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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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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酒儿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她想,她做出这么过分的事,骆寄风至少会打她一个耳光吧。
一个女人敢在新婚之夜拿刀捅伤自己的夫君,这已经不是扫不扫兴的问题了。
她的举动足以化成一根利刺,永远地扎在骆寄风心上。
但这样也好。
毕竟,骆寄风总算笑不出来了。
她偏偏选在他最开心的时候,为他制造出极度的悲伤。
这份残忍是一般女子做不出来的。
……
两人于沉默中对峙了半晌。
丁酒儿的手脱离了刀柄,任由那把匕首插在骆寄风胸膛上。血色与喜袍的颜色太过接近,轻易看不出流了多少血液。
第一次拿刀扎人,丁酒儿的心弦绷得很紧,她直直睹着骆寄风,心虚感和畏惧感促使她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尽管内心已极度紧张,她却依然摆出一副“她没错”的样子,以此掩饰她行凶后的忐忑情绪。
然而身子已不自觉地颤了起来。
她绷得住脸,但克服不了躯体的本能。
终于,骆寄风的嗓音在严肃而静默的气氛中响起。
“心在这边。”他话声仍旧温和,抬手指着自己的左胸,强作笑颜,还很会给自己找安慰,“你是扎错了,还是不忍心?”
“都不是。”丁酒儿冷声否认了他给出的两种可能,“我只是害怕为你抵命而已。我还没活够,不想死。”
眼见丁酒儿连他仅有的一点幻想都要打破,骆寄风气得眼含泪光。
他抽出胸膛处插着的匕首,弃在了地上。下一件事不是去包扎止血,而是猛将丁酒儿拥入怀中,死死抱住。
“一定是因为我把婚礼设在将军府,让你重回故地触景伤情,所以你才会这么对我,对不对?”骆寄风努力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婚后不住这里。但我必须把你娶入将军府,这是我现有能力下所能给你最大的体面,我不想让人看轻你,你明白么?我也不会让你去照顾我祖母的,更不会再让她拿气给你受。我知你心中委屈气愤,让你嫁给我过得这么艰难痛苦,我也很心疼,祖母前世对你的苛待和伤害,我会倾尽全力替她弥补,直到你消气为止……”
“你不要再替我找借口了!”
丁酒儿哭着吼道。对方姿态太过卑微,她听不下去了,整颗心都揪得疼了起来。
新婚夜用刀伤人这件事,摆明了是她的错,可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骆寄风还在他自己身上挑刺?
“骆寄风,我不会回头去喜欢你的。”丁酒儿的语气不可控地软了下来,“但凡我有心与你从头来过,就不会一次次地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你若仍留恋于我曾经的温顺和乖巧,想花费心力感化我,把我变回那个样子,那便是你的妄想。”
丁酒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说:“你根本不了解我真正的德性。我自小就有一个劣根,与人相交时恨不得投出所有真诚,与人绝交后却不肯留半分余地,不给别人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我从不会去挽留一段破裂的关系,连重新接纳都做不到,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我本性自私,以后都只想图自己爽快,不会去顾及你的。不管你如今再怎么爱我,我也不会感动了。我只会觉得理所应当,认为你活该如此,我会作天作地地惹你生气,甚至是践踏你的心……”
在丁酒儿满带哭腔的话声中,骆寄风渐渐平息了心情,他好似又得到了某种慰藉。
丁酒儿还愿意跟他讲这么多,他不相信她的心真那么冷。
但他也从丁酒儿的话中感受到对方的顾虑,便急于辩解,使其安心:“我没有想过要让你变回那个贤良大度的妻子,我只想让你过得欢喜自在,我保证,我不会以我的喜恶要求你做任何改变。”
没给丁酒儿张口回话的时间,骆寄风便松开两只手臂放开了她,立起身,站在床前对她说:“我们都冷静一下,也许明天会是新的开始。”
说完这句话,骆寄风便转身离去。丁酒儿见他走路时身形有些不稳,也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被她伤透了。
……
夜半时分,四下俱静。
枯坐床上的丁酒儿听到了老夫人与骆寄风说话的声音。
“寄风,这么晚了,怎么坐在外面不进去?”
“今晚喝多了酒,孙儿有些难受,想在外边透透气。祖母快回去歇着吧。”
话音是从闭合的房门外传进来的。
骆寄风神情恍惚地坐在檐下。
将军府内一片明亮,挂满了大红灯笼和红绸结成的花带,身为新郎的骆寄风却颓丧地坐在新房门外,与此般良辰美景格格不入。
而老夫人则一脸忧愁地站在他面前,关心地说:“祖母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你先回屋去坐着,别在这儿吹冷风了。”
骆寄风埋头趴在膝盖上,闷声道:“我不想喝,您不要管我,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了。”
老夫人心痛地注视着骆寄风,又扭头看了看房门,终是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
“那祖母不烦你了,你坐一会儿就进去。”
骆寄风浅浅应答:“嗯。”
丁酒儿听到老夫人走远了,心下很是困惑。
她这么苛待骆寄风,以老夫人的性子,不是该冲进来找她算账、劈头盖脸地教训她一顿吗?为何就这么走了?
丁酒儿不明白这一世的老夫人何以变得这般宽容。
她又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骆寄风进来。
那个人是打算在外面坐一个晚上吗?
丁酒儿皱着眉头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从内打开。
丁酒儿跨出门来,缓步走到骆寄风身后。
她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骆寄风的肩膀。
骆寄风扬起脸,抬眸对上她柔美的面孔。
“进去睡了吧。”丁酒儿和和气气地说。
骆寄风迷茫地眨了眨眼,保守地愣坐在地上,怕又上当。
丁酒儿看出他已经没有安全感了,心口竟微微发酸。
“我今日作够了,不会再作了。”丁酒儿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骆寄风听懂了她的意思:今夜不会再闹了,等明天再闹。
慢慢站起身来,未等骆寄风作出进一步的确认,丁酒儿便率先牵起他的一只手,拉他回房。
——就像是一个良心发现的主人来领回一只被自己抛弃的小狗。
来到房里,丁酒儿伸手解开骆寄风腰上的束带,拨开衣服,简单地为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丁酒儿所用的匕首偏小,因此创口并不大,但是很深。光看着就觉得疼。
“自己强求的福气,好受吗?”
丁酒儿嘴欠惯了,还是忍不住挖苦他。
骆寄风不出声。
乖静的模样,如同一个正在听训而不敢顶嘴的孩童。
丁酒儿又盯着他的伤处瞧了一会儿,说:“要不还是让人去请个大夫来上点药吧?”
骆寄风摇头表示不用。
“那睡吧。”丁酒儿心累地按着脑门,“睡着了就不疼了。”
骆寄风:“……”
.
次日清晨。
丁酒儿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本以为骆寄风早就起了,没想到这家伙也学会了赖床,都这时辰了,竟还在躺在她身边睡得挺香。
丁酒儿瞅着他雷打不惊的睡容,估计昨晚是真喝多了吧。
敲门声还未停,想必是府中丫鬟来催促他们起床,去给老夫人敬茶问安。
丁酒儿可不想去见那个老夫人。
待会儿骆寄风若敢开口让她去给老夫人奉茶请安,那就别怪她口吐芬芳,一嘴喷两个。
没完没了的敲门声实在太刺耳,丁酒儿又懒得去开门,便在被窝里伸脚踢了骆寄风一下。
骆寄风蓦地惊醒,撑手坐起来问她:“怎么了?”
丁酒儿无语:“那么大的敲门声,你听不见吗?”
“……哦,听见了。”骆寄风便迅速穿好衣服,走去开门之前,还不忘转头跟她说一句:“你再睡会儿,不用起来。”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丁酒儿已闭上眼睛继续睡了,压根没有要起床的迹象。
骆寄风:“……”
房门一打开,便有一个机灵的丫鬟探头往里瞧,对骆寄风道:“将军,老夫人让您和夫人过去用早膳。”
骆寄风点头:“我稍后就过去。”
……
丁酒儿听清了,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明明只是一字之差,听起来却是悦耳得多。
“酒儿。”
骆寄风走回床前,低声唤她。
丁酒儿猜到他的动机,翻身背对他,哼道:“你走开,别跟我说话。”
“我知道你不会去。”骆寄风道,“我是想问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丁酒儿:“……”
“我不饿。”
“你昨日就没怎么吃东西,哪会不饿?”
丁酒儿心烦地掀了被子坐起来,指着桌上的两个空盘子,不耐地说:“两盘糕点都被我吃光了,你觉着我现在还吃得下别的东西吗?”
“……”
骆寄风侧头看了看桌上的盘子,果然被吃空了两盘。
好吧,只要她不亏待自己就好。
知道丁酒儿的肚子是饱的,骆寄风便洗了把脸,放放心心地离开房间,去了老夫人那里。
……
老夫人让人备了一大桌子的菜,菜品多得桌上都快摆不下了,就等骆寄风他们夫妻俩过来一起吃,她原是想展现自己和蔼可亲的一面,给丁酒儿一个好印象。
可此时见到骆寄风孤身前来,老夫人的一张老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酒儿呢?”她问骆寄风。
骆寄风回道:“她半夜里饿醒了,吃多了糕点,有些伤食,吃不下早饭了。”
老夫人对骆寄风说的话持有怀疑,正在思考丁酒儿是不是故意不待见她,才会在婚后第一天做出这么不懂事的行为。就算吃不下,起码也得陪骆寄风过来做做样子吧?
许是上辈子的丁酒儿在这方面做得太好了,以至于老夫人难以接受她这一世的表现。
昨夜丁酒儿把她的孙子赶出新房,她都没有跟她计较,今日一早主动邀她过来吃饭,她也做出这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刚成亲就这样,老夫人已经能够预想到骆寄风将来的日子会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