往事就此搁置,不及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没日没夜地重复着台词和声乐训练,直到形成肌肉记忆,直到不用思考也能展现完美精湛的表演。从一个舞台,到另一个。更高的,更大的,更辉煌灿烂的。
      他也去过阿弗洛狄特大剧院演出。那一次他是主角。台下座无虚席,掌声雷动。他站在明亮的灯光下,想着祝庭安会不会看见。
      他当时很久没见过祝庭安了,通讯器翻来覆去也没有发出消息。路过祝庭安的住处时,他特意多留了一会儿,想着要是撞见了就说碰巧。
      可是他没能等到祝庭安。

      温热的手掌穿过回忆,在现实中贴上陶思桦的额头。有人自言自语:“没发烧了。”
      陶思桦仰起脸,嘴边多了一杯温水。他咬着杯沿,迷迷糊糊地润了喉咙。

      前方怪石长影如天幕,电光乍破时,如置身世界毁灭前夕。

      “别怕,再睡一会儿。”祝庭安摁住他的肩膀。
      陶思桦立刻炸毛:“谁怕了?”

      祝庭安望着前方低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南方星系偏远地带也有这样的地貌,你去过吗?”

      “当然去过,N90就是咯。“陶思桦脱口而出,脸色忽然变得古怪。停顿几秒,若无其事地反问:“你也去过?”

      “嗯,N90资源贫乏,难得有演出节目。”

      陶思桦没吭声。

      他当然知道。
      两年前,收到祝庭安出事的消息是从天狼九去南方星系的路上。陶思桦极力完成了演出,谢幕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出事地点,行星N90。
      抢救室外面空空荡荡。据说航线在陶思桦后一班全部因事故停止。
      他在走廊上等了三天,不吃不睡,只喝了一点营养液。喝了就吐,吐到吐不出来东西,干呕的时候眼睛因为压力而落泪。

      三天后有其他人来了,从旁人那儿听来的拼凑出事实,或许会有好事者爆料给星际小报。多么正义,多么伟大。
      吐到最难受时人会产生溺水的窒息感。他想说你救他们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先救救我好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分别,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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