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秋雨间》雾色的蓝

3、第3章

　　抵达沈宅时，林箐已完全冷静下来，所有的回忆抛之脑后，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笑意，像是戏剧演员，抬手就是另一幅面具。
　　沈轲不由得侧头打量她几眼，眼底若有所思。

　　门前停放着好几辆豪车，未及门厅就听见嘈杂的人声，貌似人数还不少。林箐疑惑，“今天的饭席好像很隆重，我需要做点什么吗？”

　　还未听见沈轲回答，就见一个身穿白色蓬蓬裙的女孩子从屋内跑出，好似一颗小太阳，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二哥，你......”
　　闵琳脚步一顿，突然忘了要说什么，直直盯着林箐，有些错愕，转头看着沈轲，勉强笑了下，“二哥，这是你朋友吗？”

　　林箐笑了笑，不作声，余光瞥见沈轲走近，一手虚环着她的肩，一股如月下霜雪的淡淡香气涌入鼻间，清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女朋友。”
　　林箐左侧身子有些僵，随即笑容得体，“你好，我是林箐。”

　　闵琳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面容偏清冷，一颦一蹙间却很是勾人。
　　她胡乱点了下头，扯起嘴角应付一下，转身就往客厅走。

　　易爱群看到林箐很是高兴，拉着她向众人介绍。大家纷纷笑脸相对，直夸林箐，其中是真心还是奉承，就很难说了。

　　饭桌上林箐坐在沈轲左边，低头安静地用餐，偶尔抬眼就能看到对面那女孩，闷闷不乐的向母亲撒着娇，女人低声诱哄，耐心十足。
　　林箐有些失神地看着这一幕，机械地嚼动着嘴里的菜，食不知味，心里苦涩上涌，眼底有些发热。她忙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竭力把所有情绪都咽下去。

　　桌上的山珍海味在林箐嘴里都味同嚼蜡，桌上谈论了什么她也一概不知，好不容易挨到饭局结束，易爱群让沈轲带林箐四处逛逛，消消食。

　　沈宅位于一处景区深处，四周布局和苏州园林有些相像，跨过园墙上的月洞门，一弯湖水横跨整个园区，木质路灯错落散布于各处，于园区平添几分朦胧，脚下影子走走停停。
　　沈轲电话响了，走到不远处接听。林箐想自己往前走走，跟沈轲示意了下，见他点点头，就随意地走走逛逛。

　　前面一处湖中廊亭空无一人，淡色月光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走过百米长的木桥，踏上廊亭，林箐侧身坐着，望着水面出神。
　　忽听得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以为是沈轲，仔细一听是高跟鞋踏在木板上的声音。转过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女孩。

　　一坐一站，谁都没有主动开口。闵琳等了一会，有些受不住林箐如有实质的目光，微偏过头，强装镇定，出口的声音却泄露了她的内心，“你不是二哥的女友。”
　　是一锤定音，也是求证，闵琳犹带几分不确定，“我见过你，在宋林航的聚会上。”
　　那次聚会闵琳也在，虽没有和林箐打招呼，但她记得林箐就是那个在台上出了风头的人。
　　闵琳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红，“我问了宋林航你俩的关系，他说上次你是他的女伴。”话到此时，闵琳目光鄙夷，“所以你是假扮二哥的女友对不对？以色侍人？”

　　林箐轻笑一声，缓缓起身，“人长得挺好看，嘴却这么臭。”上下扫视她一眼，眼神陡然转冷，“且不说我是不是你二哥的女友这事和你无关，我的工作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你指指点点？我不偷不抢，不卖身不插足别人的感情，以色侍人？”说罢轻佻地勾着她的下巴，附在耳边轻声说：“就你这样的还不配呢。”

　　闵琳脸色涨红，一把推开林箐，刚想回击，就听见身后皮鞋轻叩地面的声音，转头一看，是沈轲。
　　男人脚步沉稳地迈过木桥，踏上廊亭，身姿颀长清隽，黑色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闵琳上前一步，委屈的想跟他哭诉。沈轲目光甚至没往她身上瞥一眼，越过她径直走向林箐，牵住她的手，眼神温柔，“怎么走到这边来了？不是让你别走远吗？”
　　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更像是宠溺的语气。

　　林箐瞬间心领神会，抱着沈轲的手臂轻轻摇了摇，仰头撒娇，“反正你也找得到我。”
　　说完抿唇笑了笑，颊边两个酒窝深陷，像盛着一瓢清酒。
　　夜色醉人啊。

　　沈轲唇边略带笑意，似是无奈，抬头看向闵琳时，又恢复了一贯的疏离模样，淡淡地说：“我们先走了。”
　　不等闵琳反应，沈轲牵着林箐离开廊亭，俩人时不时地低头耳语，亲昵非常。

　　夜里园区非常安静，夜风吹过，花草树木微微作响，零星几只萤火虫在灌木丛上追逐着，带动点点星光。

　　林箐心里畅快，她无意让闵琳吃瘪，但也不会任人欺负。她侧头看向沈轲，“谢谢啊，帮了我一个忙。”
　　沈轲淡声应道：“不客气，互相帮忙。”
　　“你是因为躲她，才想要找人假扮你女朋友？”林箐好奇询问，音量像在说悄悄话，还探头往后观望闵琳有没有跟上来。

　　沈轲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有些好笑，少见的善心大发满足她的八卦之心，“不是为了躲她，是应付我妈。”顿了顿，又说：“她想给我找联姻对象。”
　　林箐记得资料上显示沈轲今年三十岁，她点点头，似是理解易爱群的做法，“也难怪。”
　　听到这个回答，沈轲斜过一眼，扬了扬眉。
　　林箐立马笑嘻嘻的说：“不是说您老啊，您很年轻，真的。”
　　说完还很认真的点点头，眼神诚恳。
　　沈轲：“......”
　　尊称都出来了，这是埋汰他呢！

　　走了一段路，跨过圆拱门时，林箐悄悄回头瞟一眼，曲折迂回的小路后面是交错相映的竹子，已然看不到闵琳。
　　目光垂落，俩人的手还握着，林箐轻轻咳一声，“已经看不到她了。”说着微微用力挣开。

　　沈轲低头瞥一眼，顺着力道松开。林箐借势往旁边挪一点，中间的空隙可以塞得下一个人。男人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心落回原处。

　　回到沈宅，沈轲借口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带着林箐先走了。
　　如来时一般，车窗大开着，林箐坐在后座悠悠地吹着晚风，思绪也跟着飘远，看着繁华的街道，车辆穿梭其中，一盏盏的黄色尾灯如流星，转瞬即逝。
　　电台音乐刚好唱着：‘生命的具象原来只是幻想’，听着当真有种已经活了一辈子的感觉。

　　当耳边所有躁动声响褪去，回归平静时，林箐好像如梦初醒，回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看着前面的红灯，她在后视镜里找到沈轲的眉眼，轻声说：“麻烦你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就好，谢谢。”
　　沈轲抬眼，浓墨般的瞳孔让人看不出情绪，半响才出声，“太晚了，送你回去更安全。”

　　一路走走停停，抵达小区时已十点多，林箐一手解开安全带，一面微笑，“谢谢你，开车注意安全。”
　　沈轲侧头看她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箐下车后往小区慢慢踱着，待见沈轲的车驶离后，她脚步一转，径直往便利店走去。

　　沈轲回家的路途接到好友的电话，约他去会所喝几杯。沈轲心里有些莫名的躁意，便应下，在前面路口调转车头，开去会所。
　　会所在林箐小区的东边，经过刚才停车地方时，沈轲无意中往窗外瞥一眼，没成想看到不远处便利店门口一女子正抽着烟，举手投足俱是娴熟。

　　正是林箐，本该在十分钟前进了小区的人。
　　沈轲拧着眉头，慢慢靠边停下车，摇下车窗，越过流动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无声注视。

　　林箐拿了包烟和打火机，又买了盒泡面结账，撕开料包注入开水后，端着几样东西走到店外的休闲椅上坐下。
　　撕开烟盒包装膜，在桌上磕一下，抖落一支咬在嘴里，打火机的小滚轮“咔嚓”一声亮起蓝色火焰，咬着烟低头凑近，深深吸一口，尼古丁从肺里过一遍，烟雾缓缓吐出，飘荡在空中消失不见。
　　她其实没什么烟瘾，一包烟放到受潮也抽不完。但有时候，尼古丁的确能短暂地麻痹她的神经，让人不胡思乱想。

　　沈轲蹙了蹙眉，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方向盘。眼前的一幕让他想到酒吧那晚，一样的淡漠神色，仿佛游离在人世间之外，毫无留恋，眼里是不含一切的空寂。
　　不知为何，他的呼吸有些紧，好像被人扼住，难以透气。

　　抽完两支，泡面也差不多泡好了，林箐拔下叉子，搅了搅，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着。
　　期间偶尔看着街道发呆，偶尔又低头沉默地嚼动泡面。人群涌动，只有林箐一直坐在那里。

　　足足吃了半个多小时，她才悠悠起身，把泡面盒丢到垃圾桶，一手拿着烟盒，一手插兜慢慢晃进小区。
　　待人影消失在视野里，路边的保时捷也缓缓启动引擎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