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GB】弃猫效应 ...

  •   1.
      罗烟原本以为,和容适复合会是一件有点难的事——毕竟当初是她没有给出一个清晰的理由,就擅自决定离开他。
      她做好了经历一些波折的准备,也自认为有充足的耐心去应对容适可能的冷脸或怒火——虽然容适从来没这样过,但毕竟情形特殊,如果这一次见面他果真这样对她,也是情有可原——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带着忐忑敲响容适家的门时,容适把门打开,错愕地看着她,然后没有做任何事、没有说任何话,眼眶就先红了起来。这个神情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印刻在罗烟的心里,让她每一想起就觉得隐隐心悸。那一瞬间,容适看起来简直就像要扑上前拥抱她,但他停顿了一下,急促地呼吸着,最终只是挂着通红的眼眶,很轻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来之前罗烟做了自认为很周密的计划,她想从得到原谅到最终复合应当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要怎样给出一个值得信服的解释,怎样向容适表明歉意并给出保证,怎样取得他的信任……她都有自己的步骤。可是容适那样看着她,像在雪地里矗立了一整个寒冬,终于等到一片雪花的融化,她把自己所有的计划都忘记了,直愣愣地说出一句:“我们复合好不好?”
      容适的嘴唇以一个很明显的幅度抖动着,他极快地眨了眨眼,丝毫没有迟疑地说:“好。”
      他们就这样复合了。事情的发展态势完全出乎罗烟的意料。她站在门口,拿捏不准接下来该说什么。容适就这样简单地答应了她复合的请求,她还要不要对他说出自己编造的那些解释呢?罗烟一直是个不太擅长与人沟通的人,所以她常常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尤其是此刻她本来的计划被打乱了,她就更加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了。在她张目结舌的时候,容适却突然垂下眼,快速地用另一个话题把她从纠结中解救出来:“你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罗烟愣了愣:“嗯?……好。”
      容适如蒙大赦地后退一步让她进门,低着头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俯身放到她脚边。罗烟没有想到这双鞋还在。他们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面了,罗烟以为容适家里关于她的东西都应该已经被清除了才对。可是这双鞋却还在,甚至就是从它以前摆放的位置上取下来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
      罗烟走进屋里,在沙发上坐下。容适看了她几眼,她总觉得,他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头走向厨房。
      站在厨房门口,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神色不安地问她:“冰箱里没有菜了,只煮碗面加荷包蛋……可以吗?如果嫌太简单了,我就下去买菜。”
      这倒新奇,容适家还有冰箱里没有菜的一天。罗烟对于吃什么没有意见,说:“就面吧,不用买别的。”
      容适在厨房煮面时,罗烟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发了半天的呆。太久没来过,她居然觉得有一丝陌生。然后她意识到这点违和感有可能是因为,茶几上的花瓶是空的。以前容适喜欢在里面换各种各样的插花,他是很用心去打理生活的人,所以每每罗烟坐在这里,眼前总会有一抹清丽的色彩。一个空花瓶,比它插满了花的样子要显眼得多,因为它显然少了点什么,它是残缺的。
      罗烟无所事事了半天,在容适端着两个面碗出来时,才突然感到如坐针毡。她好像本该进去帮忙,不管怎么说,不是像这样理所当然地坐在沙发上当甩手掌柜——她才刚刚让他同意复合!但容适比她还要坦然,把碗放到桌上,就对她说:“可以吃了。”
      “哦。”罗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挪去餐桌旁坐下。碗里热气正盛,白雾一阵阵上涌,遮住了容适的脸,也遮住了她的,这样一来,他们都无法看清彼此。罗烟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不得不想到,过去那么长时间里容适看她,很可能就像她现在隔着雾气看容适一样。很多事她是不会告诉容适的,甚至包括她为什么突然离开,又为什么突然回来。可是容适不会问她。
      她在心里叹气,又咽下嘴边那些本来要解释的话。她无法告诉容适真相,所以既然他不问……她就宁可什么也不说,总也好过又一次地对他说谎。
      2.
      上午十一点半,罗烟醒过来,习惯性地伸手拿床头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
      来自容适的消息有两条。一条是八点多发来的“早安”,一条是九点多的“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罗烟坐起身,盯着屏幕看了片刻。
      容适以前是很喜欢给她发信息的。光看容适平时的气质举止,还看不出来容适是这样一个分享欲旺盛的人。容适常给她发每日的各种见闻,包括路上看见了什么小猫小狗、抬头时云朵的形状、午饭晚饭吃了什么味道怎么样,他全都给她发来,罗烟起初对这种行径的意义感到费解,后来却习惯了,并且喜欢看到他这样的信息,闲暇时她总会把那些消息从头一条一条看下来,然后再一一予以回复。再后来,她自己也开始参与这种流水账的编纂,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手机屏幕上两个人满满当当的对话框,她也感到不知名的快乐。
      可现如今,容适不再给她发这样的信息了。罗烟这几日打开手机,那对话框总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对方一两条零星的询问。如果询问没有得到回复,他就不会再发来第二条。这其实本来没什么,可罗烟打开手机时,心里毕竟是抱着某种期待的,虽然直到看见那空荡荡的对话框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心里有这种期待。
      罗烟回复道:“刚睡醒。”
      她想自己这么晚才回复,容适如果做饭,应该只做了自己一人份,就问:“你做饭了吗?没做的话我就过去,在附近找个地方吃。”
      对面很快回过来:“还没有。”
      “那我过去。”罗烟干脆利落地发了一句,然后下床随手把头发扎起来,洗漱换衣服,开车去了容适家。
      容适来给她开门的时候,又像上次一样,帮她拿了拖鞋。罗烟换鞋时瞥了他一眼,突然注意到他自己穿的是一双新的。她的那双,本来是他们一起穿的情侣款,是逛超市时容适说喜欢,所以买的。罗烟直起身的时候,想起了更多,比如他们曾经一起用过情侣手机链和手机壳,容适把壁纸设置成她的照片又让她也把壁纸换成他,诸如此类。容适很喜欢在这些小细节上悄悄张扬。
      现在手机壳是新的,手机链是新的,她的壁纸是普通的风景照,他的想必也换了样子。拖鞋也是新的了。容适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要求和她用情侣款的东西;只是留着她的这双拖鞋。
      “我去拿件外套。”容适对她说,罗烟点点头。
      容适进房间时,罗烟想起上次来的时候顺手往冰箱里放了两瓶可乐。容适是不喜欢喝可乐的,所以可乐应该还在,她便径直进厨房去开冰箱。
      关上冰箱门,她往旁边瞥了一眼,突然觉得好像不太对。她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正有一锅汤,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刚炖好不久,但是被放在那里。罗烟愣了愣,把盖子盖回去,再打开旁边的电饭煲,见里面也有熟了的米饭。
      她走出厨房见容适已在客厅等她,问道:“你已经做好饭了?怎么说没做。”
      容适一怔:“我……”
      他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解释来,最后不自在地笑了一下:“你看见了?”
      “因为你说在附近找点吃的,”他抬手摸了摸后颈,“我就想着跟你出去吃好了。”
      “我说你要是没做,就在附近找点吃的。你要是已经做了,你就吃就好了,我自己也能弄吃的啊。”罗烟因为困惑而微微皱了皱眉,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个神情,容适却一下子忐忑起来,连连摇头:“那些可以放着晚上吃……没事的。……我们去吃饭吧,好吗?”
      罗烟觉得很怪异。但她没再和容适纠结这个问题,道:“走吧。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喜欢就好。”
      “那就麻辣烫。”她做出决策,容适点点头。他们之间很多时候都是罗烟在做决定,容适从来很少反驳她的决定。罗烟有时想,作为一个男朋友来说,容适似乎过于听话了。一般的情侣好像不是这样的。虽然他们的相处模式,本来也与很多情侣不同,但至少两个人谈恋爱,总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吧?
      容适从一开始和她在一起,就对她百依百顺。
      ……她回想起来——所以甚至在她提分手的时候,容适尽管以那么难过的神情看着她,也没有做多余的挽留。
      3.
      周六的早上,罗烟破天荒起得早,九点多就醒过来。她给容适发了句早安,过了半晌,容适给她回了一句早安。
      罗烟把手机放下,去弄了早餐。
      她的早餐是一碗速冻水饺,罗烟吃着吃着,怀念起容适的手艺。她给容适发:“想吃你做的饺子,紫菜肉馅的。”
      又过了一会儿,容适回她:“那后天要过来吗?”
      罗烟放下筷子,脑子开始转动。她觉得有些奇怪。换在平时,容适大概今晚就会把饺子煮好了。她斟酌着回了一个“好”。
      过了十几分钟,她又问:“今天心情不好?”
      罗烟吃完早餐洗了碗,看了一小时电视,又煮了面当午餐,其间频频打开手机,没见任何回音。直到她吃完了午饭,容适也没再回复她。
      她又给容适发了一条:“怎么不回消息。”
      容适以前回她消息从来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可是这一条发出去也石沉大海。十分钟过去,罗烟从沙发上站起来,快速拽起搭在扶手上的外套,经过鞋柜时顺手拿过鞋柜上的钥匙,大步走出了门。
      她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容适家楼下,然后走上楼,直到站在容适家门口,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容适家的钥匙。
      她站在门前,愣了半晌。
      罗烟原本是有容适家的钥匙的。只是分手的时候她把它还回去了。
      她清理自己身边容适的痕迹,比容适清理她的痕迹要干脆得多。
      罗烟最后只能抬手敲门。
      敲的第一下,里面还没有动静,但过了片刻她再敲,就听见一些很细微的声响,像是一个人拖着步子慢慢地走过来,那声音和容适平时的脚步声不一样。罗烟后退一小步,不动声色地盯着门板,直到门被打开,容适的身影出现在门后,诧异地看着她,她才放松了微微握紧的手,转而惊愕地看着对方过分苍白的脸庞。
      容适的脸色很差,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眼神也有点涣散,头发之凌乱是他平日里绝不会容忍的模样。他看见罗烟,好像愣了两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对她扬起一个略显生硬的微笑:“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你病了?”罗烟走进去。
      “啊。”容适垂下眼,“有点发烧。应该睡一觉就没事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他又将话题转到罗烟身上,好像弄清罗烟无故来此的原因比让自己的体温降下来重要多了。
      罗烟舔了舔唇:“给你发信息你没有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来看看。”
      “你给我发了信息……?”容适一惊,右手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才想起手机还在房间里,他垂下手,急切地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可能在……睡觉,我没看手机……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你信息。”
      罗烟忽然拉住他垂在身侧紧紧蜷起来的手,轻轻地用拇指摩挲他的虎口,让他平静下来:“没事,我知道。”
      容适愣愣地看着她,呼吸还有点紊乱。
      罗烟拉着他,走向沙发,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站在沙发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在烧。”她说,“多少度?吃药了吗?”
      容适点了点头,又说:“三十七度九……”
      “摸着不像三十七度九。”罗烟下了结论,“如果是你睡觉前测的,那现在是烧得又严重了。你回床上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个粥,吃了粥再吃一次药,晚点要是还没有降温,就去医院。”
      “不用麻烦的……”容适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外卖点个粥就可以……也不用去医院,真的,之前都是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罗烟盯着他,压下了心里想问的一句“你怎么了”。在她沉默着斟酌词句的时候,容适被她无言的对视弄得忐忑不安,慢慢松开了手,无端又说一句:“对不起……”
      罗烟吸一口气,说:“不麻烦。回房间睡吧,嗯?”
      容适立刻点点头,很听话的样子,站起身就要往房间走。可是站得太急,又正发着烧,大概是头晕,险些踉跄了一下。罗烟伸手一把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容适站直了身子,神情带着歉意,说:“那我进去了。”
      罗烟看着容适缓慢行走的背影,没有跟上去。她走进厨房,去给容适煮粥。
      罗烟的厨艺不怎么样,往常在一块的时候都是容适在做饭。对罗烟来说,食物可以饱腹就等于发挥了它的价值。所幸煮一锅粥也不需要什么精妙的技巧,很快就做好了,罗烟将粥盛到碗里,端到桌上等它凉,她自己坐在饭桌旁边,盯着墙上的挂钟发呆。
      过了十分钟,她走进容适的房间,叫他起床。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没开灯,光线昏暗。罗烟俯下身,看见容适睡梦中微蹙的眉。她轻轻拍了拍容适的被子,喊他:“起来喝点粥。”
      容适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倚在她的手臂上。罗烟低头看着他,心里软成一片。但过了片刻,容适似乎清醒了,他下了床,缓慢走向餐桌。
      他喝粥的时候,罗烟坐在对面托着腮看他。他低着头,一勺一勺舀得很慢。
      等到他吃完,罗烟说:“刚吃完东西,先别躺,去沙发上坐着。温度计在哪里?我拿给你。”
      容适犹豫了一下,说:“就在床头柜第一层。”
      罗烟走进容适的房间。温度计不久前刚被用过,就放在抽屉最上面的位置,她一眼就看到了,拿起来准备走。起身时,却注意到角落里放着另一样很熟悉的东西。罗烟动作一顿,将那条线拉出来。
      那是他们当时一起用的情侣手机链中,属于容适的那一条。一只小白猫挂件,她的那只是黑猫。
      分手后她把那个扔掉了,他的却被好好安置在床头柜的第一层。
      罗烟把手机链放回去,带着温度计走回客厅,让容适测体温。她挨着容适,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个人靠得很近,她总觉得,容适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他们的手各自落在膝边,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一起,最后是容适试探地把手往这边挪了一寸。他的烧还没退,手背温度仍烫着。罗烟用自己微凉的手握住他,没再松开,无端想起来他们刚在一起的那个时候,好像也不比此刻更青涩。
      他们手牵着手,度过了寂静的十分钟,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在滴答滴答地响。十分钟到了,罗烟接过那支温度计,对着灯看了一眼。所幸经过一下午的休息,容适的体温总算有所下降,到了三十七度四。容适不安地看着她,表现出很不想去医院的样子,罗烟想了想,就道:“不去医院了,早点睡吧。明天起来再看看。”
      “我今晚在这睡吧。”她接着说,“你发烧好好休息,不跟你抢床睡,我睡那间屋。”
      容适犹豫片刻,看出她决心坚定,最终点了点头,然后说:“那,我去给你拿睡衣。”
      罗烟那句“我到楼下超市买件睡衣”卡在了喉咙里。
      容适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面传来翻找衣柜的声音,很快他果然拿着一件睡衣走出来。
      那是罗烟很久以前留在这里的。像那双拖鞋、像那条手机链、像很多她以为应该已从容适生活中消失的东西一样,仍然还在这里。
      4.
      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罗烟就意识到容适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他会每天给罗烟发一大堆有趣的事,会告诉她自己吃到了很好吃的饭、遇到了有趣的老奶奶、买到了货架上最后一瓶酸奶,但他不会告诉罗烟自己生病了、墙面渗水发霉了、工作成果被同事剽窃了。就是在床上,他也不会告诉罗烟他被弄得有点疼。很多他不说的事,都是后来罗烟自己发现的。
      她起初觉得,不提及糟糕的事,也许只是他不想让糟糕的情绪重演。但后来她便明白,那只是他害怕让她不高兴。罗烟花了一段时间,来让他习惯对她倾诉。“确实,我可能也解决不了,”她说,“可是那也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我也想知道的。我不是也会跟你说吗?学做饭差点把锅炸了什么的。”
      容适笑出声来,又抿住唇,“我只是有点怕你会烦。”
      “我不烦啊。”罗烟说,“我对你不是一直很有耐心的吗?你不许冤枉我。”
      后来终于有一次,罗烟在容适生病时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起初没开口,听筒里只传来他不大平静的呼吸声,彰显着他的内心在经历怎样的一番纠结。最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忐忑:“我好像感冒了……你可不可以……有空来看看我?”
      罗烟当即驱车去了容适家,在他裹着被子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时闯进去霸气地抱住了他。
      “你看,”她一边摸他额头,一边搓搓他的脸,“所以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啊,我可是很有行动力的。”
      从那以后,容适开始敢于给她“添麻烦”了——
      那都是过去发生的事。
      而从这次这场被试图隐瞒的病来看,很显然,罗烟当时的种种努力又一次失效了。
      第二天早晨,罗烟给容适测了体温,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额头凉丝丝的,脸上气色很好。罗烟又煮了个粥,吃完后问他感觉怎么样,还需不需要她多留几天照顾他。
      “不用了。”容适轻轻摇了摇头,对她扬起一个笑,“谢谢你……我已经好了。”
      罗烟没有多说什么,便自己回家了。
      此后几天,仿佛出于某种怪异的默契,他们都没再有什么交流。
      其实他们之间,好像应该有很多问题需要对彼此解答。但不知为什么,局面反倒陷入了僵持。
      一直到第四天的晚上,罗烟家的门突然被敲响了。罗烟从监控里看了看门外,见是容适,立刻跑去开门。
      一打开门,罗烟就敏锐地闻到了一点酒气。站在他面前的容适,脸颊酡红,眼神有一点不聚焦,她一眼就看出来,容适喝醉了。容适酒量很差,常常只是一两口酒就会犯晕,像现在这样酒意上脸的程度,恐怕喝的还不止一两口。
      容适看见她,就对她微笑起来:“你换了地方住……这地方还很难走,我差点迷路了。”
      罗烟前不久才刚告诉容适自己现在的新住址,但还没带他来过。她伸手将他拉进来,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怎么喝酒了。”她一边给容适找拖鞋一边问。
      容适直直地站在一边等她找鞋子,看起来有点乖巧。他穿上拖鞋,像个尾巴一样缀在罗烟身后跟着她进了客厅。罗烟随口让他去沙发上坐,自己转身去给他倒水,然而他走到哪,容适就默默地跟到哪儿,罗烟将水杯放到一边,有点好笑地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容适站在她后面,默默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罗烟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也不知说什么,这时候才发现,他们离得很近了。一个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到的距离。
      良久的沉默之后,容适很慢地向她靠过来,微微垂头,凑到她的唇边,然后又停住。
      那是一个讨吻的姿态。
      罗烟习惯性地,也向前靠近了一点,两人的唇将要贴上时,她忽地清醒过来。
      ——在以前,主动讨吻的行径放在容适身上,就是一种隐晦的求/ 欢。
      她突然愣了愣,往后退了一寸,问他:“你怎么……”
      “你有什么想试的吗?我们……我们做吗?”
      容适忽然问她,语气带着迫切,仿佛急于打断她的疑问,或者拒绝,或别的什么话。
      罗烟错愕地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容适脸上因酒意而起的红晕还没有散去,罗烟却觉得他就像那天发着烧躺在床上一样苍白。他大概醉得不轻,语句的逻辑也不通顺,愣愣地说:“因为你以前喜欢。”
      罗烟沉默片刻,他也沉默下来,半晌轻声问:“你是不是现在不喜欢了?”
      罗烟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她酝酿了一会儿:“你是不是——”说到一半,又停下来。
      “……什么?”
      罗烟嗓音艰涩:“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容适看着她,仿佛比她更加困惑,“我为什么要……”
      “因为我莫名其妙跟你分手又莫名其妙回来。”罗烟接过他的话,“是吗?如果你因为这个生气,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我可以想办法和你解释的。”她的喉咙有些干,说出这后半句不坦然的话让她言语困难,“总之,你可以告诉我,如果你不开心。我是觉得……你对我和以前很不一样。”
      容适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盯着地板。
      他以呢喃的音量问道:“这样也不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他说着,罗烟注意到,他的指尖开始细微地颤抖。
      罗烟一把握住他的手,容适任由她动作,好像一时没有反应。罗烟拉着他,慢慢地揉捏他的手背,让他平静下来。
      等到容适呼吸的频率终于恢复了正常,罗烟才轻声问他:“怎么了?”
      容适说:“我以为,我不像以前那么黏人,那么幼稚,你会感觉好一点。”
      “……什么?”罗烟愣了愣,“我没有觉得你黏人……幼稚过。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容适的眼神像是比她还要茫然,比她更加需要一个答案,他看着她,露出几乎称得上恳切的神情,“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和我分手的。不知道为什么让你不喜欢了。所以以前是什么样子,我觉得以后就不要是那个样子,会比较好。”
      罗烟错愕地看着他。
      她脑子里思绪很乱,一时间想到了很多。这些时日的种种异样,这一刻隐隐都有了答案。所以复合以来,他没再天天给她发一大堆的消息,没再缠着她用情侣款的小物件,没再敢用任何事来麻烦她,虽然他们明明是情侣关系。那条手机链被藏在抽屉的角落里,还有被拿出来过吗?
      “我还试过找你。”容适在那边自顾自地说下去,“虽然我知道死缠烂打是很不好的,不过我偶尔也会有点……不太理智,可能我只是想找你,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可能就是想看见你。抱歉。”
      罗烟的心脏因为他这句道歉突然抽疼了一下。
      “不过我找不到你,一直没在你家附近看见你……你手机也换号了,也联系不到认识你的人。我那时候才发现,我没有认识过你的什么朋友。”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轻声问,“我怎样做,你不会再和我分手?你喜欢我什么样子?”
      罗烟舔了舔干涩的唇:“我……”
      她半晌没说出话来,容适看着她的表情,好像误会了什么,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有哪里做得不好,让你想分手,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你告诉我希望我怎么做,我就可以表现得……好一些。”
      罗烟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不是。”
      容适看着她。
      罗烟与他对视着,忽然间,凑过去抱住了他,侧着头枕在他肩上,眼睛盯着旁边的地板。容适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抱住,整个人懵住了,好半晌才试探性地抬手,搭在她的背上。
      罗烟抱了他很久,容适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罗烟才突然松开他,直起身来,捋了一把头发。
      她在容适面前,从来没有显得这么紧张过,容适原本低落的心情,此刻都被困惑冲淡了。最后他终于听到罗烟在反复的欲言又止之后,开口问了他一句:“你听说过雇佣兵吗?”
      容适:“……什么?”
      “就电视剧里演的那种,”罗烟语速很快,仿佛希望对面的人听不清,“我就是干这个的。”
      容适还没消化完她的话,又听她接着说:“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分手吗?”
      “我接了个任务,”她说,“要去国外潜伏,很长时间,又要断联,没法给你解释我去哪了。而且挺危险的,身边的人不能给别人查出来,怕出事。所以才跟你分手的。”
      “之前有人办这事的时候,家里人被车撞了。”她盯着容适,“虽然最后没出大事,但我想想这事要发生在你身上,我要吓死了。我受不了。但是当时,也实在编不出什么像样的借口来给你解释……现在事儿办完了,就回来了。”
      她停顿片刻,观察着容适的反应。容适虽然惊愕,但没有表现出排斥或者恐惧。雇佣兵三个字,说来其实简单,可容适还不知道,她手上是真真切切沾过血的。
      下一秒,容适就问她:“……雇佣兵,会杀人吗?”
      罗烟抿了抿唇,干脆利落地回答:“会。”
      容适微微皱起眉。他欲言又止,几秒沉默过后,他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说出来一句:“那真的很危险。”
      他的回答完全在罗烟的意料之外。罗烟说:“你——”
      她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右张望了一下,最后强调道:“我杀的都是挺该死的人。”
      容适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完全舒展:“那也很危险……”
      罗烟:“……”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对不起。”
      容适一愣,摇摇头:“没关系……”
      他语气很飘忽,好像还在一场梦里一样,罗烟其实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明白过来她在为什么而道歉,又知不知道他到底原谅了什么。
      但那很可能都是无所谓的。对容适而言,很可能,只要她做出一个决定,他就会不加反驳地同意;只要她说出一句抱歉,他立刻就会说没关系。
      罗烟犹豫片刻,道:“其实本来不想来找你了。”
      容适的手猛然一颤。
      “我是想着跟你断干净的,这种事以后说不准还有,我总不能每次都一声不吭跑了又莫名其妙……跑回来。但是吧,”她小声说,“实在是又有点舍不得。”
      容适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一时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将头低下去,声音很轻:“舍不得……?”
      “舍不得你。”罗烟直白地说。
      容适垂着头,明显情绪起伏得厉害,半晌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伸过来,碰了碰罗烟的手背。罗烟反手将之也握住了,哄小孩一样拉着他两只手晃了晃:“还不开心吗?”
      容适摇摇头,闷声道:“我没有不开心。”他顿了顿,“我一直只是……害怕。”
      他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分手,我什么都……什么都害怕。”
      “那你现在知道了,不是因为你以前做得不好,其实你什么样都很好,之前那样是我不对,对不起。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冷冷的?”罗烟恳切地说,“你这段时间弄得我也慌了。”
      容适腾地抬头:“我没有冷冷的……”
      “好啦,”罗烟打断他,不想两个人之间无休止地进行道歉循环,“那我们明天买一对新的情侣手机链行不行?”
      容适眨了眨眼睛,有点意外地笑了笑:“我以前还以为,你会觉得这些很幼稚。”
      “都说了没有。”罗烟倾身过去,佯装不满地自上而下睨着他,警告道:“不许再揣测我了。”
      容适不出声了,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手机链呢?”
      “这次要你来选。”罗烟不容置疑地说,“你来做决定。”
      容适困惑地蹙着眉,犹犹豫豫:“可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怎么办?”
      “我喜欢。”罗烟的语气斩钉截铁,“你就算让我挂一串字,写着‘永远爱容适’,我也挂!”
      容适忧心忡忡的神色被她打散了,他别过眼,嘴角终于有了一点弧度:“……我不会让你戴那么傻的东西的……”
      “没事。”罗烟又晃了两下他的手:
      “不戴这行字也是事实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GB】弃猫效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