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会全文背诵的顾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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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的雪又停了。
前几天整日下的雪一停，新年的新气象就出了头。
翻过年的元旦人人都还浸在前一年的圣诞松子香里，时间却不给一点回味的余地，哗啦啦地跑过一个夜晚和黎明，桌上的日历就被它催着换了一个新。
顾长守掐着点敲了客卧门，房门很快被里面的人拉开。
杜双桥脑袋不自然地僵在脖颈，稍稍偏头就被疼得皱眉咧嘴。
“哥......”
他声音还带着点含糊，细听之下每个字的尾音都打着颤：“我疼......”
男人手指探上杜双桥的左脖颈，轻轻一摁。
指腹下的肌肉瞬间紧绷，杜双桥耸了一下肩，眼睛也随着肌肉疼痛闭的没有一丝缝隙。
顾长守了然地顺过杜双桥睡得翻折的衣领。
“落枕了，” 他说着然后用右手指腹帮人轻揉着紧张的肌肉，“你又没睡在枕头上。”
杜双桥睁开眼用余光扫了一眼面前的人，推推搡搡地嘟囔：“我忘了啊。”
他确实不习惯睡在枕头上，落枕这事总是发生，尤其是睡梦闲居的老床，十次里面有五次杜双桥都能忘了睡枕头。
“再说，还不是......”
杜双桥在肌肉酸痛的间隙里回想：
不爱睡枕头这事，还不是要怪他哥。
十四岁家里突生变故，那时的杜双桥远没有表面镇静。
白天还好，每当夜晚降临杜双桥就睡不着觉，他也不想开灯，怕惊了他哥，只偷偷地打着个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手电筒，悄悄往隔壁那栋小洋楼照。
即便手电筒的光照得并不清晰，杜双桥依然对隔壁的一切如数家珍。
隔壁的院子就挨着爬山虎栅栏，院子里有着短短一截木廊，木廊的尽头有着一条睡椅。
夏天的时候，漫过木廊顶的绿叶堆的层层叠叠，睡在树下只有清凉。
蝉声不知会从哪溜出来，听着听着，人就掉进了带着暑气的懒意里。
杜双桥常常一个人睡在那儿，但一点也不觉得不安。
因为他知道只要睁开眼，总能见到想见的人。
他想见的东西有很多：
妈妈、爸爸、姜姨......
还有隔壁那间院子、那座洋楼。
梦闲居－C区－5-222。
他曾经的家。
那时年少的杜双桥的石榴床靠在窗边，他用两手握着电筒、裹着石榴印花小被子缩在床边，就那么悄咪咪地望着家的方向。
杜双桥努力地望呀望呀，可视线总有尽头，被那黑色的夜幕一遮，少年的目光就再也触不到曾经的家了。
手电筒的光最远也只能打在院里的爬山虎栅栏上。
那道暗黄的、指引着家的方向的光，碎在爬山虎叶子里再也无法前进。
而那些细碎的灰尘荡在空气里——就像没了家的孩子。
那一刻，杜双桥无端对那个远离了自己星球的小王子感同身受起来。
那个跟自己最爱的玫瑰花，相隔了整整一个银河的小王子，又该有多难过啊。
少年这般想着，泪水在眼眶下方积聚，一眨眼便凝成珠落了下去。
他悄摸摸地流下泪来，但一点儿也不敢发出声音。
即便还不太明白缘由，少年也知道此时应当尽可能地小声再小声。
也许是手电筒太亮，也或许是巧合。
一周之后顾长守就发现了杜双桥夜里的‘小秘密’。
当杜双桥望着望不见的隔壁出神时，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落在了头顶。
他被那双手吓了一大跳，握着手电筒回身时，被手里光照亮的脸上还带着显眼的水痕。
泪眼模糊之中，杜双桥努力睁眼去瞧他哥的脸色，却被眼里的水模糊了视线。
他只看见了他哥的头发耷在黑夜里。
杜双桥又惊又怕，还在发育的单薄身躯微微发抖，嘴唇无声地开合，却不太清楚想说什么。
“我......”
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抽噎打住了话头。
顾长守半跪在床沿，用手轻轻擦过杜双桥下巴的水渍。
风从窗缝挤进室内，掠过那床石榴印花被子，让杜双桥不经打了一个冷颤。
顾长守抓住被子披在杜双桥身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慢慢摸着杜双桥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哥......”
杜双桥愣愣地抱住他哥，企图把脑袋埋得让人看不见。
开口却是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话： “小王子好难过......”
杜双桥想说的又何止是这么简单的一句。
可一张嘴大脑就一片空白，嘴里的话全然不知所云。
他只说了一个开头，千般情绪就漫上心头，泪止不住地冒。
顾长守却接受得毫无意外。
“我知道。”
一阵沉默后，他轻轻念起什么。
“今天夜里……你知道……不要来了。”
“我不离开你。”
他念的短促而严肃。
“我将会像是很痛苦的样子……我有点像要死去似的……”
他接着道。
“我不离开你。”
这一次更快也更庄重。
“我对你说这些……”
顾长守回抱住身前的少年，用手掌扶着杜双桥的脑袋拢在怀里，留出点缝隙。
“我不离开你。”
最后一句他念的很轻，落在夜幕的蝉鸣里，如同印下的微风，轻盈又郑重。
深夜里的卧室太过寂静，再细微的声音也难以忽视。
寂静的空气声裹挟着失去至亲的少年，将他推向情绪的深渊。
杜双桥手电筒落在床尾被遮了大片光源，偏偏留下的那些给身前的顾长守镀了一层暖光。
顾长守的半脸被光照亮，暗黄的光线柔和了黑夜的边际感，即便是当下的情景，他也算得上足够沉默。
“哭吧。”
顾长守体贴地帮杜双桥顺着后背的气，说了这一句后再也没开口。
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彼时还年少的杜双桥闻言却再也忍不住。
手紧紧地攥着顾长守的衣角哭得几近抽噎，但声音却细细微微的像猫叫。
杜双桥被黑夜冻得有点失声。
在莫明其妙地哭了半宿后，顾长守哄着杜双桥躺进被窝，杜双桥难得任性地拉住他哥。
“哥，” 杜双桥眼睛润润的还含着水，手指却揪着顾长守的衣角不愿放开，含糊出声，“陪陪我吧。”
顾长守抹掉杜双桥眼角的泪，用手盖住掌下的眼睛：“快睡。”
然后顺势躺在了杜双桥旁边。
床垫微微下压，那床顾长守送给杜双桥的石榴印花被子正好被妥帖地盖在两人身上。
也许是空间不再空旷得让人害怕，少年心下一松，终于放松下来，揪着哥哥的衣角很快睡去。
因为身边有人，睡姿一贯不好的杜双桥也睡得含蓄不少。
而那个顾长守给他准备的石榴印花枕头，也顺理成章就被忽视了。
这么一睡就睡了半年。
半年后终于习惯夜晚的杜双桥不再需要他哥这个‘人肉陪睡枕头’，连带着真正的枕头也不爱用了。
杜双桥嘟囔着动动脖子。
“小时候跟你睡习惯了，总忘记枕头也不能怪我啊。”
觉得比刚刚好多了，他转头望向顾长守：“哥，你今天去公司吗？”
顾长守点点头收回手，复又抬手指指杜双桥睡乱的卷发：“头发翘了。”
“又翘了啊，” 杜双桥捂住脑门，有点苦恼，“哥，你等等我，我马上下去。”
说完三步两步地冲向浴室，进了浴室后还怕顾长守先溜似的探出头：“一定要等我啊。”
结果因为缩得太快，整个人被脖颈的疼扯得直叫唤。
顾长守被人逗得弯起眼尾，平常难见的细纹终于出现。
他走进房内帮杜双桥收拾起被子床单，而那个昨晚不知道被怎么蹂.躏过的石榴印花枕头正可怜兮兮地挤在床角。
男人拿过皱巴巴的枕头，拍了拍，重新理好放在床头。
其实杜双桥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想起过这段事，按着翘起的头发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些什么。
“难道我哥当时念的是《小王子》原文吗？”
“哇—— 这是什么魔鬼。”
杜双桥摇摇头，不敢置信。
“哄小朋友睡觉也是靠背小学生课外读物的吗？”
升了半截的太阳投下许久未见的日光，穿过玻璃的日光被折射得更为发散，成片笼在顾长守侧颊。
男人整个人都被这亮色染得严肃而认真，侧边零星的发挡住了他眼角的浅浅细纹。
魔鬼望着枕头，慢慢地等着浴室里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会全文背诵的顾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