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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卧倒沉睡的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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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双桥是被撞尾的巨大冲击给惊醒的。
突然被惊醒,杜双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即又是一次撞击。
顾长守踩下油门,车身震动,他冷静地又提了一次速,表盘的指针直直逼向160。
“哥、哥!”
杜双桥茫然叫着人。
“怎么了?”
顾长守竭力握紧手中的方向盘,直视前方:“有人故意撞车。”
“你坐好。”
“如果......”
说完男人舔舔嘴唇,声音被喉结压得沙哑。
“总之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杜双桥机械地点点头,竭力压着颤抖掏出手机,手指紧张地几乎解不开密码。
他快速地在裤腿上擦了一下。
“我、我来报警!”
杜双桥播出电话,开始飞快地留言。
表盘指针还继续在右移,顾长守无暇转头去看杜双桥的反应,他需要专注在行驶本身,车轮在地上疯狂滚动,几乎接近失控的边缘。
那辆车像闻血而来的野兽,紧咬着人不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雨夜的山路一片漆黑,后面的车灯照得顾长守脸色苍白无血色。
肾上腺素无限飙升,好像即将进行一场豪赌。
暴雨夜晚的山间车道很难看清任何东西,在高速转弯的瞬间,对面竟来了一辆货车。
紧急踩刹车的那一霎那,顾长守右手左推、左手猛拉,整个车子都失速旋转,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雨幕被甩得变形,杜双桥脑子发懵,一片空白。
嘴里的尖叫还未出声,整个人连同车子都腾空翻转起来,身体朝一边无法控制地倾倒。
在这失控的天旋地转中,顾长守却转头看向了杜双桥。
男人的胸腔极速起伏,竭力控制颤抖,嗓子甚至因此而有点失真。
他说:
“石榴、别怕……”
话还没完,几吨重的钢铁制品撞击到山体发出裂响,车子侧翻,扭曲得变形。
后面的那辆车又一次撞了上去,随后借着暴雨,像是急着离场的演员,匆忙逃离。
终于不再旋转,两人被安全带拴在座椅无法动弹,安全气囊弹出护住了颈椎。
杜双桥被安全带挂在空中,涤纶、丙纶、尼龙制成的绳带箍住胸腔,勒得人并不好受,呼吸逐渐开始吃力。
“哥、哥 ——”
杜双桥大吼,感到急切的后怕。
“你怎么样?”
“没事吧?”
半天没得到回应,杜双桥试图转头去瞧,但根本没有空间动弹。
好半天,才从左侧传出点动静,顾长守咳了两声,语气微弱。
“还行。”
“别吓我 ——” 杜双桥神情一松,连哭腔都露了出来,他是真得害怕。
比起撞车,杜双桥更怕顾长守出什么事。
顾长守又咳嗽了一声。
“没事的。”
停了停,他又问,这次安抚的意味更强。
“怕吗?”
“怕,但更怕你出事。”
杜双桥回得极快。
雨水从破损的缝隙里飘进车内,车内温度开始降低,杜双桥迎面就是雨,身体被冷得略微发抖,手臂、腰开始突突地疼。
“哥......”
“我打了电话,警察应该很快就来。”
“会没事吧?”
杜双桥说着顿了顿,声音又软了下去,像是在撒娇又或者试图寻求安慰。
“是吧?”
“是,会没事的。” 顾长守又重重咳了一声,“别怕。”
“石榴、别怕。”
顾长守喉结滚了滚。
“我不离开你。”
男人没有更多言语,只很轻地说。
说了三遍。
雨还是那么大,连路都完全看不清了。
杜双桥就着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努力跟顾长守说着话。
“喂,车里的人还好吗?”
车外传来询问的声音。
杜双桥激动地喊了一声:“有人有人,我们是两个人,都在前面。”
营救人员打开半空中的车门,小心翼翼地将杜双桥从座椅上抬出。
“快帮帮我哥。” 杜双桥抓住身边人的袖子,“他在主驾驶那边。”
“会的,别担心,我们会尽力保证你们的安全。”
杜双桥喘息般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抻着脖子往山侧望去,边看边叫。
“哥 ——”
“哥 ——”
等了几十秒没听到回应。
“我出来了,你怎么样?” 他继续喊。
“哥?”
“你怎么了?”
杜双桥咬紧牙,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哥?”
“顾长守?”
他不停喊。
等了十几分钟,主驾驶的人终于被抬了出来。
杜双桥顾不得伤,急忙去看。
只见顾长守血浸透了半张脸,唇色苍白,如黛远山只有红与白的痕迹,在雨幕里看不真切。
杜双桥扑上前一把握住顾长守的手,他攥得很紧,谁也不能分开似的,贴近了男人。
冷冰冰的雨砸在杜双桥身上,可他感觉不到痛,暗红黏稠的液体从那男人的身体里汩汩地流,杜双桥急忙去擦、去抹,手抖得止都止不住。
杜双桥混身也冷得发抖,打湿的衣物紧紧贴着皮肉,再无半点保暖效果。
雨打在身体,痛得杜双桥辨别不出是因为伤口还是其他。
“别、别。”
他整个人都冻僵了,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是......”
“不是说了不离开吗?”
杜双桥微微痉挛,眼里的炉火摇摇欲倒。
“明明刚刚还在跟我说话……”
顾长守还是没有反应,杜双桥甚至抬手去掐了掐顾长守的胳膊。
“在骗我吗?”
空气里还是只有接连不断的水声。
顾长守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如同卧倒沉睡的山。
大概是暴雨的缘故,他没有一点声响。
杜双桥上牙咬紧下唇,眼里也尽是水幕,泪滚得很快,先是一颗,然后是一串,绵绵地落进雨里。
害怕打扰到顾长守似的,杜双桥没有出声,但也控制不住。
只是这次,没人会再来哄他。
他不敢哭了。
杜双桥开始沉默,但他眼里的悲伤,好像比今夜的雨都还要惊涛骇浪。
他感觉不到冷了。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疼。
心脏像濒死鸟类般跳动着。
杜双桥抬起顾长守被握紧的那只手,上面满是血迹,杜双桥并不嫌弃,反而重重地啃了一下顾长守的手背。
又是两排石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