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楼》福斯塔夫

2、第二章

　　十分钟后，玛莎拉蒂在一幢环境优美的楼房前停了下来。楼房外墙上醒目地装饰着“美河湾”三个金黄大字。门口正中央是一个喷泉，一旁的停车场上停着几辆轿车，其中不乏宝马、宾利等名贵车子。
　　一个大热天还穿着制服的保安连忙跑过来给他们开车门。
　　陈默说，“多少钱？哎，你怎么停下不走了啊？”
　　那男人自顾下车，对那个垂手直立的保安抱怨道，“不是说过以后不需要给我开车门吗？我又不是客户。”
　　“是，懂总。”那保安唯唯诺诺地答道。
　　“温总在吗？”
　　“在，在面试。”保安答道。
　　那个男人用手示意了一下陈默，对保安说道，“你把她带到温总那里去参加面试。”
　　陈默惊讶地望着那个男人，差点以为自己是幻听。这人是谁？懂总。难道是这里的董事长？开着这么破的车子！
　　想到这，她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眼前的男人其实很年轻，也就是25岁上下。
　　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来面试的呢？我又没告诉他。陈默想，难道自己看上去像个失业青年？
　　其实这问题很简单。到美河湾别墅来看房子的，非富即贵，不是开着宝马就是开着奔驰，至少也是开着奥迪。像陈默这样靠双腿步行的，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身份。况且她还是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女孩。

　　陈默跟在保安后面绕过喷泉，走过自动玻璃移动，便已经置身于美河湾的售楼大厅里。这大厅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成L形，装潢的金碧辉煌，五米高的落地玻璃窗上布置着厚重的帷幔，大厅穹窿顶端坠下一盏庞大的欧式水晶灯吊灯，家具也是欧式古典式样，整个大厅留给陈默的感觉，仿若宫殿一般。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灯光还是墙壁装饰、还是敞开式酒吧，皆以金黄和暗金及豹纹作为装饰，处处散现着贵重之气。
　　然而最让陈默感到震撼的，要属那些销售员。在进入大厅的右手，是一张大约三十米长的销售控台，后面一字排开二十几个着暗银色夏装制服的姑娘，仿若等待检阅的模特儿，只是比模特儿更为活泼更有活力。陈默嫉羡地从她们的脸上瞥过，心中暗暗想到，这些姑娘可真漂亮啊，不是丰盈婀娜美如牡丹，便是娇艳性感俏如玫瑰，不是粉洁黛髻静如雪莲，便是妖娆香艳惑如金兰。
　　“你跟我来吧——”一个显得有些喑哑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
　　那个保安已经离开，现在她跟在一个娇小的女人后面走进了一个会议室一样的房间。围着桌子，那里已经坐了几个前来面试的女孩。
　　“陈默是吧？”那女人问道，她那懒散的声音听上去极像昨晚给她打电话的人。
　　“是的。”陈默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却发现那女人也正在将她上下打量。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孩。
　　“袁经理，懂总叫你。”那女孩说道。
　　“知道了，”她应答着，又对陈默说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然后，回身离开了会议室。

　　在会议室里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一个手里捧着文件夹、穿白色衬衣的女孩终于叫到了她的名字，并把她引到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里。
　　那办公室不大，地上铺有暗灰色地毯，摆放着四张暗紫色办公桌，最里面靠近墙角的桌后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埋头看着陈默的简历。
　　陈默走过去，在桌前的一张弓形椅上坐下。那女人锐利地看了她一眼，看得陈默心里紧张。
　　仅仅这一眼，陈默便已经明白，这是个处事强硬的女人，对下属严厉，对老板则有很强的影响力。
　　“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她说道。
　　她的手里拿着陈默的简历，其实需要说的基本上都写在了上面。
　　陈默大学里读得是国际贸易，这是个比较虚的专业，工作不太好找。说白了，陈默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什么特长。除了英文还马马虎虎。
　　那大学啊，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完了。
　　也正是英文好的缘故，她在一家外贸公司干了半年，接着便到一个楼盘里做售楼。她在那个楼盘里只接受过一些培训，比如一些楼盘的基本知识、常规的销售说辞、签单流程、需要办理的相关手续等等。不过她毫无实战经验，她接待过的客户掐指可数，不超过十个。
　　所以整体上，她对售楼的了解，始终有一种雾里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觉。当然，这想法她并没说。
　　可能一分钟的时间还不到，她便已经将她毕业之后这一年里的经历诉说完毕，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原来她的生活竟如此乏善可陈。
　　她留给人的感觉是，虽然她已经离开学校踏入社会，可她依然是一张白纸。
　　“你从2月份到5月份在这家楼盘卖了多少套房子？”那个女人问道，她的语气听上去还蛮亲和。不过她这个问题对陈默来说，回答起来可并不容易。
　　她待在那家公司的日子里，压根就没有开盘，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房子可卖，何谈卖出去多少套？如果实话实说，岂不是在承认自己毫无售楼经验。如此一来，她几乎敢肯定自己将会被淘汰。如果，她瞎掰个数字呢？
　　那女人观察着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其实，”在那个女人的注视之下，陈默几乎呻吟着说道。“其实我在那个楼盘里上班的时候，那里没有房子可卖。不过我在那里接受过售楼培训。”
　　陈默一说完，那个女人绷紧的脸舒展了开来，仿佛这是一个让她十分满意的回答。陈默不会知道，这个负责面试她的女人，原本就知道这家楼盘捂盘，没有房子卖。她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就是为了考验陈默的性格是否诚实可信。所以，她对陈默的回答才会感到满意。
　　陈默则对这个女人的情绪变化感到有些莫名，还没等她松口气，那个女人随即又抛出了一个专业性的问题，“你接受过售楼培训，你认为有哪些比较好的逼定方式？”
　　逼定主要是针对那些犹豫不决的客户，既想买又下不了决心。这个时候往往离销售成功只有一步之遥，需要销售员采取一些策略和手段来促成客户缴纳定金，签下认购协议。
　　“啊，逼定，啊，”陈默支支唔唔的。
　　逼定，这个词语就像是哽阻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让陈默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她显然记得在培训的时候听到这个词语，可是此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现在已经毫无悬念了：她被淘汰出局了。现在她想到的就是快些结束这个尴尬场面。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那个女人将她的简历放到了一旁，皱了皱眉头，好像对眼前这个女孩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下周一过来报道上班。”
　　“啊？”陈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毫无掩饰地睁大眼睛，瞳孔瞬间放大，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同时她也有些迷惑。
　　“你有潜力。”那个女人鼓励地说道，又像是解答了她的疑惑。然后对门口叫道，“樱子！”
　　那个领陈默进来的女孩出现在门口。
　　“叫下一个进来。你把她领到袁经理那里，让袁经理安排她周一入职。”
　　“好的。请你跟我来。”
　　她跟在樱子的后面出了办公室，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想跟给她领路的樱子说说话儿。
　　“你也是做销售的吗？”她问。
　　“不是。我是助理，给你们打下手的。”樱子说着，笑了笑。
　　“不敢不敢。”她连忙说道。“其实我对销售房子没有任何经验，我还纳闷我怎么会被选上了。”
　　樱子听她如是说，在楼梯上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她们正在上二楼去找袁敏经理。
　　“呵呵，”樱子笑了笑，说道。“你不是懂总领来的吗？那还有不通过的啊。”
　　“董总？哪个董总？”陈默问。
　　“你坐他车来的啊？”樱子说。
　　陈默明白，他们一定误会了他和美河湾的少总——懂杰祠——之间的关系。
　　“哦。”陈默喃喃地应了一声，并没有点破。
　　原来那个保安得到了懂杰祠的吩咐，十分殷勤地将陈默领到袁敏那里。
　　袁敏问“她是谁？”
　　保安对她说，“懂总交代，领她去温总那里参加面试。”
　　“董总交代的？”袁敏重复道。
　　“是的。董总开车带来的。”保安自以为自己很了解内幕地答道。
　　保安这么一说，袁敏以为她是董总介绍过来的，当然得小心翼翼对待，特地又跟温总通了个消息，说是一个叫陈默的女孩，是董总带来的。
　　懂杰祠的脾气，美河湾所有的员工全都领教过，是真正不敢恭维啊。万一这是董总钦点的人选，却在面试过程中给刷掉了，少说也是一顿毫不留情面的臭骂。

　　上了楼，远远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咆哮声。听上去他不是一般的生气，有点儿怒气冲天啊。
　　那声音正是从董总的办公室里传出来。董总正在训人。袁经理静默地伫立在门口，看到樱子走过来，两人会意地相视一笑。那意思是办公室里面的家伙真够可怜的。
　　“她周一过来入职。”樱子说，然后下楼去了。
　　“你周一上午过来，带上洗漱用品和衣服。以后你是长期驻在案场，公司租的房子。你下周一过来，直接找我。我叫袁敏，是销售部经理；面试你的人，是我们的营销总监温总。”
　　案场也就是售楼处。
　　“好的，袁经理。那我可以走了吧。”
　　“嗯。”
　　陈默刚要走开，这时董总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人面红耳赤地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难道他哭过？陈默想。
　　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女孩，年轻人羞愧难当，低着个头，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袁敏！”办公室里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陈默已经走开了几步，可是她猛然又停了下来。袁敏一进办公室，懂杰祠就大声对她说道，“刚才是不是有个新来的女孩来面试，就那个穿得跟日本女仆似的女孩。”
　　可巧，办公室门没关，陈默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她穿着个白衬衣，下面格子短裙，她不知道日本女仆穿什么样子，可是直觉告诉她，董总说得就是她。
　　“跟你车来的那个吗？”袁敏有些不解地问道。
　　“就是她，傻乎乎的••••••未成年。你去跟温总说一声，打发她回家。”
　　陈默在外面听到他如此说，犹如被人提起放进去了冰窟窿，浑身冷透。陈默真想冲进去质问他，凭什么说她未成年？她今年已经22岁了，能发育的基本上都发育到位了。
　　不过她向来胆小。
　　“可是，可是，董总，温总已经安排她周一过来上班。”
　　房间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听到董总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样啊。既然定了，那就让她过来吧。”
　　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陈默快步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