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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温明灼,阿肆 ...

  •   去了趟药铺,麻烦大夫帮温雨儿处理好伤口,接着萧淮之带着她去买了几件女子穿的衣物后,领她回了先前与母亲住的小院。
      院子门口挂着白灯笼,在风的吹拂下哗啦作响。院子里空荡荡的,整个屋子笼罩在一悲凉的气氛下。
      温雨儿瞬间明白主子家刚经历丧事。
      进屋,她快速地打量了遍屋子里的陈设,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清贫。
      奇怪,从主子的衣着来看,绝对不会是普通人家里出来的公子,为什么会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尽管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但温雨儿明白做下人的最忌讳的就是多嘴,知道的越多对自己越不利,所以她也没询问。
      萧淮之的眉头在清点完房里剩余的东西后皱的更紧了。
      最多撑一个星期啊。
      温雨儿是第一次来这,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被欺负。
      如今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子过日子,他也不好腆着脸把温雨儿交予邻舍照顾。
      太冲动,太乐观。
      他个将死之人没事干嘛要大发善心救人,本就没这个能力,还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自嘲般地一笑,他寻思着该如何同温雨儿委婉地解释一下现在的尴尬处境。
      “奴婢在集市里买衣裳的时候,瞧见了有几家卖绣活的铺子,生意还算不错,”温雨儿比他先开口,脑子里快速盘算着在集市里了解到的有用的东西,“之前奴婢闲暇时间会绣点东西拿出去卖了挣钱,在奴婢家乡那还算小有名气,只是后来闹了饥荒生意便冷清了不少。奴婢想着有这份手艺,倒是能给主子添一条财路。”
      她觉得自己若是想留下,必须得有能留下的资本。
      “你有心了,”萧淮之念起什么,拿起挂在腰间的香囊在手里把玩着,脸上不自主地浮现出笑意,“家母平日里也喜欢绣些东西,这个香囊便是她去年送我的生辰礼。”也是最后一个了。
      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夜间一直睡不踏实,那时家里穷,买不起安神香,无奈之下母亲便绣了一个香囊,去山里摘了许多叶片和花瓣晒干了塞在里头让他晚上挂在床头,谁料效果出奇的好,久而久之他熟悉了这个味,就央求母亲再做个挂在身上。于是以后的每个生辰,母亲都会给他做一个当生辰礼。
      睹物思人,萧淮之心里泛起丝丝苦涩。
      温雨儿嘴甜地对着香囊夸了几句,他微笑着道了声谢。
      “屋里还剩不少针线,你需要的时候来这个匣子里取就好。”
      交代完所有事物,太阳已经落山,雨后天边留了一道彩霞,像是小姑娘哭红的眼角。
      累了一天,他们俩脸上都挂着遮不住的倦态,念及温雨儿身子疲弱,萧淮之想着草草下碗面哄她早些去休息。
      袖子里藏着在集市买的毒药,他对店家撒了谎,借口说是买来毒耗子的。
      他打算今夜去陪母亲。
      “……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温雨儿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下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不必跪着,直说便是。”萧淮之担忧她身上的伤口会不会再次裂开,思及此便伸手打算拉她起来,怎料对方坚持要跪着,估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只好作罢。
      “奴婢跟了主子,按照规矩,原先的名字是不能要的,所以还请主子赐名。”她双手一上一下地叠在额前,郑重其事的给萧淮之磕了一个头。
      虽然说卖她是迫于生计,但既然狠心将她抛弃,那她与温父温母的关系也算是彻底断开了。四两银子和她卖绣活挣的钱就当还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今后她再也不是温家的女儿,而是主子家的女婢。
      萧淮之沉吟了一会,灵光一闪:“我用四两银子换了你,便唤你阿肆吧。”
      阿肆……
      温雨儿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露出出笑意。
      “谢主子赐名!那阿肆以后就是主子的人了。”
      她说的欢快,当真是为此而高兴。
      ——————
      温雨儿——现在应该叫阿肆了,急急拦住了撸起袖子准备去厨房干活的萧淮之,十分认真地说这种事情应该由下人来做,让主子干活是下人对主子的大不敬。
      萧淮之明白阿肆估计是认定奴婢这个身份不放了,倒也是,谁会当个冤大头随随便便买个不干活的丫头带回家,阿肆心里面门清,她是怕自己帮不了什么忙遭嫌弃最后被扫地出门。
      小姑娘初来乍到,缺乏安全感,萧淮之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浮萍,自是要取悦讨好的。
      于是他乖乖的任由阿肆把他安置在椅子上,看着她匆匆地奔向厨房,脚步一颠一颠的,是克制不住的雀跃。
      刚见到她时,她眼中灰蒙蒙的一片,如一潭死水,整个人行将就木,浑身上下弥漫着绝望。
      现下却是单瞧着背影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像快枯死的花重新活过来一般,欣欣向荣,充满了希望。
      带给她希望的人此时心情复杂的一下又一下地扣着桌子,心中充满了烦躁和不安。
      阿肆怎么也想不到新主子的性子竟然如此的好相与,那般贴心的举动,即使天气冷的刺骨,她仍是感觉到一股热流窜往全身,激的她险些落了泪。
      他是真真正正的把她当做人来看的。
      天知道,这对一个尝尽人间冷暖,被旁人看作是连草芥都不如的她来说,是怎样的一束曙光,是多么无与伦比的恩赐。
      都说从没被光照耀过的人在感受过光明后会无比贪念它的温暖,那么感受过光的热烈的人在被黑暗吞噬后重获光明时,只会对它更加的求之若渴,甘之如饴。
      不久后厨房飘来一阵香气,原本不觉得有多饿的萧淮之都被勾起了食欲。
      小姑娘还有一手好厨艺。
      一碗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金灿灿的煎鸡蛋,根根素白的面条,点点翠绿的葱花和一勺鲜美的汤汁,构成了这一碗简简单单的面条。热气裹挟着香气直冲鼻腔,轻轻撩拨刺激着早已难耐的味蕾。
      萧淮之尝了一筷子,对阿肆赞不绝口。
      “你生了双巧手,可惜那些人有眼无珠,倒是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阿肆听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指缠了缠头发,偷笑了几声,脸颊升起两朵红晕。
      “主子说笑了,能遇上您才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夸人的功夫同做饭的功夫有的一拼。
      “你的面呢,怎么不端来一起吃?”萧淮之眉眼弯弯。
      她想也没想便拒绝:“下人怎能和主子同桌吃饭,会坏了规矩。”
      “我如今是你的主子,我定的规矩才算规矩,快端来一起吃吧,放久了坨了就不好吃了。”
      萧淮之打心里头就没把她当作是奴婢,自是不在乎这些繁琐的条条框框。
      先前的种种导致阿肆不习惯被人同等对待的感觉,她犹犹豫豫地捧着只碗向前,万分小心地拉开椅子,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见此,萧淮之正想笑着打趣几声让她放轻松,余光一瞥,瞧见她的碗里面条长短不一、稀稀拉拉的,勉强凑足半碗;屈指可数的葱花皱巴在一起,在泛白的汤里漂浮。
      他一下便猜出,这大概是盛完他的面过后剩下的一点可怜的剩面剩汤。
      手中的碗被萧淮之不由分说地抢走,她还没能说什么,只见他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她的碗里分面条。
      “使不得,使不得!”阿肆急得脸都红了,她想把碗收回来,可对方使了劲,她又不敢掰他的手指,只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张皇地紧攥着衣角。
      “你自个儿煮的面,哪有只吃剩汤的道理。”他把鸡蛋一分为二,一半放进阿肆的碗里。
      “可是……”
      “没有什么不可是的,”萧淮之语气坚定,“这便是我定的规矩。”
      阿肆没说话,她沉默地接过他递来的碗,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方才是我太凶了吗?
      萧淮之不免有些担心,听母亲讲小姑娘家家的心思最为敏感,随口一句话说不定就能让对方伤心好久,一定要谨言慎行。
      他假装往嘴里送着面条,视线偷偷往阿肆身上瞟。
      一次不经意的抬头,萧淮之捕捉到她微红的眼眶。
      完蛋。
      他有一点点慌。
      上次和我平分一碗面的,还是大姐。
      阿肆回忆着,那时饥荒刚开始没多久,家中钱财和粮食都紧张,她和大姐谗一嘴喷香的面条子,就拿往日省下来的零用凑钱买了一大碗,用两个小碗分着吃。两人吃的满嘴油光,傻笑着,像两只偷腥的猫。
      那是她吃的最后一顿大餐,日后愈发严重的饥荒连吃菜梗都成了一种幸运。
      如今世上有了除大姐之外又一个愿意与她分食一碗面的人。
      说是喜极而泣也不为过。
      她的心理的围墙高高筑起,瞧上去极难攻破,不少人尝试过后望而止步。可了解她的人方才知道,表面看上去坚硬无比的外壳,只需用带有温度的真心试探一下,她便会溃不成军,露出柔软的内心。
      而根本和她不在一个点上的萧淮之认真思索了一番后,发现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哄女孩的经验,决定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比如说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哦对,你名字的事,还得再考虑考虑。”他道,“对外我会宣称你是来投奔我的远房表妹,奴婢这个身份在村里容易受欺负。”
      “得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才成,阿肆听起来像乳名,好像只有家人才能叫的吧。”
      “明,明明如月;灼,灼灼似火。叫温明灼可好?”
      儿时他闹着想要弟弟妹妹,还花了几天时间翻阅书籍凑了两个名,但他名义上的父亲在他的童年里从未出现过,等他长大后,懂事了,便再没提过了。
      明灼是他给想象中的妹妹取的名,他收养了她,心中也把她当作半个妹妹,将自己童年未成的夙愿寄托在她身上。
      “主子取的名,自然是最好的。”
      她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欢喜之意藏也藏不住。
      就连赐名也是在为她着想,这样的主子就算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吧。
      何其有幸。
      她有了新名字,新的家,新的生活,不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温雨儿了。
      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梦吗?
      漫长的夜,寒风瑟瑟。
      披着月光的院子宁静而萧索,萧淮之静坐良久,望着陪伴了他十五年的屋子,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白瓷瓶。
      心中有个声音在催促他,说母亲不在了,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该走了。
      他突然想起温明灼。
      怀中放着给邻居王姨写的信,希望她能帮他照看一下温明灼,别让她受了欺负。一会他便会放到王姨院子里。
      该说的他也给温明灼交代清楚了,她的好手艺足以养活自己。
      但他还是觉得不够,还有什么是他没安排好的。
      他拼命全力,像是想在这个世间抓住点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他在这段时间里萎靡不振,寻死是在得知母亲去世,被生活击破了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后的冲动想法。
      直到他阴差阳错间救下了温明灼,目睹她从绝望中慢慢挣扎逐渐挣脱的过程,他有点羡慕。
      她等到了拯救她的人。
      那他呢?他在深渊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呼救,谁来将他拉出来呢?
      “嘎吱——”
      萧淮之一惊,猛地抬起头。
      是温明灼,她站在门口,一脸担忧,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犹犹豫豫半天,方才试探性地开口道:
      “主子,外边凉,小心受寒,”
      生怕越了界。
      “……”他呆愣着,漂亮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陷入“她不是已经睡了吗”的疑惑中。
      “是睡得不安稳吗?怎么醒了。”
      萧淮之快速回过神,揉揉眉骨,温和地询问道。
      她略显尴尬地捻着衣角:“今天奴婢实在高兴坏了,担心是在做梦,不敢睡,怕醒了,什么都没了。”
      怕只是美好的泡沫,一戳就破。
      这姑娘。
      如果知道他今晚就要走了,指不定怕成什么样子。
      ……
      是啊,他死了,她怎么办呢。
      温明灼见他半天没有要动身的反应,怕他吹久了寒风着凉,便几步向前,用披风包住了他。
      “您的脸都冻得发白了,”她小声提醒道,“主子,不管遇上了什么事,身体是最重要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掺杂着一点安抚。
      风吹拂起她散落的长发,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萧淮之怔怔地盯着温明灼,不知在想什么,突然低声一笑。
      就当他是贪生怕死吧,好不容易救回来一个人,总要负责到底不是吗。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我娘了。”
      他抬手揉揉温明灼的头,温声道:
      “回屋睡觉吧,我替你捏过了,挺疼的,不是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温明灼,阿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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