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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楚玄照在浮月楼与卫扶光谈了许久,呆过午膳时分才回府 ,一回到府中,直接去了书房。

      推开门,容渊正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椅子上翻他的书玩,长赢则默不作声地守在边上监视他。

      近日来楚玄照与人相交时故作佯狂,酒楼饮宴、赌场摇骰、梨园听戏,走到哪都带着容渊,连见卫扶光也不例外。只是说正事时会让长赢把人带到偏房看住,不让他窃闻。

      虽没让人近前瞧见容渊的脸,那样的相貌,哪怕隐约瞧见几分就够人称道了。出入那些场所的又多是些公侯门户里有名的草包公子哥,最爱说项这种风月消息。数日下来,宣王与他那个绝色男宠的相处情态口口相传,闹得满城皆知。话本子满天飞,折子戏一出出地唱,大有些愈演愈烈的势头。

      越是搅得鸡飞狗跳,旁人对他便越是懈怠,楚玄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而容渊同他游遍盛京,投壶斗草叶子牌等等京城纨绔的把戏,竟然比楚玄照那些酒肉朋友还熟练,两人虽是在作戏,却也是棋逢对手、分外相投。他二人又都是百无禁忌的人,花言巧语张口就来,相对着半真半假演了近十日下来,彼此熟稔了不少。

      “金吾卫一个上午一句话也不说。殿下再不回来,我都要望穿秋水了。”容渊听见推门声,哀怨地感慨道。

      金吾卫说的是长赢。他作为宣王的贴身侍卫,自有品阶在身。然而这府里的家丁大多不识字,长赢又没有姓氏,都只知道喊他叫侍卫长,倒是容渊知道这个官号以后觉得有意思,口中一时不落。

      “长赢本来就不喜欢说话。”楚玄照把披风脱下来,丢给身后的小厮让他带出去,“谁像你似的,学几句新话就念个不停。望穿秋水谁教你的?卫扶光?”

      “这些成语诗词我本来就会,哪里用他教。”容渊言色不满,“说来我老家也有个不说话的朋友,我一直不知道他怎么憋得住,金吾卫,要不你给我讲讲?”

      长赢看见楚玄照回来就自觉到门口守着,看也不看容渊一眼。

      楚玄照倒是很好奇地靠在桌子上,凑近容渊问:“你那个不爱说话的朋友不会是褚流绪吧?和大将军做朋友,想必在北域也不是寻常人,你们领主把你派过来,只是为了在宣王府当个摆件吗?”

      “我可没说认识褚将军。”

      容渊眨了眨眼,随口胡诌:“我不过一个小人物罢了。在北域,像我这样的人就和雪原上的雪花一样多。派个小人物在殿下身边共期来日,将来凭功劳给北域换点好处,很是划算。”

      “小人物?你且继续装。”

      楚玄照从书案上长赢盯着不让容渊碰的那一端抽出一页书笺。

      “遗光阁加急查阅了北域全疆四大部落几十个氏族的卷宗,卫扶光亲自确认,可没有哪一家是姓容的。美人儿,容渊这两个字你怎么编出来的?”

      容渊面不改色道:“北域是没人姓容,可中原有呀。如今京郊容家这个身份,殿下不是都已经让卫阁主替我做实了么。”

      “我没指望你和我说真名字,也没指望过知道了真名字就能查出你的真身份。不过认识这么多天,连个名字都是假的,也太不够意思了。”楚玄照故作可惜,将那页纸拍在案上,眯了眼睛,带着几分逼问的架势陈述道:“而且我又知道了另一件事——传闻说,那位嫁到北域去的永安郡主,闺名唤作穆海容。”

      大祁礼法分明,女子名讳很少外传,永安郡主更是养在深宫,成年不久就嫁到塞外另一重深宫,历来只以封号见称。

      尤让人奇怪的是,在盛京,永安郡主的一应痕迹像是被谁刻意抹去了一般寥寥,打听她的名字颇费了些功夫,最后还是费劲周折从北域递回来的消息。

      容渊有一瞬垂下眼帘不与楚玄照对视,而后才恢复往常演出的那副无辜样子,眨了眨眼:“这么巧啊?”

      楚玄照盯着他,用目光告诉他说下去。

      “我真的只是随便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殿下,哪怕北域没有中原那么多礼节,王妃的尊讳也不可能被我一个外人知道。”

      楚玄照不信:“不是外人吧。”

      拿着穆家的令牌,给自己取个容姓。穆海容三个字占了两个,明摆着要叫人多想。

      北域的小王子到底死没死,如今盛京可并没有人清楚。

      容渊叹口气:“殿下要怎么以为就以为吧,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干系两国的大事。”

      楚玄照也不急着逼认,走到椅边,勾勾手让容渊起开,自己坐下去,随手拿了把扇子扇着:“真是钓鱼的不急背篓的急。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干什么大事,都是你自己猜的。”

      容渊这些天演惯了,很自然的绕到楚玄照后面他捏肩:“是是是,都是我自己猜的。”

      楚玄照很吃他这一套,双目似瞑,神思暇甚:“至于干不干系两国,还要看你到底可不可用,有什么用。”

      容渊手下动作体贴温存:“那殿下可要快些定下来,北域大军还等着我的消息。”

      楚玄照心下一动:“你差使得动军队?”

      “我说了,北域选择帮你是领主要报弘化帝的仇,军队不听领主的还要听谁的呢。”

      “究竟是你们领主选择帮我还是你选择帮我?”

      容渊奇道:“什么叫我选择帮你?”

      楚玄照抬手按住容渊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玩味地把声音放轻:“比如你替大祁易主,大祁替你夺位。”

      如果容渊是北域先王与先王后之子,当年消失的背后另有隐情,想推翻现在的北域王,自己继承他父王的衣钵,自是情理中事。

      然而容渊愣了一下,朗声而笑,道:“殿下想到哪里去了,我对夺位没兴趣。”

      楚玄照轻幽幽道:“那就难办了。你对我无所求,我也不敢对你有所求。万一在背后阴我一道,我死了也没地方哭去。”

      “有所求。”容渊弯下腰,下颌与楚玄照的额头齐平,道,“北域所求就是我的所求。”

      楚玄照问:“北域想求什么?”

      容渊道:“求一个安民立政、容得下十年和平的大祁新君。”

      楚玄照摇摇头:“我不相信。北域本朝领主行事英明手段狠厉,不是会把和平寄托在他国的人。”

      “殿下。”容渊切切唤了一声,“如果我告诉你他也是无奈之举呢?”

      楚玄照倏忽睁眼,偏过头看容渊,只见他脸上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恳切。

      大约看他已经查到了下一重,终于决定坦白更多了。

      “我不知道遗光阁为什么会帮你,但既然有卫扶光在,你应该知道北域前不久那次谋逆。”

      “我知道。”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容渊仿佛被刀光剑影裹挟着,向来爱扮楚楚可怜的眉眼间闪过一缕肃杀之气,“帐下高手无数,光是你们大内派过去的高手就不知凡几,领主一时不察,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可还是没掀起大风浪。”楚玄照不露声色。

      “那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容渊的呼吸重了几分,“领主受了暗伤,医官说此伤非同小可,将有损寿元。王帐中尚且没有继承人,他又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也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寄希望于你的。”

      楚玄照端详着容渊的脸,试图在他脸上看到撒谎的表迹。

      然而他说得情真意切,倒像真是发自内心的。

      容渊这个人心思太重,太不露痕迹,饶是再像真的,楚玄照也不会轻信。

      只是他所说的这个消息与褚流绪夜奔阙都、长日不返的事实重叠在了一起,比当日他与卫扶光的猜测更像背后真相。

      楚玄照克制住思绪万千,沉着道:“当日不肯说,为什么今日又肯说了。”

      容渊恳切道:“此事事关重大,当日不确定殿下心意,不能说。今日欲让殿下放心,必须说。”

      “你把这些告诉了我,不怕我上报朝廷,趁你北域之危带兵深入吗?”楚玄照挑明直说。

      “你不会。”容渊言之笃笃,“你为了让皇帝放心,不惜背负昏名,故意纵情于声色犬马。如果让他知道你通晓诸事,甚至了解北域内政,那这些年的隐忍、布局,就全毁于一旦了。”

      楚玄照嗤笑一声:“知道的倒是多。连皇帝都看不穿的事,你是怎么看穿的?”

      容渊手从楚玄照肩上扯下来,故弄玄虚地摆了摆手:“我还得给自己留点秘密。这个下次再告诉你。”

      楚玄照习惯了容渊每次说话只说一部分,今日知道的已经够多,也不指望没凭没据可以让他再说下去,拍拍肩示意他继续捏,自己思索起今日文渊阁中的对话。

      主考官暴毙,显然是楚怀燚动了手脚,弘化帝也不会不知道,却默许了。事后杜首辅举荐袁通为新考官又被他否定,明摆着是不让太子发展自己的势力。

      至于点了舅舅这个中立派做新考官……

      太子为嗣君,将来若继承大统,满朝朝臣都由他来继承。皇帝已经快到知天命之年,也该考虑权柄的交迭,不让太子收服这一科举子,已经是在给二皇子留余地了。

      他真有以楚怀燚那个把野心摆在明面上的蠢蛋为储君之心吗?只怕朝局还要再生变。

      看来得去见舅舅一面。

      自尹太师十余去世后,他为了让弘化帝相信自己在朝中毫无势力,也毫无钻营之心,连尹家都只在年节时前往拜见,平时若有要务,只通过遗光阁书信来往。

      这事不是一封书信能说清的,且数日之后便是会试,时间紧迫,要找个什么理由进尹府呢……

      容渊道:“殿下有烦心事。”

      楚玄照道:“我想见个人。”

      “见谁?”

      “我舅父。礼部尹尚书。”

      容渊歪了歪头:“外甥见舅父不行吗?”

      “你对大祁十四年前的旧事那样言之凿凿,怎么不知道尹家当初怎么在新帝手下保全我也保全本族的吗?”楚玄照戏谑道,“是把我这颗棋子任人宰割地抛回给我皇叔。”

      他轻呼一口气:“我若同尹家来往亲密,当年的用心就全白费了。”

      容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想了一想:“这事不难。”

      楚玄照抬了抬眼皮,让他说下去。

      容渊轻勾嘴角,浮露一个旖旎的笑容,语气兴致昂然:“我听闻,你们中原人要定终身,需承长辈之命,三媒六聘。殿下这么喜欢我,不会让我就这么没命没分地在王府住着吧?”

      楚玄照愣了一下,继而大笑,侧身转动手中的折扇,扇面拍了拍容渊的脸,全然摆出浪荡子弟的姿态,称呼也换上人前那一套,满意地赞许道:“小渊,你还真是我的解语花。”

      容渊歪着头,脸颊贴着扇面,鬓发散落在耳畔,眼眸微睐,故作狎昵姿态:“解语花这个词好像不是形容男子的吧?不过,要是殿下喜欢这样形容我,那我就领受了。”

      他垂眸低语,琥珀琉璃般的眼瞳被纤长的睫毛遮住,凤目眼尾微扬,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楚玄照这些年看花魁跳过舞、听行首唱过曲,也和梨园名动京城的旦角喝过酒,见惯了那些以美色著称的男男女女,从来都是装作沉醉,心里却不为所动。

      此时他却心跳如擂,切切实实因这张脸而失神了一刻。

      “古人诚不我欺。”楚玄照感慨。

      “古人说什么?”容渊问。

      “古人云,色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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