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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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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之扬被季山楂带进中厢时,见彭韵卸已去了妆容,只剩下清淡的面容,令他着实稍有一愣。
他看向一旁的季山楂,她已摆好了一副笔墨纸砚,静待彭韵的交代。
彭韵的转变着实让岑之扬好奇,季山楂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此时,他已在圆凳上坐好,季山楂提着笔,准备用笔墨记述彭韵即将说出的话。
中人蕈庆则按照季山楂和彭韵的意思,守在了门口,不容府里的人靠近半步。
“岑大人,方才是我对你抱有意见,在这里,我郑重向大人抱歉。”彭韵正声。
岑之扬抬眼看她,用沉默接纳她的道歉,彭韵见状,慢慢翻起往事。
“五年前,我本与陈祥毫无关系,中秋节时长安城做节,他在灯会上一眼相中了我,而后对我猛烈追求,可我对他从来就没有任何波澜,起初他追求我时强硬蛮霸,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过了将尽有一个月,他不停往我家送锦衣玉帛,还三番四次派媒人来我家说媒,我爹娘对我视若珍宝,即使知道陈家是何等富贵,知道我对陈祥无感后,从未强迫我接受陈祥。”
她一顿,认真的看向季山楂。
季山楂正仔细的记录这件事,感受到彭韵的目光,她抬头与彭韵对视。
彭韵忽然道:“山楂,你方才一直对岑大人赞不绝口,那是你足够幸运,能遇到这样的好官。”
这话惹得岑之扬侧着脸看向季山楂,他倒想知道季山楂是怎么赞扬自己的。
季山楂抬起左手挡着自己的左脸,避开岑之扬的目光。
彭韵平静的看着两人,勾着一抹无奈的笑,“若是我像你般幸运,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她的话引得两人同时看向她,听她说了下去。
“短时内,我家在主街的租下那商铺,原主忽然换了,新主数日内涨了不下五次铺租,我爹认为不合理,去找新主把铺租降下来,却被新主使人打了个重伤。”
她的叙述平静,回忆起往事,向是抽离了自己魂魄。
岑之扬在外游历多年,听闻不少人间苦短,似乎已预料到彭韵即将经历什么。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我爹在家养伤,家里的支柱忽然倒了,那些人以我家未交铺租为借口,更是把商铺里的东西都砸了,我爹半生的努力都被这群强盗给毁了。”
“陈祥找上我,说我只要愿意嫁给他,他会给我摆定这一切,怪我当时不谙世事,以为遇到救命恩人,便答应了他,直到新婚夜当晚,他和众人喝得酩酊大醉,吐露了他自己为了迎娶我如何从中不择手段,他亲口承认我家的变故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只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嫁给他。”
她的话透露着人心的险恶,季山楂闻言不寒而栗。
“洞房那晚,我逼问他为什么要害我家破人亡,为什么人能恶毒到如此的田地,他猫哭老鼠假慈悲,说这一切都是他爹给他的主意。”
彭韵回忆起那一晚,心如死灰。
“我不准他碰我,他便恼羞成怒对我用强,他说,是我的容貌让他动了色心,他将一切推到我身上。”
“我的容貌,成了陈祥伤害我的借口。直到他死之前,我一直都被强迫。”
季山楂安慰:“也算老天有眼。”
“不,老天没眼。”彭韵否认了季山楂的话,“我千方万计避着孕,却还是有了他的种。”
彭韵不待见自己的亲生骨肉,就是因为他也流着一半陈祥的血脉。
“我入门陈家后,我爹不治病亡,阿娘得了心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陈祥,包括他背后的陈家人。”彭韵满眼猩红。
“他毁了我,害惨了我家,我还被迫给他留了血脉,我定不会让他家宅安宁。”
季山楂停笔,抬头问她:“没猜错的话,府门前的那两盆石榴盆栽是你安排的吧。”
彭韵点头,岑之扬不解的问:“是什么用意。”
“大人你这就不懂了,石榴树可吸附天地晦气,易毁家宅,扰人安宁。”季山楂扬眉,见他瞳孔一阵,笑道:“都说最毒妇人心,大人你可不要得罪女人。”
“……”岑之扬一阵沉默,问话彭韵,“所以你宁愿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和象姑馆的人牵扯,为的是故意丢陈家的脸面?”
“是。”彭韵便要通过这种方式,疯狂报复陈家。
“陈家确实因你不光彩,可你就不能为自己着想吗,你这又何尝不是伤害自己呢,或许,你应该在陈祥身亡不久后,拿着休书离开陈家府,重新生活,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糟蹋自己。”岑之扬发自肺腑的拷问。
他和季山楂都明白,彭韵在消耗着女人最经不起触碰的底线——贞洁。
彭韵摇头,露出一抹凄绝的哀笑,她问:“大人,外面何人不知我是陈祥的女人,即使拿了休书,谁还愿意娶我。为了报复陈家,我宁愿一直留在陈家府。”
她还问:“岑大人,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岑之扬一时间回不上话。
未经他人苦,便没有资格,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拿岑大人比作女子,属实是不妥,那岑大人,我打个比方问你,你会愿意娶一名成过婚的女人吗?”
季山楂看出来了,岑之扬虽为人矜贵,但待人平等,连彭韵的问题,他也是极为认真的思考。
但见岑之扬答不出来,季山楂先将此时的气氛点破,“所以你宁愿毁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愿离开陈家府,为的就是让陈家人活在水深火热中。”
“我本就落了个陈祥妻子的事实,外人的风言风语,更说是我克死了他,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娶我了,对我来说,贞洁名声,已经不重要了。”
季山楂想起自己的经历,否认的摇头,“彭韵姐,你应该早日离开陈家府,去过新的日子。”
她明白彭韵即想逃出陈家府,又想留在陈家府好让陈家人鸡飞狗跳。
抬眸看向岑之扬,彭韵涟艳的狐狸眼在此时多了几分持重,“岑大人,你判吧。”
听彭韵这么说,季山楂松了一口气。
看来无论是自己的话还是岑之扬的话,彭韵都听进去了。
彭韵是清醒中犯糊涂,还是糊涂里清醒,季山楂说不清,但她清楚,彭韵经历着外人及陈家人的恶言恶语是不会少的,身边人的温暖也是少之又少。
唯有在这时有人拉她一把,彭韵才能跳出泥沼。
季山楂想到这里,自己给自己一个笑容。
在岑之扬身边做一名师爷,能做不少好事。
岑之扬瞻着彭韵,道:“陈老爷向官媒府求办,你私藏男子一事做实,我身为一方媒官不能置之不顾,按照律例,你将迎来一封休书,并不得踏入陈家府。你如今的一言一语,季师爷都全盘记下,带我回去复查,一旦无误,陈家人将受到惩罚,你也不会净身出户。”
“过往你一直活在仇恨当中,无疑固步自封,惩罚陈家的同时折磨着自己,还望你珍爱自身,拿到了应得的补偿,与陈家府断的一干二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好。”彭韵郑重其事,季山楂见她接纳着岑之扬的话,微微一笑,她别脸看向岑之扬,心底的仰慕钦佩全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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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申时,斜阳西垂,透着门阁打在了卧房内,洋洋洒洒,给卧房添了几分暖意,彭韵还和两人交代了一些细节,三人的交谈总算结束。
季山楂还特地向彭韵请教这件事与私媒是否有牵扯,彭韵直言与私媒无关,私媒只是负责说媒,这让季山楂向岑之扬得瑟了一番。
她要岑之扬不得再看不起他们这些做媒的私媒。
两人起身要离开,外头的蕈庆听到了声音,主动开门迎接,彭韵在后头喊道,“季老板,你东西忘拿了。”
岑之扬和季山楂闻言,同时停步回头,眼见着彭韵把一个小药罐伸手递了过来,季山楂连忙伸手去接,又像是接了块烫山芋,手忙脚乱。
彭韵向她挤了挤眼,笑言:“无需害羞,迟早的事,提前备着,可管用了。”
“这是什么?”淡沉的好奇声从季山楂头顶传来,她猛地把手中的药膏藏到衣袖里,口齿不利索,“与你无关。”
眼见岑之扬的视线越发探奇,她涨红着脸,推攘着他说:“走人走人,已是申时,该散班了。”
见她不说,岑之扬也没追问,眼瞅着她脸色蔓开了娇红,脑中重复一遍彭韵对她说的话,脑海的画面一闪而过,他大致猜到那是什么药膏。
他也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耳朵红了而不自知,看着季山楂急着离开原地,他也迈出门槛,和蕈庆跟在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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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家府出来,季山楂整个人都快没了半条命了,这一天,早起不说,又是淋雨又是读书,还要赶路来陈家府处理这么些事,真要把她累晕了。
“好饿。”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我也是。”蕈庆回答,他见前方有面馆,铺头前面飘着渺白的热气,他的肚子咕噜噜叫出声,引得两人看向他,他挠着鼻头,掩饰自己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