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秋雨间》雾色的蓝

2、第2章

　　十分钟前，沈轲正和人在二楼包间谈事，忽听得一楼隐隐传来躁动，后来李特助出去招来服务员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一楼在举办派对。
　　包间隔音效果很好，声音听得也不是很真切，就没有换包间。后来李特助出去透气时，正好赶上林箐敲响鼓膜的那一刻，全场都嗨了，他好奇地往下瞟了一眼，越看越觉得架子鼓前坐着的那个身影有点熟悉。细看几眼，原来是昨天的林小姐。

　　假扮沈轲女友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李特助和林箐打交道，但这身打扮属实和前几次见面落差太大，像是换了个人。
　　李特助担心被人拍了视频流到沈家父母那边，转身推开门几步走到沈轲耳边低语。

　　沈轲听到林箐二字，第一时间联想到是那双淡然澄净的眼睛，两秒后才想起她的样子。他淡淡地看一眼李特助，拿起桌上水杯抿了一口，不作声。李特助悻悻地在一旁坐下。

　　片刻，沈轲起身去洗手间，出来时鬼使神差地走向门口，越过人群，目光落在架子鼓前的身影上。

　　酷炫的妆容，右耳一排耳骨钉在霓虹灯下闪烁着，一身黑色酷辣背心和热裤，露出一段白晃晃的细腰和长腿，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
　　要不是别人说这是林箐，沈轲就算从她面前路过，他也认不出来。倒不是脸盲，只是差别太大，除了那双眼睛，找不出其它相似之处。

　　一曲毕，台下一个男生冲上舞台，热烈的鼓掌，脸上挂着写痞气的笑容，低头和林箐说话。

　　这一画面落进沈轲眼里，眼底情绪没什么变化，很快转身返回包间，继续谈合作事宜。
　　大约半小时后，合作谈成，众人走出包间时，沈轲不经意往下一瞥，已经换了人。

　　而另一边，林箐演奏完一首后，回到卡座上点了杯龙舌兰日出，慢慢酌一口，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人群疯玩。宋林航眼神逡巡一圈，瞅见某个身影后，笑吟吟地走过去。

　　“看不出来啊，你还真会玩乐器。练了几年？”宋林航向酒保招手，点了杯威士忌，微侧着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箐。
　　林箐笑了笑，“大学那会学的，半斤八两，算不上会，赶鸭子上架而已。”
　　宋林航一手撑着头，似有几分醉意，眼神黏糊，声音低几分，“那幸好你学过，不然让你下不来台，我岂不是罪过。”
　　“宋先生言重了。”林箐淡笑，“这是我的工作，我要是没完成你给我的任务，我才是得罪客户了。”

　　宋林航爽朗一笑，赞许地看她一眼，轻而易举的两句话就划清了界限。
　　俩人聊了半小时，宋林航几个狐朋狗友找过来，勾肩搭背的，嬉笑着和林箐找招呼，知道她是宋林航带过来的，语气还算客气，只是眼神暧昧的在俩人间转悠。

　　宋林航把他们赶一边去，语气正经了些，“有点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林箐低头看一眼时间，才刚十点。
　　她没接话头，而是问：“宋先生，我这是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吧？”
　　宋林航想了想，好像是的，他约的是7-10点这个时间。
　　公司对于租赁女友或女伴，有两种租赁方式，按天数算或是按小时算。
　　林箐了然，喝完杯中余酒，礼貌地笑了笑，“那就不劳烦宋先生了，你好好招呼朋友吧。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拿起桌上的鸭舌帽扣上，转身离开。

　　回到小区门口时，瞥见巷口那家早餐店的卷帘门半拉着，透出淡黄光线。林箐脚步一转，走过去在门口喊了声：“阿婆。”
　　里面传来应答声，“进来吧。”
　　林箐弯腰钻进去，看见阿婆在餐桌上包着混沌。

　　店面很小，仅三张小桌子，一个灶台，里面还有一个厨房，二楼是阿婆住的。

　　阿婆抬头看见林箐的打扮，稀疏花白的眉毛一皱，端起装着混沌的盘子往灶台走去，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絮叨，“今天怎么打扮成这样？你这耳朵啊，我看着就疼......”
　　林箐去厨房洗干净手，坐下包着剩下的肉馅，听着阿婆“数落”的话。

　　很快，阿婆煮好一碗紫外虾米混沌端过来，阿婆接过混沌皮和肉馅，换了个位置，督促林箐，“快吃吧。”
　　混沌爽滑弹牙，胃里暖暖的，在此刻很熨帖人心。

　　“你呀，别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大晚上的露肚脐露腿，着凉感冒就不好了。”阿婆动作麻利，两秒一个混沌就包好。
　　瞥一眼林箐，只见她低头默默不语，犹豫了几秒，“你打算什么时候辞掉这工作？”
　　林箐喝了一口汤，笑了下，“干嘛要辞？我这做得好好的，工资又高。”
　　“说出去总归不好听。”阿婆虚点了点林箐的头，“你妈妈要是知道，非得揍你一顿。”

　　闻言，林箐心口有些闷，好一会儿才沉声说，“我倒希望她能真的打我一顿。”
　　低低的，像是喃喃自语。
　　阿婆叹了口气，宽慰道：“快了，很快就能团聚了。”还有两年时间。
　　这孩子本就话少，这下倒更像是闷葫芦了。

　　阿婆以前在林箐老家附近开小卖部，小时候还很活泼可爱，像个小麻雀，整天叽叽喳喳，嘴很甜，惹得附近的老人都喜欢逗她。
　　但随着林父家暴，林箐越来越沉默寡言，像是枯萎的花骨朵，尤其是家里出事后，林父去世，林母李秀明入狱，更是不肯与人吐露心事。
　　阿婆摇摇头，心里疼惜，可惜这世界，麻绳专挑细处断。

　　吃过混沌，又待了半小时，阿婆有些困乏，早上四五点还得起床卖早餐，林箐便回去了。

　　九月的江城，深夜已有些凉意，树叶簌簌地晃动着，引得地上倒影也在不断变化。
　　林箐有些心不在焉，回到家收拾好一切，已是将近一点，吃了两颗褪黑素，才慢慢睡着。

　　翌日一早，林箐赶去公司做汇报。昨天的工作称得上轻松，是以汇报也很快结束。
　　等电梯的时候，谭姝从拐角走过来，站定，慢悠悠地开口：“听说你前几天接了沈家二公子的单？”
　　电梯厅门镜面锃亮，映出二人身影。谭姝把玩着手指，嘲笑，“怎么，没抓牢？”啧啧两声，“看来你这本事还是不够，你得向周苒学学，看看人家，摇身一变成富小姐了。”
　　电梯“叮”一声，门开了，林箐踏进轿厢，摁住开门键，笑吟吟地说：“你去当老鸨挺合适的，整天研究怎么吊人，生意肯定好。”
　　说完摁了关门键，厢门缓缓合上，谭姝恨恨地看着林箐。

　　要说公司里最不对付的俩人，当属谭姝和林箐了。二人风格不同，谭姝一直恨林箐抢了自己的资源，处处和她对着干。前几天沈轲的单子领导分给林箐，谭姝更是当场冲进办公室理论，但领导有领导的考量，谭姝不服气也没办法。

　　林箐对什么沈家二公子不感兴趣，毕竟俩人处于不同的社会阶层，八竿子打不着这事很快就抛到脑后。
　　但她没想到，仅时隔三周，她又见到沈轲了。

　　林箐接到李特助电话时，有些懵，在想自己上次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事后投诉？
　　手机震了二十几秒，林箐才接通，“喂？”
　　“您好林小姐，我是沈总的助理。抱歉有些冒昧，但实在是情况紧急，想问问您今晚有空吗？”李特助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林箐松了一口气，“稍等，我看看工作安排。”退出通话界面，点进备忘录，还好，后天有工作，但不需要提早准备，“今晚是有空的，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您今晚能不能陪沈总回家吃个饭？”
　　“但公司给我发的最近行程安排没有沈总名字，是不是找错人了？”
　　李特助说没有找错人，只说事发突然，来不及预约。

　　林箐犹豫，公司规定不能私下接活，若被发现，轻则罚钱，重则开除。
　　“那我先向领导报备，若是允许，我再告诉您。”
　　挂断给领导打电话，那头一听是沈轲，一个劲地说好。
　　林箐：“.......”

　　好在只是普通吃饭，林箐换上一件棕色荷叶边绑带衬衫，下身长及小腿的复古牛仔裙和马丁靴，走的是复古温柔风。

　　林箐掐着时间刚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保时捷就在门口缓缓停下，驾驶位车窗降下，沈轲看过来，与林箐视线对上。
　　眉眼冷峭，面部线条流畅，骨相极其优越，身上的黑衬衫更是无形中增添了几分矜贵与神秘。

　　林箐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沈先生您好。”伸手就要拉开后车门。
　　“你坐副驾驶。”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沉。
　　林箐微愣，却也没坚持，绕过车头拉开车门上车。

　　车厢静谧，外界声响像是隔了音罩，闷闷的。渐渐地，一些不堪的回忆如汹涌的海水，瞬间席卷大脑，毫无还手之力地坠于暗礁上，恐惧窒息随之而来。

　　沈轲目视前方专心开着车，某一刻发觉林箐有些不对劲，侧目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痛苦。他打开右转灯，轻踩刹车，在车流中缓缓将车停到路边，转身皱了皱眉，“你哪不舒服？”
　　林箐艰难地抬眼，颤声说：“我能......我能坐到后座吗？”

　　沈轲愣怔，有些不解，却点点头，眼看着林箐动作僵硬迟缓地拉车门把手，他解开安全带，阔步来到副驾驶，打开车门，伸手扶她。林箐一惊，慌乱躲开，“我自己来。”
　　沈轲收回手立在一旁，目光垂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闻着沉重的呼吸声，虽缓慢却坚定的挪动着，让他一瞬间想到田野里的芦苇，脆弱又坚强。

　　他沉声道：“我送你去医院。”
　　林箐坐上后车座，摇下车窗，深吸了口气，左手暗掐着右手，努力抑制声音的颤抖，“不用，只是晕车而已，吹吹风就好。”
　　沈轲拧眉，显然不相信这个托词。但他没有强硬要求，只从后备箱拿了瓶水拧开递给她。等了一会儿，才重新启动车子。

　　中途沈轲从后视镜瞥了好几眼，看林箐的脸色逐渐趋近正常，才放弃去医院的念头。
　　细想刚才，他打开车载音乐，把四面车窗都摇下，车速也较之前要慢许多。

　　傍晚凉爽的微风拂面而过，音乐声和四周嘈杂的车流声，像是一枚石子，投入湖中引起的涟漪，一直漾进林箐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