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寺的药方》双木之林靖怡

7、修仙创意大赛

　　少女目光一跳，碧萝池浩渺无边，水流湍急起来。图案复杂的丝帕顺水流去。
　　她拽着刚拔的凤尾，在奔跑中伸下沿途水里划拉追赶。
　　黑斗篷里面两道白光若隐若现。是她看似无瑕纤弱的胳膊。皇浦卿书趴在桥上着急的同时，忍不住想象那袅娜的身姿下是什么相貌。
　　水波上寒光一点，帕子挑在林可风的寒星枪上。
　　林可风早已俯身往水里一挑，探出的身长加上枪身，轻轻松松将飘走的丝帕截留。天庭结界里修仙法力失效，但他的反应和速度几乎是本能。
　　黑斗篷女子花间错这时已到了眼前，他们才发现这女孩的单薄不是孱弱，她奔跑时披风向后甩去，里面苗条却有料的身姿一下凸显出来。
　　玄虎真人在背后捣他腰眼：“可以呀你小子。”林可风想要转头辩解，又要面对姑娘，他还没想好如何接受道谢。这女孩苍白的脸上那么长的睫毛，忽闪得他强悍的心脏突然有点无力。
　　慌张的结果就是战神面瘫的杵着长枪居高临下的看女孩。
　　花间错不乐意了。拿乔呢。
　　她看着林可风的高挑的寒星枪上飘荡的一方白帕，象看投降的白棋，冷冷道：“给我。”她的脸和喘息依然藏在深深的斗篷里，帽沿下仅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这样挑着娇柔的丝帕，不懂放下来吗傻大个儿。
　　林可风被两个字打的有点懵。
　　……本来要拿给她。这样初次相见就命令人，是缺乏教养还是气场过于强大。
　　给了就等于妥协，怎么能失了战神的风范。又一条对抗的思维冒出来，林可风站得不那么直了，一只腿微屈起来，有了几分放松的痞相，枪却稳稳立在地面。
　　女孩只到棍身，拿丝帕需要失态的跳起来。
　　花间错等他送下来。她手上攥着鸾凤的羽毛和几朵无叶的花，捏着转啊转。
　　僵持了一阵。两人都在思考是进一步还是各退一步。
　　“……需要我拿给你吗。”
　　“我的东西不是吗。”一样的口吻，他是底气不足的询问。她是中气十足的质问。
　　“说个请总可以吧？”皇浦卿书看不下去了，托着帕子笑眯眯放在女孩面前，结束了两人的尴尬。
　　“啊！有个洞。”花间错捏着丝巾两角迎风荡着。她灼灼的眼神黯淡了，下垂的眼角像小狗一脸哭相。“是你的兵器戳破的。什么破枪！”她还没完全抬起头来就一脚踢向那杆子立下赫赫战功的枪。
　　林可风握紧了把手也握住自己的脾气。刚才一点好印象灰飞烟灭。
　　远远笙箫细细传来，大殿门缓缓打开，人群朝着异香扑鼻的云宫深处走去，宴会开始。
　　远远有人在叫女孩：小错！
　　林可风被玄虎和皇浦卿书架着胳膊拉进去。两人胶着互瞪的眼神才分开。
　　“哈哈，你也会跟女孩子计较。”皇浦卿书和玄虎真人嘻嘻哈哈拍打他肩膀玩笑。
　　林可风气得说不出话来，拿起长枪尾部在衣襟上拭擦着。差一点打这泼妇。
　　他是枪不离身的，在兵器寄存的耳房内，他大大方方带着往里走，自从多次救主立功，羽妃特许他随身，这会变身的长枪几乎是宠物了。
　　宴会史无前例的精彩。
　　主菜龙肝凤髓，东坡肉一样方方正正扎着碧色棕榈叶子，码放在血腥玛瑙盆里。修仙们喝着琼浆玉液，不时摘下高脚金盘里的奇珍异果品尝。里面必有仙帝偏爱的黄澄澄的交梨，咬下去绵软，汤汁盈润。
　　创意大赛真的颠覆了以往轻歌曼舞，吟诗作对的俗套。
　　好几个节目让人忍不住要拍大腿。比如马场的神马奔腾，比如天兵的胸口碎大石，原来修仙们平时的不苟言笑安之若素古井无波是表面功夫。人人都暗藏着顽皮和激情呢。
　　仙帝身后摇羽毛扇的宫女们差点儿鼓掌欢呼，要不是羽妃端出一副母仪天下的矜持。
　　上一个节目是星宿的天幕动画。
　　银河星官率领天河漫天星斗，利用点位阵型画出故事。
　　猎户在原始森林追杀蛮熊，大白熊逃到无处可去，踏破碎冰流入深海底。猎人四下张望，忽的看白熊被一只龙头叼出水面。
　　呛水的熊的身子不断膨胀，变大。上百颗星宿齐声呼喊，那音效似山崩海啸，大到震耳欲聋。在修仙们眉目变色，掩耳不忍卒听时，万籁寂静。
　　圆形的熊已成了球状，眉眼都挤到肚子中间。
　　所有人仰头，瞪眼，等得哈喇子都要倾泻的时候，传来细碎的叮咚声，象遥远的编钟不间断的敲打着。
　　熊的肚子灌满了水，肠子透明，水随着熊的飘荡象在瓶子里一样颠簸着。
　　水里渐渐泛出小鱼，小虾，一开一合的贝类，走走停停的海星。猎户也消失了，进入熊肚子里畅游得象一尾鱼。
　　“这个创意肯定头奖。”有人交头接耳。
　　林可风和玄虎真人、皇浦卿书落座在瑶池南边。随意畅谈品评。人人一个梅花爪小几，自斟壶。此时修仙们皆有几分微醺，平静中几乎听到血管在震颤。酒真是好东西，让人稍微卸下面具或者戴上另一幅面具，借着迷糊去做清醒的事。
　　残月仙子第一次尝试这种古朴造型。
　　敦煌飞天的造型。头发高高梳上去，只插一朵木头雕刻的花，用刨花水细细篦出纹理。脖子戴着大而重的项圈，更显得细伶伶的长。异域抹胸，丝绦飞曳，怀里抱着四大天王那借来缩小的琵琶。她赤足，胳膊小腿尽套着赤金首饰。象沉重的枷锁，有另一种狂放野性的美。
　　残月仙子带领着仙娥们在空中如画卷定型时，背后燃放起了流星般的黄色烟沙，瀑布般流泻。
　　残月仙子凝在半空保持单腿抱琵琶的姿势，巍然不动。骄傲矜持的微笑已替换为稍稍滞涩的凝望……最后的舞台编排是这样，她们经过风沙洗礼和千年荡涤，最后也化为漫漫黄沙，佳人无觅处。
　　然后遥远的星河出现海市蜃楼，如波如烟。
　　暗喻时间荒蛮，唯剩千古黄沙。
　　旨在令舞池和宴会里脑满肠肥的宾客在视觉盛宴里愣怔一瞬，为这一刻惆怅。
　　已经快到尾声了。
　　残月仙子的嘴角微微上翘。已经看见满城倾慕的眼光，看到仙帝对宫女捧上的紫晶葡萄摇头驱赶，嫌恶又焦急的示意那抹胸纱衣的妩媚仙娥别挡着自己。
　　她看到羽妃在永远端庄的威仪下，蹙眉掩着怒容，暗暗咬着下唇的不安。
　　看到玄虎真人和一众力士下巴松掉的痴迷，看到值班功曹道士端着炼丹仙壶边走边抬头仰望，差点跌跤对撞。
　　残月仙子心下微笑起来，漂亮女人独爱这举世瞩目的华光。千年万年的寂寞，被这一瞬光芒照耀着，残月深宫的修行，深不见底的圆周率一样循环的枯燥寿命，也不亏了……
　　她的两只眼睛奇异的变大，因为阴影和流光的交替，呈现出蓝绿宝石的璀璨，悲伤和欢喜使她眼眸秋水一样波光闪闪……
　　她是成就传奇的人。虚荣在这一刻拉满。
　　所有人都被这一刻的美折服。
　　按剧本的编排，黄沙正一点一点吞噬掉这绝美的画面。
　　先是脚，衣裙的下摆，腿部，腰上繁复的饰品……让所有人感受到时间锐不可当的流逝，苍茫的悲天悯人的氛围正在升起，苍穹里响起遥远渺茫的歌声……
　　已经有修仙眼里含着千年不遇的热泪，所有人准备好喝彩的时候，黄沙突然凝固了。
　　时间持续了十几秒。
　　该消逝的上半身在等待，仙女们的表情说明这不是煽情的一部分。悲剧如果脱离既定的结局那就是不可饶恕的恶作剧。
　　很是尬尴。
　　已经有人站起身张望，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耳语般的询问和交换的眼神在波动。
　　高级点的修仙们巍然不动。贵人话语迟，狮子老虎决不能象蚂蚁麻雀似的风吹草动就蹦跶个不停。
　　又等了会儿，仙帝推开宫娥捶腿的粉拳，按着柔软的丝绒椅垫，从贵妃躺的姿势里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