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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顾长守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看到了爷爷。

      生前爷爷最喜欢坐在小洋楼二楼,听收音机的响。

      老人家喜欢放曲儿的台,兴致来了就摇头晃脑地跟着哼一段。

      沏了一壶普洱也不挑茶具,用玻璃器皿满满的泡上一大壶搁在小方几上,渴了就嘬两口。

      事实上,顾思量去世后的二十二年,顾长守从没做过像今天这样清楚的梦。

      长满玫瑰的庭院中依旧立着那根木秋千,那秋千不算小,用圆木雕成贝壳状当成座底吊在槐树下,拉绳被细致地包上了绸布以防勒手。

      顾长守走上前,尝试摸摸拉绳,果然没有实感。

      老头突然扭头看向院中秋千,顾长守心里一跳,摒住呼吸。

      半天才发现顾思量看的是秋千上突然出现的少年。

      少年正缩在秋千上翻书,他的个头比起秋千不算小了,却还固执的窝在圆木里躺着。

      长腿交叠缩在圆木上,膝头的书被顶的老高,日光懒散地洒在少年指尖,白的晃眼。

      顾长守后知后觉地认出,那是曾经的自己。

      书页脚面的绒毛都翻了起来,开合的地方微微塌在一起显得稍薄,略带点木黄色。

      顾长守不用瞧就知道是哪本,毕竟原书就摆在自己房间的胡桃木书柜里。

      “妈妈。”

      稚嫩的声音亮得像颗水晶葡萄,在夏天的热气里格格不入。

      秋千上的少年按耐不住地丢下书,趴在栅栏顶悄摸摸地寻找声音的主人。

      少年还在疑惑,顾长守却隐约明白:这是他与杜双桥的初见。

      已经长大的顾长守终于不用扒拉着栅栏接力,只安静地立在年少的自己身旁,低头看向就能看到年幼的双桥。

      双桥正蹭着妈妈的手心,眼睛也舒服地眯起。

      他看起来娇气但并不顽皮,蹭着母亲的手像是在人掌中打滚儿的猫咪,又嗲又乖。

      顾长守想的出神,以致于跟人对视的第一眼都发生的猝不及防。

      摒住呼吸的半晌,顾长守才想起这不过是梦。

      年幼的双桥也会不认识多年后的自己。

      “妈妈快看。” 小朋友扭头就看到了墙头的人。

      接触到眼神的一刹那,红晕就爬上了小长守的耳垂;小长守窘迫地缩下脑袋、指尖却仍紧紧地扣着爬山虎的藤。

      “桥宝去跟哥哥打个招呼吧,哥哥害羞了。”

      双桥妈妈笑着朝顾长守的方向扬扬头,松开手让他自己过去。

      双桥小步颠颠地跑到栅栏下面,可他还太矮,使劲扬起脑袋也没超过栅栏的一半。

      他哼唧一声努力向上蹿蹿,疑惑地望着邻居哥哥消失的地方,口里叫着:“哥哥?”

      没得到回应又手扶着栅栏又努力地踮脚,整个人被拔高了一截,又软软地喊了一声。

      头回被当哥哥的小长守,终于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了脑袋。

      “我……在这儿。”

      小长守声音又轻又小,生怕会惊扰到墙下人。

      那年夏日灼灼的阳光下,并不善于言谈的顾长守,趴在爬山虎上回应了见面还不超过十分钟的双桥。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淡,整个场景开始崩塌,顾长守有点舍不得,伫立在爬山虎栅栏边一动不动地望着逐渐透明消失的小双桥。

      整个意识徒然一抖,顾长守皱着眉从梦境里跌落,梦里男孩的影像逐渐跟眼前的人融合在了一起。

      顾长守在沙发上睡着了,接近年底,公司的事又杂又多,不过就算睡觉顾长守也还是那副沉稳得体的稳重模样。

      脑袋微微侧歪,眉眼舒展,脸是如黛远山,即便年过四十,顾长守也依旧算得上人群里足够打眼的人物。

      杜双桥俯身拍拍男人的肩膀。

      “哥你怎么在沙发上睡了。”

      顾长守按着太阳穴,接过杜双桥递过来的水,杜双桥递完水走到沙发背后,替他哥轻揉着太阳穴。

      “你和严城哥怎么都睡了?”

      “严城瞌睡向来多。”

      顾长守避重就轻,偏了偏头:“寿星别忙活。”

      “这是我绝活儿,” 杜双桥趴在沙发背后笑着没松手,“只此一家。”

      “哥,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杜双桥仗着顾长守坐在沙发上没他高,低头笑眯眯地看着男人。

      顾长守也仰头盯着上方的人,杜双桥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那双干净的眼睛一如当年。

      顾长守移开视线试图从那些细碎的梦里挣脱出来。

      杜双桥松开按摩的手撑在沙发顶,又偷摸摸地踮脚,想让自己站的再高一点。

      他很少能够从这个角度看顾长守,毕竟顾长守的身高毫不逊色,从当年一直到现在。

      曾经他哥还带着少年人的羞涩,时光流失在他的鬓角,好像什么都没变。

      等细细去看就会发觉,男人还是变了,变得稳重、冷静,连他性格里曾带的温柔和羞涩好似都不知所踪。

      三十年前,他仰着头遇见了顾长守。

      如今,位置颠倒,他终于能够从这一时半刻里,窥见顾长守的一丝痕迹。

      这让他颇感惊奇。

      大抵是一种在喵咪前悬挂玩具的心理,爪子,眼睛,心,哪一处都显得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顾长守静静望着上方的人,嗓音不稳: “小石榴……”

      男人开口的瞬间几乎哽咽,那瞬间的感情来得匆忙而汹涌,差点击碎自己狼狈的掩护宣泄而出。

      但到底,顾长守还是顾长守,是个已逾不惑之年的男人。

      只是时光对他太残忍,还未吐露只言半语,就已被剥夺了开口的权利。

      杜双桥眨巴了下眼睛: “哥我已经长大了。”

      也许每个弟弟都幻想过哥哥的正视和认可,杜双桥也不例外,自从上了大学,他总是急于告诉顾长守,自己作为男子汉的成长。

      顾长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解了衬衫上的纽扣,手却有点发抖。

      某些时候,成熟的年龄意味着被动,他相当明白。

      “我去看看菜。”

      顾长守撑着沙发站起身走向厨房。

      有时候对真相一无所知也是种幸福,顾长守想得出神。

      杜双桥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哥,我来削土豆,争取削的又大又圆。”

      杜双桥动了动左耳,顾长守瞥见那人的快速挑动的眉骨就知道这人再打小算盘,却还是顺手给人递了个土豆。

      “小心严城削你。”

      顾长守低头用刀的间歇用余光瞄了眼人。

      杜双桥正哼着曲儿洗土豆,水冲的哗啦哗啦,溅的肚子前都是水印子,但身后尾巴翘的可正欢。

      “我才不怕他,哥你挡着,他跳脚也没办法。”

      杜双桥噙着笑眼,手里的土豆转的飞快。

      这人做饭不行,削菜倒是一把好手。

      微凉的水溅出了水槽,顾长守伸手关小了开关。

      “所以,你又干什么事了?”

      杜双桥当然没揭开谜底。

      “我就说怎么这么香,原来是老顾的手艺。”

      严城扯着衬衫领子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做了卷儿的发型,睡的半塌不塌正顶在脑门上。

      杜双桥扭头看到自己的杰作在严城脸上随着表情浮动,忍得十分勉强。

      “哥的手艺向来就好。”

      严城人还没醒全,闻言噗嗤一声。

      “你这老父亲可不是个有厨艺天赋的,就说当年刚开始做饭的时候,那手艺……”

      严城扒拉扒拉自己的翘毛,又扣扣眼角翻个白眼。

      “真是绝了。”

      顾长守侧过身没说话,只用那双黑沉的眼盯着门口打哈气的人。

      杜双桥奇了,睁着一双眼睛看向顾长守,试探道:“哥?真的啊?”

      在他的印象里,顾长守没什么不会的。

      即便是当年刚给他做饭的时候都显得镇静又娴熟。

      他还以为是他哥给爷爷做习惯后训练出来的。

      顾长守在厨房一事上确实不算灵气,当年也是偷偷摸摸趁着空,在校外练了许久才拿得出手。

      这事没多少人知道,严城是当年用来练手的试菜员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晃这么多年,哪里想到这段糗事竟然被一吐噜抖了出来。

      顾长守瞧出杜双桥脸上的兴味,沉默点头,倒随杜双桥胡乱猜去了。

      杜双桥是真没想到他哥还有这段经历,只觉得这些年说不定他哥还瞒了他好多事。

      他哥这人可有意思的很,不过对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倒也不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细细去想,只觉得大大小小的事都有,繁杂又琐碎,反而轻易说不出口了。

      这世上能说出口的事件,大多都有个度,然而他哥对他的照顾,却不见得可以这样衡量。

      杜双桥这样一想,只觉他哥人太好,侧过脸抱住顾长守的臂膀蹭人:“哥做的我都爱吃。”

      顾长守生硬地嗯了一声,收敛了用刀的动作。

      严城又打了个哈欠,终于放弃纠结衬衫领口扣子,看着处理台旁合作默契的俩人,啧啧感叹。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父子情,甜,真甜,甜的我牙口都倒了。”

      严城嘴上这么打趣,心里可正幸灾乐祸:顾长守这老闷骚,活该一辈子追不到人。

      杜双桥倒不知严城的想法,只当他又说损话。

      “对了城哥,来拍张合照吧。”

      每年杜双桥生日,来聚的朋友都会留下一张合照留作纪念。

      这习惯已经坚持了很多年,杜双桥还为此专门准备了一个相册。

      严城好奇: “这么早?”

      这会儿也才三个人,怕是人都没来齐。

      杜双桥跑去客厅拿顾长守的单反包。

      “刚从超市回来的路上,他们打电话说赶不回来,今年就我们仨个人。”

      杜双桥熟手熟脚地架起三脚架,挑着镜头位置。

      “人少也好,今年哥可以跟我们一起拍。之前哥都是匆匆入个镜,总觉得没把他拍好。”

      杜双桥歪头问厨房里忙碌的男人:“哥你说是不是?”

      顾长守对着杜双桥晶亮的眼神点点头。

      杜双桥的要求,顾长守向来不愿拒绝。

      顾长守爱拍人,单反拍摄是他手把手教给杜双桥的;他一手带出来的杜双桥,也只拍人。

      人多的时候,顾长守大多都不怎么入镜。

      他年纪跟杜双桥朋友有差,人又沉默,一群小朋友在他面前跟见了老鹰的小鸡似的,也不敢闹他。

      顾长守自己也不轻易往人堆里凑,免得他们放不开。

      这一来二去的,杜双桥毕业之后顾长守就没怎么入过镜头了。

      顾长守刚洗净手,杜双桥就迫不及待地拉他人出了厨房。

      严城早都已经站在杜双桥给他指定的位置上,冲两人笑。

      “哥,你站这儿试试。”

      杜双桥引着顾长守到中间,摆好他哥的手,左瞧右看觉得不行,又把顾长守往左边移移。

      顾长守垂下眼眸看他,神色温柔: “你站中间。”

      说完抬手拉住杜双桥的手腕,把人拉进他和严城的中间。

      “那就十秒之后。”杜双桥转头看向身旁两人,认真叮嘱,“哥,你们记得准备好啊。”

      “没问题,你城哥可上相了。”

      杜双桥看着镜头上倒数闪烁的灯,眼疾手快地抬起右手,穿过顾长守的左臂,比了个大大的V。

      他眉眼弯弯,嘴角上扬。

      顾长守被他动作一惊,侧头望向左侧低了个脑袋的人,眼角微弯。

      闪光灯的强光闪过瞳孔的瞬间,顾长守没有闭眼。

      “哥!”
      “扶我一下。”

      杜双桥抱着相机崴了脚,正好向顾长守怀里摔。

      顾长守连忙一个跨步接住人,用掌护着杜双桥的脑袋,安抚地摸了摸。

      杜双桥头发抵在脖颈,痒痒的,顾长守尽可能地软着胸膛随某人蹭的高兴。

      脊背绷得笔直,毛毛的热意几乎钻出整个脊背。

      “小心点。”

      顾长守阖上双眼,放缓呼吸。

      杜双桥闻言笑弯了眼。

      “这不有你嘛!”

      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严城扫了一眼。

      “老顾,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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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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