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人生》一灯若水

165、游说

　　张嗣现在已经没了任何侥幸心理。
　　方才他若还能和黑衣人谈一谈的话，现在也不可能有机会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有能力拿走张嗣的生命力，甚至还对他恨之入骨。毕竟要问黑鼠在联盟中最恨的人是谁，他想除了自己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
　　张嗣已经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身体也莫名地感到虚弱。在他这个年纪一旦基因崩溃，便不会再有几天能活了。
　　思及此处，中年男子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从小我就跟爷爷说了我不想从政，可他非逼着我走这条路。”
　　“没有人关心我学业上的痛苦，明明不合适，家里人却将我硬塞到和平大学。学校里的学生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计算机系里每个人都比我成绩好。同学们也不像中学时的跟班们那样听我的话了！”
　　“如果我当初没有进信息部，不当家主的话，我也还能继续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可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隔三差五地加班，数不清的事情要我拿主意……”
　　“儿子不要我了，其他的废物孩子们都只想从张家捞好处。我是被人收买，我是借着信息部赚钱……你可以看不起我，可我若不和他们合作，张家哪儿有多少家业供族人挥霍？”
　　“我也想过摆脱他们的钳制出海经商，可眼看着南洲的生意在多年经营下有了起色，三年前却又遭受了严重的损失！”
　　“是张小刚，我的亲生儿子！在南洲做生意的家族那么多，他去抢谁家的生意不好，偏偏要和张家抢生意？抢一抢也就算了，居然还被他抢赢了……”
　　“黑鼠，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很糟糕？”
　　“……”
　　面对彻底崩溃的张嗣，曾文华感到十分无语。他好像还没有对张嗣放什么狠话吧？为什么对方突然就开始交代遗言了？？？
　　可看张嗣这个样子也着实有些可怜，从方才这番说辞来看，他也算是一个被捆绑在家族中的苦命人吧。
　　曾文华点评道：“确实挺糟糕。”
　　“……”
　　“别听他的鬼话。”
　　女人的嗓音突然响起。
　　曾文华抬眼一看，新月正看着他。
　　……
　　新月一直在门口沉默，并不代表她不关注张嗣和曾文华这边的动静。见曾文华像是对张嗣起了怜悯之心，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圆圆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地有些湿润，这是一双笑起来很美的眼睛，但此刻眼睛的主人根本笑不出来。
　　“你不要相信张嗣的鬼话，他根本不可怜。”她重新强调了一遍。
　　新月瞪向张嗣，厉声发问：“既然你说是张小刚和你这个做父亲的抢生意，不如说说看他为什么不认你？”
　　面对陌生女子的逼问，张嗣心中有些慌乱。看新月这样子，说不定还真知道些什么。可是这毕竟是张家的私事，一个外人只怕不会知道太多吧？
　　张嗣稍稍定心，磕磕绊绊地说道：“是因为我的妻子去世了，他接受不了……”
　　说完后，他又立刻狡辩道：“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呀！都是因为她被肚子里的孩子抢夺走了生机！”
　　张嗣此言虽然有推脱的嫌疑，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随着自然人的进化，自然怀孕的概率下降的同时，生育风险也显著升高。越是等级高的人，自身对胚胎的排斥反应越严重，胎儿为了存活也会不停抢夺母体的营养用于自身。
　　新月反驳道：“就算她的直接死亡原因是因为孩子，难道你作为她的丈夫就没有责任吗？当她经历孕期的折磨时，你在哪儿？”
　　“我……我让她放弃这个孩子，是她不愿意。 A级自然人的怀孕概率极低，她觉得孩子的到来是天意，她舍不得。”
　　“很好，可这真是个完美的理由。可惜你嘴上说的好听，现实中却做尽了混蛋事。当你的妻子承受着比低等级自然人更加强烈的排斥反应时，你却嫌弃她逐渐憔悴的容颜，偷跑到南方和你的小情人度假，留她一个人在家待产无人照顾！”
　　张嗣脸红地争辩：“是她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可人。身体一有点不舒服就哼哼唧唧矫揉造作，以前没有人造子宫的时候，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新月被这番言论气到眼眶湿润，她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快速眨着眼睛。
　　她叹息道：“所以现在的你又有什么不知足？妻子死去，长子也离你而去，这些不都是你应得的吗？”
　　张嗣闭了嘴。
　　他似乎有了一些迟来的悔意。
　　张嗣一直以来都知道儿子为什么恨他，所以在儿子带着妹妹离家出走后，他也努力尝试过修复父子之间的关系。
　　“茵茵走的时候，小刚本来应该在寄宿中学里准备联考的。张家旁系他的一个堂叔却故意将这件事泄露，导致小刚跑回了家。从此他也就没有参加联考，也再也没有回过家。”
　　新月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泄露消息的人很可恶？你是不是觉得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张嗣知道自己错了。然而作为家主，他不敢承认。他放弃挣扎，平静地躺在地上。
　　“今天我落到你们手里，怕是没几天好活了。我这辈子没有让张家落下帝都的第一梯队已是我尽力了，张家将来会如何……我也管不了了。”
　　张嗣的眼角落下悔恨的泪水。
　　“可我真的委屈啊，我当初是动过念头丢弃茵茵生下的女婴。可十多年过去，小刚带着她流落在城下镇，我自是知道他对这个妹妹有多看重。”
　　“原本我已经想好将兄妹二人接回家来，可谁知道那女孩突然就失踪了……”
　　“我好委屈啊……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儿子回家，我怎么可能去害他心尖上的妹妹……”
　　张嗣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旁若无人地发泄着。这桩陈年旧事埋藏在他的心里许久，就算身旁只是两个陌生人，他也没有隐瞒地说了出来。
　　“……”
　　曾文华听了这么一场槽点满满的故事，差点以为自己只是个观众。他苦恼地隔着口罩摸了摸下巴，心里在反思是不是把张嗣逼地太狠了。
　　“张部长啊，你……”曾文华伸手想要安慰安慰这个崩溃的中年男人，却被张嗣接下来的话吓地缩了回去。
　　“你早些杀了我吧！说不定等我死了小刚才能相信我。我这条命若是能换他回来继承张家，你尽管拿走吧！”
　　曾文华无奈地收回了手：“谁说我要杀你了？”
　　张嗣的哭声戛然而止：“啥？你不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曾文华把张嗣从地上拽了起来，面对面地看着他：“你沾了长生科技的稳定剂，不需要我动手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等你基因崩溃一死了之后，你所担心的一切也都会发生。”
　　张嗣听完更伤心了：“可我又能怎么办？长生科技已经把太多人拉上了船，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提醒小刚不要碰稳定剂，可仅仅是这样的消息他都不愿搭理我。”
　　曾文华问他：“如果我能帮你联系到张小刚呢？”
　　张嗣：“？”
　　“既然你有冤屈，为何不直接向他诉说？事到如今你若再不设法挽回，你觉得自己还能有机会吗？”
　　张嗣有些犹豫：“可是……可是……”
　　曾文华微笑着说道：“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能保证让你联系上你的儿子。”
　　张嗣显然有些心动，但他也保留了一丝理智：“黑鼠，你为什么帮我？”
　　曾文华挑眉道：“当然不是白帮。我若能帮你达成心愿，则需要你配合在全联盟揭露长生科技伙同顾戈孙静依等人在城下镇做的那些勾当。”
　　黑衣人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口罩上的那双眼睛逐渐变得锐利。
　　张嗣打了个哆嗦，心里犯起了嘀咕。若他真在此时倒戈黑鼠，他们能成功吗？毕竟长生科技手里的东西份量太重，他们牢牢捆绑住了全帝都的大部分精英阶层。
　　长生科技描述的未来很美好。
　　谁人不向往长生？谁人不向往永恒？迈向特种人的未来令人神往，绝对的力量和寿命足以诱惑众生。
　　但张嗣很清楚，那不是张家的未来。
　　如果他是长生科技的掌权者，下一步便会利用稳定剂控制各家。谁都不希望变成基因崩溃症的牺牲品的人是自己，因此联盟的大部分高层都会甘愿落入长生科技的掌握之中。
　　好在目前的长生科技还很依赖联盟各方的支持，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暂时不会产生恶劣的影响。可一家私人企业竟能通过不耻手段获取到此等权力，未来的事情终究是隐患颇深。
　　各大顶级家族尚能保住他们后代的利益，但对张家这种后继无人的家族而言却很不乐观。张家还能处在如今的地位几乎全靠张嗣这个信息部部长的位置，可若是他不在了呢？
　　等到了那一天，张家的未来又在哪里？
　　另一边，黑鼠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若是他真的能让儿子回归张家，这个选择对张家来说或许更为有利。
　　张嗣的眉头皱起又松开，他陷入纠结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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