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心惟有月[民国]》水流云不在

76、陷入回忆

　　“事到如今，她来与不来关系也不大了，倒不如选个日子，把她们母女接进来算了。”周兆文说道。

　　周辰礼拉着韩楚楚再次跪下，“谢父亲成全。”

　　“好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下，再把孩子吓着。”周兆文说道，“行炎，你带她们母女去你那院子里逛逛，吃顿饭，然后再让人送她们回去吧。再联系报社，明天发一篇声明，承认一下她们的身份。我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了。这件事越快平息越好。夫人，选日子的事就交给你了，接她们进府还有哪些需要准备的，你就多操操心吧，我看大儿媳妇是指望不上了。”

　　“是，父亲请放心。”周辰礼说完，就带着韩楚楚母女下去了。

　　“督军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周夫人说完也喜滋滋的跑去逗丽丽了，看得出来她倒是真心喜欢那孩子。

　　待到会客厅恢复了平静，周兆文才杵着拐杖缓缓站起身，“都走了，这下清净了，你陪我去吃饭吧。”

　　“好。”周辰义站起身来，回答道。

　　父子二人在餐桌旁坐下，周辰义等周兆文动了筷子，他才动筷。

　　“听说早上你和你大哥又吵起来了？”周兆文问道。

　　“这家里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父亲。”

　　周辰义道，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只要是父亲想知道的事，没有什么能瞒得住的。

　　“你处理的很好，倒是你大哥，这么些年了，还是想不明白。”周兆文感叹道。

　　“这是大哥的家事，我这个做弟弟的，不便说什么。再说，今天也确实是个巧合。父亲放心，我早上已经训斥过负责安保的那些人，不会再发声同样的事情了。”周辰义解释道。

　　“我担心的倒不是安全问题，我只是觉得我不算是个好父亲，到现在，你们兄弟还是一直这样，不能和睦相处。但是，你们的事，最终还是要交给你们自己去了结。”周兆文意味深长的说道。

　　秦雨欣再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此时此刻，她心乱如麻，不想见任何人。

　　小红见周辰礼离开，便去敲门，“小姐，你刚才不是说要吃点心垫垫肚子吗，我要不把点心端房间里去给你吃？”

　　“不要了，这会儿又不想吃了，你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吧。”秦雨欣说道。

　　小红本来还想再劝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只能安静的转身离开。

　　秦雨欣靠在门口，听到外面没有声音了，才轻轻走到衣柜前，在最底层翻出一个檀木匣子。

　　她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条白色的手帕，手帕里还包裹着一只钢笔，看得出来，钢笔的外表有些磨损，样式也比较老旧，可是可以看出来保管的还是十分仔细的，外表没有脏污和锈迹，被擦得很亮。

　　那钢笔上刻着他的名字，有很多次，秦雨欣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就偷偷把钢笔翻出来，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名字。

　　那段记忆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开心快乐的时光了，足以支撑她艰难的走下去。

　　她还记得在周辰义送给她钢笔以后没几天，周辰义忽然就没来上学，一连几天也不见他来上学。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去问了周辰礼。

　　这才知道，原来是这几天刚好督军回来府中，晚上督促周辰义做功课的时候，发现他没有用那支钢笔，便随口问了一句，结果周辰义却是更随意的说了一句，丢了。

　　一下子就惹火了督军，一顿家法伺候，打的他几天都下不了床。

　　秦雨欣听完，不由得心生愧疚，要不是因为自己，周辰义也不至于挨一顿皮肉之苦。

　　不过好在周辰义很快又重新出现在了她放学的路上，同时还带来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这是我昨天和父亲去打猎时捡到的，它在草窝子里差点冻死，你不是小狗走丢了吗，我送你一只小兔子吧，这样它可以陪着你，你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周辰义手里拎着个竹篮子，里面垫了些稻草，上面趴着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秦雨欣看了很是喜欢，忙让小红接过去。

　　“我听说你因为钢笔的事情被你父亲打了一顿，现在可好些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不我再把钢笔还给你吧，反正我舅妈也看过了。那支笔都仔细的收起来了的。”

　　“我皮糙肉厚，打一顿不要紧的，我父亲是因为前方战事受挫，所以心情不好，刚好让我给撞枪口上了，所以挨了一顿打，跟你没关系。再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的道理，那我这一顿打岂不是白挨了？”周辰义说道。

　　秦雨欣被他给逗笑了，“你那明天可以来上学了吗？”

　　“当然。”周辰义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秦雨欣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上学的时光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周辰义的母亲便去世了，从那以后，那个阳光的少年好像消失了一般，他不再每天出现在课堂，逃学受罚成了家常便饭，对秦雨欣的态度也逐渐疏远。

　　那时的秦雨欣还太小，她根本不懂得在周辰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巨变，她也没有办法去安慰他，让他走出阴影。

　　同时，她的父母从前线回到了永城，和父母团聚的时光也冲淡了对周辰义的关注，等她再去打探周辰义的消息的时候，却听说他已经离开了永城，去读了军校，再后来，她也离开了周家的私塾，去读了女中。

　　可是，那只钢笔她却一直小心保管，她觉得和周辰义总还是会有相聚的那天，就像他突然出现在放学路上，送她小白兔一样。

　　在秦雨欣女中毕业那年，父母忽然跟她说周家公子要上门提亲，她当时高兴极了，以为她这些年的期待没有错，是周辰义回来找她了。

　　那天她还特别穿了新作的粉色旗袍去见客，可是，没想到客厅里坐着的周家公子竟是周辰礼。

　　她已经忘了那天究竟是如何硬着头皮应酬完的了，只是想着不能失礼，不能出糗。

　　当天晚上，她就和父母表明了心意，可是父亲却告诉了她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消息，周辰义在前线因为违抗军令而被关起来了，很有可能会被处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只是觉得造化弄人，她又提出来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想出去留学，可周辰礼在督军府通过周夫人对她的父母施压，后来她也只能答应了这门所有人都觉得是天作之合，而只有她一个人并不情愿的亲事。

　　可就在她答应亲事没多久以后，她就听说周辰义的处分被撤销了，而且还因促成了东部和西部的停战，而被嘉奖。

　　当时，她恨极了，她只恨自己不够坚定，如果自己能再坚持几天，等到周辰义被嘉奖的消息，是不是就可以说服父母，或者她可以逃，逃到海外去留学，也总比嫁给一个和自己没有感情的人要好。

　　想到这里，一滴眼泪落在了钢笔上，秦雨欣急忙用手帕擦干，又小心翼翼的把钢笔收起来。

　　今天见到了周辰义，或许他的态度应该让她死心，或许她应该学会释然，学会放过自己，嫁进周家的这些年来她一直没办法放下执念，也许今天，她要学着放下了。

　　秦雨欣收拾妥当，打开房门，外面阳光正好。

　　“小姐，你肚子饿了吗？炉子上还温着鸡汤，要不我去给你下碗鸡汤面？”小红见到秦雨欣走出房间，不由得欣喜的问道。

　　现在早已过了午餐时间，秦雨欣两餐没吃，倒是觉得很饿，“好，再加一个荷包蛋。”

　　“好嘞。”小红听了，高兴的下去煮面条了。

　　秦雨欣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等她。

　　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秦雨欣一只手放在石桌上撑着头，竟然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忽然，耳朵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秦雨欣这才睁开眼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丽丽小姐，你跑慢点，当心摔跤。”只见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鬟在追，一个扎了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在前面跑，手里还抱着一个洋娃娃。

　　小女孩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跑越快，直到快跑到秦雨欣跟前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秦雨欣急忙上前将小女孩从地上扶起来，“快起来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

　　小女孩摇摇头。

　　“你可真勇敢，摔倒了都没有哭鼻子呢。”秦雨欣夸奖道，这小女孩生的十分俊俏可爱，让人心生怜悯，只是，看着却是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谢谢阿姨。”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道。

　　这时，后面追来的丫鬟和婆子也到了近前。

　　“丽丽小姐，这是你大娘，不是阿姨。”那小丫鬟说道。

　　身旁的老婆子却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小丫鬟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秦雨欣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刚才觉得眼熟，原来是今天早上刚在报纸上看到过的照片，那张一家三口看起来其乐融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