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落花无意流水有情

10、痛失爱子

　　肚子里有了孩子的采薇，就像是有了寄托一样，周身都散发了淡淡的母性光辉。赵子霄子嗣尚少，采薇有了身孕，自然连待遇也非同一般。
　　来往的人多了，形形色色的都有。采薇总是秉承少说多听得传统，表面上都相处得相安无事，背地里都波涛汹涌。
　　不停有丫头在她面前嚼舌根子，说今天哪位贵妃又买通了哪位近身公公在赵子霄面前提了提名字，当晚就得到了临幸；哪位贵妃又买通了赵子霄身边的人，知道他今日走动会经过哪里，一出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晚。
　　采薇静静地听着，心中忽然升腾起了一股怜惜与无奈，原来在这宫中是什么都不能相信了。
　　过了两个月又是宫里的家宴了，采薇借口怀有身孕，便推了。太后也没有多加说辞。一个人坐在床边，采薇绣起了小肚兜虽然手势还不太熟练，也经常出错。
　　以前学刺绣的时候，白少殇总会静静看着她琢磨。
　　想到了白少殇，采薇微微皱眉，手指被针刺出了一个窟窿，血就这样流了出来，刚放进嘴里，却听到门外有人轻轻推门的声音。
　　站起了身，走了几步，就看见赵子霄一脸疲惫地出现在视线中，手指上的窟窿还在流血，采薇微微蹙眉，这一切都被赵子霄收入眼底。采薇静静俯身：“参见皇上。”
　　赵子霄讽刺地笑了笑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采薇分辨不清赵子霄是在说自己还是她，只能静静站在一边。赵子霄看着她一动不动，肚子好似有些微微隆起了，放柔了声音，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采薇站在了赵子霄面前，赵子霄凝视着她的肚子，神情如同一个带着疑问的少年一般，采薇不知怎么的，心就突然暖了起来。
　　他们才是一家人不是么？
　　采薇开口问道：“家宴结束了，皇上？”
　　赵子霄还是呆呆地看着采薇的肚子，蓦地，抬起头问道：“朕可以摸摸他吗？”
　　采薇柔柔一笑，挽了赵子霄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轻轻问道：“皇上感觉到了吗。”
　　赵子霄原本的伪装烟消云散，露出了孩子一般纯净的笑容，忽然叫道：“他在动！朕感觉到了！”
　　再望向采薇的眸子，猛然醒悟，心中钝痛起来。
　　这孩子再好他也不能爱，因为最终是会离开的。
　　收回了自己的手，赵子霄沉默了起来。采薇有些不解，却没有说什么。
　　赵子霄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采薇一愣，从赵子霄的嘴里听到这话，着实让她一惊。原本以为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已经惨淡不堪，如今的一句关心就更显珍贵。
　　赵子霄再抬起头，又换上了深不可测的微笑，慢条斯理地起了身说道：“薇妃早些休息吧。朕要回去了。”
　　采薇静静福了福身子，看着赵子霄走过自己身边，随即留下一个萧瑟的黑色背影，那样的孤单。月光将影子拖得长长的，采薇这才发现，赵子霄一个人都没有带就来了她的百薇轩。他是怎么来的，他是怎么离开家宴的，一切都无从得知。
　　望向皎洁的月光，采薇的手轻抚着腹部，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这个宫中，有了家人。
　　颜太后纤细修长的手紧握着一只毛笔，在宣纸上画着写什么。玉菲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头上依旧带着颜太后赐的凤凰。
　　许久，颜太后搁下了笔，看了一眼自己的画作，露出了一抹奇怪的微笑。玉菲在一旁一动不动，颜太后忽然开了口：“最近薇妃怎样。”
　　玉菲急忙回答道：“回太后的话，母子平安。”
　　颜太后瞥了玉菲一眼，玉菲心惊肉跳，随即又收回了犀利的眼神，淡淡说道：“你跟了本宫一段时间，本宫的规矩你也知道。”玉菲心中一惊，却不敢抬起眼看颜太后的背影。
　　颜太后只是静静抬了抬手，筱姨在一旁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瓶子，递给玉菲。颜太后转过身，高高在上地扬着头，语气中带着隐隐的不满：“昨个儿皇上在家宴中离席，偷偷溜出去看薇妃。”
　　玉菲在接瓶子的时候手颤了一下险些接不住瓶子，筱姨用眼神示意她小心一点，玉菲心中感激。颜太后似乎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话语中已带出了杀意：“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玉菲紧紧抓着瓶子，心中百感交集，却不敢拂了颜太后的意，低着头轻声回答道：“臣妾知道了。”
　　颜太后细长的丹凤眼落在了玉菲的脸上，玉菲的头更低了，颜太后又补了一句：“生孩子就等于在鬼门关走一趟。这其中有什么差错谁都料不定。你说是么，玉妃？”
　　玉菲险些要站不住了，筱姨借着巧力拉了玉菲一把，用眼神示意她镇定。
　　静静退了出去，玉菲看着手中的瓶子，几乎要掉下眼泪。指甲嵌进肉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玉菲转头静静看这那扇门，紧紧闭着像是驱赶着外人。依稀能看见颜太后冰冷无情皮笑肉不笑的脸庞。
　　如今罢手，只会粉身碎骨。她骆玉菲经历了这么多艰难险阻，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更何况，她不能连累了周尉荇。
　　就算要下地狱，她也要这么做。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如同往常一般，采薇静静喝完了安胎药，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细长的睫毛紧紧贴着下眼睑，微微颤动着。
　　赵子霄走到百薇轩门口，遣散了身边的人，对门口看守的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走了进去，轻轻站在了采薇的身边，蹲下身，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采薇缓缓睁开了眼。
　　对上那双棕色的瞳孔，采薇心中一暖，赵子霄微微笑了笑，对着采薇的肚子说道：“乖儿子，爹来看你了。”采薇心中一动，第一次听到赵子霄这样说，想必他是爱这个孩子才会如此。
　　赵子霄随即抬起头，轻轻摸了摸采薇的脸，说道：“几日没见，怎么瘦了？”
　　采薇知道赵子霄定是爱屋及乌，也一并对她温柔了。想要起身，却被赵子霄拦腰抱起，赵子霄嘀咕道：“看到都长到儿子身上去了。”
　　采薇微微一笑，赵子霄坐在躺椅上，让采薇躺在他身上。赵子霄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透着衣料传过来，采薇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心中一片柔软。赵子霄将头顶着采薇的头顶，轻轻哼起了歌。
　　慢慢地，采薇沉沉入睡，黑暗吞没了她的神智。
　　在一片黑暗中，她好像听到了婢女的尖叫声，好像感觉到身上那双炙热的大手紧紧地抓着她不让她走，她好像感觉到身体中的一部分慢慢流逝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好累，只想睡觉。
　　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悲哀凄清的声音，那么慢，那么缓地如同情人般呢喃一般，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采薇，采薇。”
　　她想睁开眼，却动不了。
　　身体的温热几乎要消失殆尽。她又隐约听到远处清冷的笛声，那样幽幽绵延，似乎想要唤回她最后的清醒。
　　是他！他来了？
　　采薇这样想着，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却看见棕色的眸子，那样担忧哀伤地望着她，似要望进她的灵魂中一般。
　　她挣扎着想要开口，眼前的人却走到床边，抱着她的身子，在她头顶缓缓说道：“采薇，听我说，我们以后会有孩子的。不要死，不要死，听到吗？”
　　采薇静静听着，随即缓缓闭上眼，眼角沁出一颗眼泪。
　　家，还是一个太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