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碎片》途遥

2、【GB】冷战时他很难过

　　他很想去找她，不过这好像并不被允许。

　　她说过不想见他。

　　简承回忆起曲芝说这话时的神情，还是觉得很难过。

　　独自在这幢房子里待了几天，虽然独处是他早已习惯的事情，但是在明知是把她惹怒了以致自己被抛下的情况下，这独处就变得分外难捱。他在难捱中一遍遍地回想过往，从相识到如今，才再清楚不过地回忆起一个事实。

　　他们本来是钱色交易的关系，他怎么好像把这给忘记了？

　　他实在骄矜太过了。

　　他不该自以为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不该莫名骄傲起来尝试去干涉她。不该看到他身边出现别的男人时产生不必要的难过，最不该居然喜欢她。

　　简承这样想着，重又拿起手机，点开曲芝的微信对话框。

　　他又发：你别生气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那天只是有点担心，问一下，语气没控制好。

　　按下发送键。

　　但这样的消息，绿色的对话框，已经在上面有长长的一列了。她当然一条也没有回。

　　简承睡前闭着眼，回想他们不欢而散那一天的情景。其实并不愿意想，想到那场景只会让他欲呕地难过，但是做不到不想，有关于她的事情总是让他一想再想。不仅想起那天他问她和谁一起喝的酒而她冷淡地说“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想起她说“你冷静一点吧，我这几天不来了”，也想起最初她把他带到这房子里来，对他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想见你时我会来”，然后好多个日日夜夜他们厮混在这所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他轻/喘夹杂着含混的呻/吟，在意识模糊间握着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看向她，她脸颊沁出细细的汗像他一样，对上他的视线时眼睛笑弯，和没有表情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多明媚，彰显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让她感觉很快乐。这是他们的距离最近的时候。

　　好多个这样的夜晚，好多意乱情迷。

　　但对他来说很难割舍，对她来说没了他大抵还有千千万万个。

　　简承逼着自己入睡，不想做关于她的梦。

　　但也没能成功。

　　不是什么好梦，梦里她走得比他想象过的更干脆利落。简承就站在原地看着她，当然很想开口，很想伸手去挽留，但是身体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大抵潜意识就觉得挽留不会有用，所以也叫他别白费力气再换一次痛苦。醒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大松一口气，心想终于醒了终于不用看到那种情景，结果睁眼看见她坐在床边，先于欣喜而一下子涌上来的居然是无力的绝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未醒，要又一次面临恐怖的遗弃。

　　他看了她一会儿，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带着自暴自弃的情绪：“一定要这样折磨我？”

　　她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半梦半醒听来居然有点温和意味：“什么？”

　　“走就一次性走了，怎么还要反反复复走那么多次。”他一边说，一边想用手指推开她放在自己脸旁边的手，然而碰到她的肌肤就踟躇了，又停下动作只这样轻轻碰着她。

　　是凉凉的，又很软很干燥。

　　她俯下身来，头发垂落到他脸前面。

　　“赶我走吗？”她问。

　　如果是梦里，好像不应该能闻到她洗发水的香味。

　　简承慢慢睁大了眼睛。

　　好像并不是梦。

　　他坐起来愣愣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不闪不避的，神情很坦然。她一向这样子，落落大方，他也爱她这样。即使她和每一个男人相处时都这样。有时候他又怨恨她的落落大方。这种大方很显然喻示着她看每一个男人的眼神都一样。不管是礼貌性地敬了一杯酒，还是勾着脖子热烈地亲吻，都是一样的，每一个对她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也一样。

　　这真糟糕，他也一样。

　　简承垂下眼，轻轻吸了一口气，说：“你不生气了吗？”

　　曲芝愣了一下，伸手去碰他的手，他没躲，手被她抓住了。她的手其实是比他小的，但他愿意她把自己的手完全攥在掌心，他只会把拇指抽出来，轻轻摩挲一下她的手背。

　　曲芝说：“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简承没想到自己听到这话居然颤了一下。

　　要为什么而道歉呢？

　　那种让他怨恨的落落大方，礼貌的歉意和体面的道别，终于也要降临在他的头上了吗？

　　你不要道歉。他想说。你不要道歉，不要像打发过往的情人一样说不好意思，到此为止。不要那种礼貌，不要……到此为止。

　　她却说的是：“对不起，不该跟你冷战的，我觉得……很后悔。”

　　简承怔然抬头。

　　她好像迟疑了一下，突然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简承其实应该否认。他们没有明文约定过不要在金钱关系里产生感情，可是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这世上的哪一个被包养的情人而言都是一样的，不要产生感情。谁会需要那种东西？曲芝难道会需要吗？如果真的需要，就不必有这种以金钱开始的关系。简承的喜欢是种累赘，简承想过永远不要让她知道。可是看来是暴露了。简承第无数次后悔自己的轻率，后悔自己冲动的质问。可是眼下否认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近乎心力交瘁，看着她缓慢点了点头。

　　他想，我也应该为此而道个歉了。

　　却没发现曲芝等到他的回答，才好像舒了一口气。

　　曲芝把他的手抓得更紧，轻声说：“我想了很久。”

　　“我想你不愿意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喝酒，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只是为了我的钱能多花一点在你身上。”她看出简承听到后半句时震惊而受伤的神情，连忙凑过去亲亲他的脸哄道：“我不该那样想你，我错了，我总习惯把人往坏处想，我现在知道你是喜欢我了……”

　　她说：“我也喜欢你。”

　　简承感觉像被一道雷电劈中了一样，盯着她半天没有反应。

　　他说：“你说什么？”

　　居然难得的看见曲芝并不那么坦然的神情，难得看见她眼神有一点闪避。

　　她垂下眼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玩他的手指。

　　“我没谈过恋爱，没认真喜欢过人。调情的事情好像会很多，但是遇到你的事情，有时候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好像也会走弯路。那天你问我和别人喝酒的事情，我其实……既觉得不想让你不开心，又觉得被人管很不习惯，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就走了。这几天故意不回你信息，但是晚上梦见你……梦见你一个人生病了，偷偷在哭。虽然没有见你哭过，但是梦到这个场景觉得好难过，忍不了了，还是来找你。”

　　她叹了口气，很郑重地说：“我们谈恋爱吧？做我男朋友。”

　　曲芝刚刚还说没有见他哭过，他现在居然就有点想哭。简直觉得这是不是就是曲芝想看他哭故意使的小把戏，因为听起来实在不像真的能够发生的事情。

　　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盯着曲芝看了很久，才找回自己在云端漂浮的声音，他说：“好，谈……”谈恋爱？“谈恋爱。”

　　男朋友。

　　曲芝又眉眼弯弯笑起来，抱了抱他。

　　他被抱个满怀，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几天的、乃至一年多的委屈一瞬间好像全都烟消云散，好半晌，他回过神来，再开口时连自己都谴责自己得寸进尺：“那，以后如果生我气，可不可以不要……不回我消息？”

　　曲芝放开他，笑了笑：“啊，升级成男朋友了就只有这么点儿要求吗？”

　　简承想，还能要求什么呢？

　　她的男朋友，会被赋予什么样的权利呢？

　　曲芝故意问他：“那，我和男孩子喝酒出去玩儿，你还管不管呢？”

　　简承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别过眼去，逼着自己说：“你喜欢……都可以的。”

　　他慢慢冷静下来，才开始好好梳理刚才曲芝说的话。

　　她大抵确实喜欢他。

　　可是她，不喜欢被他管。

　　……那他就不能管。

　　已经很好了。就像以前一样，那种生活他也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可以不管，可以不看，至少他是她的男朋友。至少这个称号还是唯一的，而且是第一个。

　　却听见曲芝轻轻叹了口气。

　　她抬起简承的手，亲了亲他的指节，说：“你管啊。”

　　她说：“就是想来想去，还是挺愿意让你管的，才说要你来做我男朋友呢。”

　　简承的手都在她手里抖了一下，然后才又抬眼看她。

　　“嗯？”曲芝就等他看过来，对上视线又朝他笑了笑，道：“做我的男朋友，还是有很多特权的。”

　　“你慢慢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