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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别离 ...

  •   小小一个山坳,飞禽走兽早已销声匿迹,深藏在窝巢洞穴中,天地间只剩下寒风呼啸声,雪落沙沙声。万籁俱寂中,有人深一脚浅一脚爬上山顶,向着一个冰雪雕塑走去。
      “纪先生,还没有讯号,会不会出什么差错?”来人二十出头,一身戎装,脸庞精悍中带些稚气。他望望风雪中的无棣城,再回望山坳中的那几十顶帐篷,毫不掩饰内心的忧虑。这些人都是族中最优秀的勇士,这点风雪当然难不倒他们,但是来了五天了,传进去消息也有三天,一点回音都没有,约定的讯号也没有出现。再等下去,且不说被人发现,那大不了拼死一战,狄族勇士决不畏惧,就怕赶救不及,婚礼一成什么都晚了。
      那冰雪雕塑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头发眉毛上结了厚厚的霜花,脸冻得铁青,却有着说不出的自信与坚毅。他沉声道:“一定会有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难倒她。”忽然目光一凝,“如果到晚上还没有讯号,我们乘夜杀进城去,一死而已。”
      来人热血上冲,低喊:“好。纪先生,我学过中原的话,知道你们有句话叫做士死为知己,我们狄人也可以为恩人水里来火里去,一死而已。”纪瑕一笑,忽然转头,天边火光冲天,黑烟滚滚,正是无棣城的方向。

      白明夷也看到了火光,派人回去提醒赫连庆严加防范,他则继续带人追踪。不久前发现起初的马蹄印旁边出现另外几个较重较深的蹄印,是接应的人还是刺杀的人?十有八九是后者,否则会分开走以迷惑追踪者。云萧骑术不精,又是这样的风雪天气,如何摆脱追杀。云萧,你千万不要出事。
      将要到宁河边,雪地上出现一滩血迹,周围足迹驳杂混乱,白明夷心猛地停跳,手足发冷,勉强镇定下来,下马查看。断断续续的血迹延续到河面上,中断,河中央的冰破开一片。一抹紫色印入眼帘,从人小心翼翼从破口处取回,是一段衣带。
      云萧,云萧就这样走了?白明夷紧紧攥住那段衣带,脑中一片空白。

      “着火了,着火了。”外面闹哄哄的,董玉却没心情理会,也没办法理会。她被关在房里好几天了,饮食起居和以前一样,侍女们也很和气,只是没人陪她说话,闷得发慌。
      一时冲动顶撞了云姊,没一会儿就后悔了,云姊一定有她的理由,怎么可以怀疑她?本来以为云姊关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一关就是好几天,一次都不来看她。云姊的心思太难猜,她真的要嫁白明夷吗?她要关她到什么时候?关到死吗?
      想到死,就想到纪大哥,白明夷说赫连羽全军覆没,她却坚信纪大哥不会死,就算天地俱毁,纪大哥也会平安。她能忍受寂寞无聊这么多天,也正是因为相信这一点,纪大哥会回来救她,一定会。云姊变了,她还有纪大哥。
      外面乱哄哄的人声脚步声突然静了下来,董玉托着下巴,懒洋洋向门口扫一眼,也懒得起来去查看。
      云姊昨天来看她,说了些奇怪的话。“玉儿,我答应董世伯照顾你,总算没有食言。”她静静望着她,语气轻柔,眼睛里却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你受苦了,不过再等些时候,你会等到幸福。”
      当时她恍恍惚惚如坠梦中,等她清醒过来,云姊早走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肯定,昨天云姊是真的来过,还只是她的幻觉或者梦境。
      忽然房门开了,冷风挟着雪花冲进来,正要呵斥,抬头却愣住了。门口站着一个人,衣服破旧整洁,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双眸子却深邃锐利,更带着些喜悦和热烈。这也是梦吗?

      云萧没有死,这个认知让白明夷的意识恢复运转。手下注意到现场一共有五匹马的蹄印,分五个方向奔出,其中两匹马的蹄印比较浅,也就是说,掉进河里的是杀手之一,云萧制住其他几个杀手,故布疑阵,骑马逃逸了。
      白明夷眼睛发亮,云萧能从七杀手中逃生,身手和应变能力都是一流,几个不出众的杀手想来还难为不了她。他是关心则乱,几乎上了她的当,但是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浅的蹄印向相反的两个方向延伸,雪地上残留着几根细毛,由此可以分出云萧的马和杀手的马,白明夷毫不犹豫地沿着杀手的马的方向追去。云萧体重虽轻,但载人的马和空载的马相比,蹄印的深浅和蹄间的距离都有所不同。
      追到一座山下,蹄印折而向南,沿着山脚远去。白明夷把手下的人分成两队,一队沿山脚下的马蹄印追去,一队随他上山。
      山路陡峭,人迹罕至,他很快在雪地上发现一个浅小的足印,其后或远或近,总能发现这足迹,上面蒙了薄薄一层雪,显然是刚过去不久。白明夷一边施展轻功,一边小心绕过云萧布下的陷阱,辨明她真正的去向。过了两个时辰,身后跟得上来的只有寥寥几个人,白明夷也觉得真气有些流转不畅,不由得放缓脚步,反正循着雪地上的足迹,不怕她遁到天边。
      转过一个山坳,前面不远是一处断崖,一个紫衣白裘的女子正站在崖边,望着断崖出神。听到有人来,她缓缓转身,微微笑着,轻柔的声音穿过重重风雪,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有劳各位大驾,云萧等候多时了。”一时间,风更猛,雪更烈,几个刀头舔血的汉子都呆住了。
      断崖边,崖底的风吹上,把云萧的头发吹散,四下飘扬,她伸手捋顺,拨开遮挡视线的一绺长发。黑发玉手,紫衣白裘,还有白裘上沾染的斑斑血迹,在茫茫远山,飘飘大雪的映衬下,构成一幅美绝人寰惊心动魄的图画。
      那遗世独立、美丽出尘的女子俏生生站在崖边,仿佛弱不禁风,随时会被吹落崖下,众人都暗暗为她捏一把汗,不敢轻举妄动。
      “云萧,跟我回去。我是真心喜欢你。”白明夷上前一步,言辞恳切。
      云萧一笑:“喜欢我还是喜欢赵氏之女所代表的实力?或者,喜欢真命天女带来的人心?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背叛,羽不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吗?”
      “不是背叛,”白明夷不做无意义的解释,直接回答后一个问题,“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羽请我出面主持国政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这样的人,决不会甘心久居人下,我到他身边,尽心辅佐,但如果他露出弱点,我会乘虚而入,取而代之。羽决定冒险,把我带到无棣城。我们是好朋友,好搭档,更是好对手。只有羽这样的人值得我效忠,也只有他才配做我的对手。”
      云萧道:“他的弱点?”忽然停口,答案显而易见。
      白明夷替她说了出来:“他的弱点就是你。”
      一个人有了感情,仍可以称之为英雄,却成不了霸主,赫连羽推迟婚期,以身挡箭,仓促讨伐赤族以至中伏被围,都有因为她而感情用事的成分。人人都有弱点,甚至不只一个,但身居高位者,一个小小的弱点就足以使他功败垂成,身死名裂 。但是否也正是这种不顾一切的感情使云萧被吸引乃至深陷呢?
      云萧默然片刻,问道:“明知道我是弱点还要娶我?”
      白明夷说道:“你是天地间最配的上我的女人,我们两个人联手,能握在掌中的绝对不只是代国。同样理智的两人,谁都不会是谁的弱点。”
      云萧望着那双被野心和权势烧灼的眸子,说道:“我们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想起赫连羽,心底燃起温柔的痛楚,呵,像羽这么傻的人,当真少见,微微笑道,“但是我也说过,如果你坚持要娶我,一定会后悔。”
      “不试过怎么知道?”白明夷说了这许多话,已经有些不耐烦,“云萧,你先离开崖边。”
      “你没有用我身边的人威胁我,还亲自追到这里,足感盛情,我记下了。无论如何,你是值得相交的朋友,也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云萧浅浅一笑,云淡风轻,却像雪中寒梅,风姿傲然,“可是这一局,你输了。”话音一落,向后退一步,翻落断崖。
      白明夷冲到崖边伸手去拉,却只拉到那件白狐大氅,上面斑斑血迹宛若盛开的红梅,触目惊心。向下望去,山风卷挟着雪花,烟雾迷蒙中,隐约看到一抹紫色向崖底飘落。白明夷腿一软,跪倒在崖边。如果是羽,一定会跳崖追随,但他不是羽,做不来那样决绝,也不会为一个女子,哪怕是深爱的女子,放弃他的理想,权势,他的一切。云萧,因为这些,你选择了羽?用死亡来选择,的确是无可更改的结局。
      如此美丽聪明,却又如此狠绝无情的女子,白明夷手捧大氅,怅然若失。雪落无声,风过不留痕。

      一声长唳划过天际,一只黑鹰穿破雪幕盘旋而下。
      纪瑕带领黑族军队趁乱入城,救出公孙伯儒,挟持赫连庆,控制了局势,城中的贵族和军队不明实情,保持中立。
      白明夷合上羊皮纸,决定马上回城,只要能救出赫连庆,两个人的声威实力联合起来,仍然有与纪瑕、公孙伯儒一战之力。
      正要举步,山角处冲上来一个人,奔到近前,单膝跪地,呈上一份急报。白明夷看了,脸色大变。赫连羽与智瑶结盟,赤族新任族长赤有斯宣布效忠赫连羽,赫连羽正在回无棣城的途中。
      白明夷愣了半晌,放声大笑,罢了,这一局输的彻底,但是能赢得起,自然也输得起。回首望向云雾缭绕深不可测的悬崖,如果没有云萧,他不会输的这样措手不及,竟然连出手化解的机会都没有。从她出逃,不,从派纪瑕随羽出征,她就在布局,他一路追踪,识破她种种花招陷阱,其实正是一步步深入陷阱。为了引他离开无棣城,把人心感情当筹码,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狠到极点也绝到极点,让他心服口服。只是,云萧,为了羽这样做,值得吗?

      无棣城经过一场混乱,终于安定下来,英明神武的王班师回城了。赤族新任族长赤有斯宣布效忠王室,一向与王室不甚亲近的黑族派兵帮助平定叛乱,王族得到前所未有的臣服,而王更是得到人们的由衷赞颂。乱臣白明夷逃回白族,妄想据兵自立,人们嗤之以鼻,王军一出,什么样的抵抗也不堪一击。人们纷纷要求讨伐白族,为在宫变中失踪的王妃报仇。
      赫连羽静静坐在窗前,望着桌上几样东西,一件带血的白裘,一块破碎的紫绸和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回城时,纪瑕带着这三件东西来见他,他回来的太晚,云萧掉落悬崖已有整整一天。
      接到白明夷派人送回的白裘后,纪瑕带人去断崖寻找,他冒险沿绳索爬下一段,在一棵松树上发现了一块破碎的衣料,又在不远处发现了插在岩壁上的匕首,想来她掉落后,曾经试图自救,却终于徒劳。纪瑕又向下探了一段,再没有发现痕迹,而崖底仍是遥不可及,风大雪狂,视线很受局限,虽然不甘心,却也只得放弃。
      赫连羽已经忘了见到纪瑕的情景,忘了纪瑕的歉意和董玉的眼泪,忘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忘了怎样走到这房间,忘了白天与黑夜,忘了他自己是谁,甚至,有一刻,他忘了云萧。
      如果真的可以忘记一切,如果可以痛哭失声,如果可以长啸悲号,如果心已碎泪成灰,也许痛苦可以减轻,但他只是静静坐着,任由排山倒海的痛淹没全身。心并未因承受超越极限的痛变的麻木,反而越来越敏感。
      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揪心的痛楚,心跳越来越快,眼前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天地静的可怕,只有屋角沙漏的沙沙声格外清晰。要死了吗?在另一个世界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那个拈花微笑的女子。赫连羽似乎并不排斥死的念头,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呵,云萧。忽然闪过一线清明,不,他不能就这么死。反掌击在胸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面前的白裘上,和先前的血迹混在一起,触目惊心,然而神志终于恢复。
      云萧说:羽,我等你。云萧说:我可以为毋恤而死,却是为你而生。云萧说:我要功业做什么,我只要你。云萧说:我们一起好好活着。云萧说:我要收藏你的笑,等我们发白齿脱时携手看斜阳。云萧说:我是没有家的,你也没有,我们在一起,彼此才有家。云萧说:我不是代国的王妃,只是赫连羽的妻子。云萧说:我不会离开你,不会背叛你,我在你身边。云萧说:漫长余生,唯有你我同饮菊花茶。云萧说: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当众辱我,我必报复……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云萧,还不到十年二十年,你就来报复我了吗?你真的这样恨我?
      “羽,我等你。”“羽,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云萧,你骗我,你骗我。
      猛然发现,那一幕幕出生入死,甜蜜冲突都已淡去,连那张绝世容颜也模糊了,只记着她的一回眸,一蹙眉,一扬发,一眨眼,浅淡的笑容,低柔的嗓音,白玉雕成的手上,阳光在跳舞。她趴在他胸前,泪湿重衫,却说没有哭。云萧是从来不哭的,唯一一次是在山谷遇刺,等他平安醒来后。云萧,你把最珍贵的眼泪给我,我拿什么还你?你在崖底,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云萧,云萧……
      一天一夜后,赫连羽走出房门,平静地宣布:“三天后,出兵白族。”焦心等候的人鸦雀无声,他们的王挺拔依旧,气势不减,只是头发花白了一多半,银丝夹杂在黑发中,在阳光下闪烁,格外刺眼。一夜白头。
      赫连羽走到那几株白梅下,摘一朵放在鼻端,清香扑鼻,像云萧的气息。明夷,发动宫变我不怪你,可你不该牵连到云萧,我与你的争斗,不死不休。

      三天中,赫连羽安抚人心,收拾残局,安排出征事宜,有条不紊,果断明快。宫变中受胁迫和被隐瞒的人一律不追究,叔王赫连庆以体弱多病为由提出退隐,赫连羽没有挽留,只宣布由赫连庆之子赫连路承袭爵位。无终国送小王子归国的人马听到赫连羽回城,送上谢辞,不再前行,赫连勒仍然回到无终国。关于出兵,民众热情高涨,黑族,赤族都派兵襄助。
      赫连羽忙碌而镇静的背影后面,有几双充满忧虑的眼,白族久攻不下还好,一旦战事结束,赫连羽的命也要走到尽头了吧?公孙伯儒念着红颜祸水的古训,一筹莫展。纪瑕却只静静看着,不发表任何看法。
      寒风吹过,吹落几朵白梅,落到树下的白衣男子身上,月光流泻,将疏梅的影子描在他的脸和衣裳上。他似乎毫不在意周遭的一切,时不时举起酒袋灌一口。
      “纪大哥。”不知偷偷站了多久的黑影终于出声相唤,声音嘶哑,带着怯意与羞涩。见他恍若未觉,不闻不问,黑影忍不住走到月光下来,眼睛红肿,脸上泪痕宛然,正是董玉。走到近前,她咬紧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好,瞥一眼地上散乱的酒袋,鼓足勇气,求恳道:“纪大哥,不要再喝了,明天还要出兵。”
      纪瑕淡淡说道:“出兵归出兵,喝酒归喝酒,有什么相干?”
      “你醉了。”
      “能大醉一场倒好,可惜我越喝越清醒。”转过身来,脸上沧桑愈重,一双眸子却明亮若星,果然丝毫不显醉态。
      董玉被这双明亮发光的眸子一望,心猛跳几下,脸热的发烫,手足无措。云姊生死未明,她怎么可以这样?想转身跑开,两只脚却立地生根,一动不能动。嗫喏道:“纪大哥。”
      纪瑕见她如此,心下暗暗叹息,柔声道:“玉儿,夜深露重,你早些回房,免得着凉。”
      董玉怔怔望着他,忽然一跺脚,恨声道:“你们这些人,真让人不明白,心里难过的要死,还要装做若无其事,赫连羽这样,你也这样。”
      纪瑕被她说的一愣,无话可答,轻笑道:“你真多心。”
      董玉一把夺过酒袋,说道:“你喝再多的酒也不能把云姊喝回。”眼圈一红,低声道,“你只知道为云姊难过,可知我——会为你心痛。”
      冷月无声,董玉一时冲动表白心意,话出口就已后悔,拼命咬着嘴唇,垂首望地,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良久,听他笑道:“再咬下去,嘴唇就要破了。”她的头埋得愈低。
      银色月光照着娇态毕露,满面红霞的小姑娘,更显楚楚动人。真是个小姑娘,天真,纯洁,善良,乐观,像一道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缓缓流过心田,洗尽岁月的沧桑痕迹,记忆中那场血腥也淡了不少。这,也是云萧预料中的吗?
      云萧,他真的在为她难过?那样的绝世女子,叫人如何忘怀?他的心升腾起一股火焰,恨恨说道:“戏弄人心人情,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这就是你要的?跳崖,恩怨就能一了百了?”忽然见董玉诧异地望着他,就闭口不言,爱恨交加的火焰化作满心的温柔与怜惜,人生匆匆数十载,旦夕祸福,变幻莫测,更要珍惜眼前人。
      一念及此,脱口道:“玉儿,跟我走吧。”
      董玉眼睛圆睁,吃惊道:“走?”
      “难道你要留在代国做下任王妃的侍女,或者回晋国嫁人?”
      董玉愣了半晌,终于明白他话中深意,一脸不可置信,结结巴巴道:“纪大哥,我……你……”
      纪瑕道:“你不信我的诚意,我可以发誓。”
      董玉急急摇头:“不不,纪大哥,我信你,我跟你走。”纵身扑入他怀中,纪瑕含笑抱紧她。
      “纪大哥,你要走?去哪里?”
      “我本来就是个流浪的散人,为一个赌约来到代国,云萧一走,代国的政权更迭和我有什么关系。四海为家的日子不适合你,我们找个安静地方住下,好不好?日子会比现在清苦,但我会努力赚钱养家。”
      “浪迹四海也好,日子清苦也罢,我都跟着你。可惜云姊看不到,否则她一定会为我高兴。”
      “我还是不相信她就这么轻易死了,走之前,我要再搜索一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我帮你。我也不相信云姊会死,她那么年轻美貌,聪明能干,老天怎么会让她死。”

      夜深沉,风呜咽,月本无心,有心人见了,才赋予她种种不同面貌特质,几家欢喜几家忧。白明珠举首望月,月也冷冷望着她,如同旁人的眼。她是逆臣白明夷的妹妹,更是害死王妃的帮凶,自然人人都没有好脸色,但为什么没有人正视她的感情?
      她一直对自己说,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女人,她错在出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现在她死了,她才有机会静下心想一想,错的到底是谁?
      二哥,她的亲哥哥,想地位权势,想娶她为妻,惟独没有想到她这个小妹,宫变失败,自己跑了,留下她不闻不问。赫连大哥是她从小的偶像和爱恋,他的眼中却从来没有她,这次她请人截杀那个女人,他也只是把她拘禁,而不屑进一步理会。人们痛恨她倒还罢了,但他们都不在乎她,不理会她,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把她彻底忘怀,这让她无法接受。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女人,她甚至用死来让赫连羽大哥再也忘不掉她,真是无耻之极。如果她死了,人们也会记住她吗?如果死可以让赫连大哥记住她,她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上。

      透明清冽的酒液闪着红光,如血,却不知是谁的血。白明夷凝视鲜红的波光,若有所思。精心策划的棋局一败涂地,除了没有料到赤族的变局,云萧也是他惨败的一环,如果不是她伏下纪瑕这一着闲棋,如果不是她舍身诱他出城,他未必会输的这么快,这么彻底。想着那个决然飘落的身影,忽然泛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云萧,你善于利用人心,玩弄人情,却恰恰忽视了羽的感情。你一死了之,羽会愤怒欲狂还是心丧若死?以他的性子,外表也许没什么,内里却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心灰意冷的羽,能支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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