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将至》无误君子

3、第3章

　　这个向来阶级固如石泥铁桶般平静的学校瞬间炸开了锅。

　　警戒鸣鸣，瞬间就涌过来医护人员跟警卫员。无关学生被退后，偌大的餐厅里被来势汹汹的讨伐割裂成两部分。有认出谢善的警卫，躬着腰问候他，开口道：“这里有些混乱，我们先送您回去？”

　　而谢善的眼睛，只看着雪多，整个人看起来怔怔地。

　　警卫看他出乎意料的似乎在发呆，有些为难跟同事交换眼色，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再问一声的时候，谢善已经开始朝事件漩涡中心走去。

　　谢善只想走过去，跟她打声招呼，问候一些近况，还希望能跟她一起坐下来吃饭喝茶。
　　他有些紧张，开始漫想自己的服装跟头发是否妥帖。这么多年，她还记得自己吗？即便不记得，如果她也有视书，应该多多少少也看到过自己的消息吧？

　　思绪重重不过瞬息。

　　实际上在谢善刚走出去不过两个步伐的时间里，警卫已经把他拦住。而站在中心的雪多，飞快踩上凳子借力越过桌台，跳到另一面桌子上，躲过了好几个警卫的围拦，间隙她还抬头往许尧的方向无声说了句拜拜，接着绕进后退的那些学生的人群里，迅速跑掉。
　　她敏捷，自由，矫健又自得。
　　她轻易就离开了谢善的视线。

　　谢善被暂停了脚步，像在茫茫海上突然失去灯塔般。
　　警卫观他不虞，都不敢出声。
　　谢善在伸手去解上衣扣子，解了两下没解开，一用力就把扣子直接拽了下来，握在掌心里。他用惯常的温和的语气说：“去平息吧。”说完就离开了餐厅。

　　警卫答是，朝他背影鞠了一躬后立刻去找上级反馈。

　　此时的雪多，连跑带躲藏进了专用泳池。她迅速打开视书，就着光标数字熟稔拨通通讯，不到几秒投影很快显示出接通的对象。而在这期间，雪多把自己齐整的衣服弄乱，又把头发胡乱梳散，她的眼睛，在投影前一刻已经开始泛红。
　　“奶奶，你会救我吗？我把人打了。”
　　对面老人鹤发矍铄，听了这句话，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睛猛地瞪大，凑近来急切道：“怎么了我乖乖？别哭别哭。”
　　雪多听话地含住了原本就是假装的眼泪，慢条斯理地说：“有个男生欺负我跟另外一个女生，我说他他还骂我，我就给他打了一下。然后他找了很多人要抓我，我一害怕就跑了。不知道那个女生怎么样了......奶奶，我不是故意打人的。她被我连累了。”雪多添油加醋哦，可怜兮兮，拼凑出一个弱势者不畏暴力勇敢斗争的形象。
　　老人严肃地听完，垂眼思索了一下，抬头看她的时候充满怜爱地保证：“多多不怕，奶奶一定处理好。”
　　听到这句话，雪多豆大的泪珠顿时就滚落下来，似乎是真的害怕极了这件事，边哭边瓮着声音说：“谢谢奶奶。”
　　老人看着她跟女儿相似的眼睛跟鼻子此刻因伤心泛红，心疼得很，想摸摸她奈何相隔甚远。她道：“多多过几天回来吧。”
　　“嗯！我想奶奶了，我后天就回家。”

　　听到她自然地说到回家，老人顿时展颜欢笑，欣慰道连连说好。

　　挂断通讯，雪多擦掉了眼泪站起来，脸上一点惧意也无。她迅速脱掉身上的衣物，换上运动衣，头发也未绑一头扎进泳池。
　　说是泳池，其实这是连接大海的一个安全池，很大，区分成咸淡水两块，专门为她建的。
　　或者说，这是专门为了训练出东1的冠军而建造的。
　　这里祥和，静谧，让她有安全感。
　　她张开双手双脚，闭眼静静浮在水面上，想象自己穿越深邃海水，到达更远的地方，那里珊瑚无数，游鱼散漫成群，荧光蓝水母柔软，在萋萋海草里穿梭。

　　她想在那里游泳。

　　雪多猛地绕了个身往岸上游，远远却看到有人站在门口，干脆停在原地。
　　谢善发现自己被看着，身形有些僵硬，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我可以进去吗？”
　　雪多双腿在水里摆动，很余裕地嗯了一句。
　　谢善走进来，黑色的眼珠只在她身上流转不到一秒就很快移开，他说：“刚刚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雪多判断出来他语气很温柔，但是，太过友好了，让她甚至下意识歪了下头。谢善不敢看她玲珑曲线的身体，只是注视着盛放她的这口宽阔水池的粼粼波纹。听到她小声嗯了一句后，谢善又问：“你还记得我吗？”

　　雪多在水里又绕了个身，比在空中翱翔的鸟儿还要自由灵活。她说：“我知道你。”
　　“你可以游吗？”雪多又问。

　　这是她问自己的第一句话，谢善很高兴，又走近了一些，半跪坐在边上回答：“这种池子我不行，以后可能可以。”

　　“海水池吗？我喜欢在海里。”说着她朝谢善游过来，速度快得让人恍惚。她出水的一瞬间，谢善因她无暇的莹白的脸顿时心跳加速，戴在胸前的检测扣发出低频的警告响声。
　　谢善顾不及关闭，因为她凑得太近了。
　　谢善甚至能在她褐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失措的表情。
　　“要是有人把你拽下去怎么办？”她问。

　　谢善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警卫匆忙跑过来的声音打断。雪多看了一眼他胸前的检测扣，又看了一眼训练有素的警卫，转身就扎进水里。
　　“太多人了。”她说。

　　谢善垂着眼睛，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站起来就朝外走，拖沓地跟着一堆尾巴。

　　当晚，谢善发起了低烧，谢家上下一片忙乱。
　　“他不肯打加强针。”医生一只手握着手针，一只手做出上下波动的动作补充道：“心率不理想。”

　　谢善就是个奇迹。可以说，他能活到现在，运气，毅力，权势跟金钱缺一不可。在C纪年，医疗是财阀的附属品。谢善在最顶尖的医护环境下长大，如果不是运气，他可能出生就夭折。如果不是过人毅力，这世界上有几个孩童能从幼时就克制自己的感官情绪，刻意控制心率。

　　谢善的父亲谢袁敏已经开始熟练地哭了，“小善，你得打针，你不打爸爸怎么办？你也要丢下爸爸吗？”
　　以往他一开始哭，谢善基本就会妥协了，但这次他就只是看着天花板说：“爸爸。我不会死的。”
　　“可是这样你会很虚弱。只有持续注射加强针，你才会慢慢变得更健康。”
　　谢善终于歪过头来看他，谢善的眼睛带着迷茫，因低烧而干燥的唇张张合合：“我要一辈子都这样了吗？”
　　谢袁敏赶紧说：“不会！廖医生说了，三十岁之前你就能变得比普通人更健康！”
　　谢善看向那支略带浑浊的白色注射剂，似乎在自言自语道：“是吗？靠这个东西吗？”

　　见他态度松动，医护赶紧上前。

　　注射的时候很疼，但是谢善习惯了，他问：“我可以在海里游泳吗？”

　　可以像她那样，和她一起，在海里游泳吗？

　　医生想说不行，即便是过滤干净的海水，也可能会让他身体受伤。但是谢袁敏立刻安抚道：“以后可以的。你想自由自在，那你就会自由自在。无论是空中还是水里。”

　　我答应过你妈妈，这世上昂贵的珍贵的一切，都将让你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