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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霁华在易珩的脖子上缠好最后一层纱布:“亏得没有伤到要害,但以后也许会留下瘢痕。你现在已经被罢了官,还在管这些事情干什么?何必呢?”
      何必呢?这是他从小到大听过她说过最多的话。她是大唐的公主,看似风光无两,实际却无法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他不能体会她的苦楚,她无法领悟他的想法。两个人的志向不同,谁都没有做错,只是不能互相理解罢了。
      余曜坐在桌旁捶着桌子,扣在茶杯上的杯盖弹起,铛的一声,他无奈叹道:“那个李掌柜是他们的人,我们要找胡正言的线索时怎么偏生那样巧,这一点早该想到的!我真是蠢透了,害你白挨了这一刀。”
      他摇头道:“我倒是没什么,险些害了你和明江的性命。”
      “你去了账房一趟什么都没有吗?”明江将易珩扶起身,蹙眉问道。
      “说来惭愧,我连他藏账簿的暗室都没找到。”他尴尬地咧咧嘴,从怀中掏出信件:“不过发现了这个。”
      易珩接过信看,上面写着诸如一二二一此类的数字,看起来应该是密语之类的信息,翻过信封的署名——苗头之云。
      “那便是了苗头之云是个芸字,这信是芸娘写与胡正言的。”他看着数字,涌上愁绪:“可这内容,确实难懂。”
      明江听了此话,走到他身后看着信纸思索着,忽地惊呼出声:“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她将桌子上的茶壶茶碗皆推到一边,随意捡起一张空白的纸落笔:“这是一种计数方法,但并不常见,我们常用的单位——三三见九,九上添一,共计十位,计数到十后便又会从一开始,轮回往复。但这信里的单位只有两位,所以只有一二,不见其他数字,许多做大买卖的商贾为了账簿保密就会用这种方式计数,甚至会用上更罕见的八位或十六位,往往只需要将二进制重新转化为我们常用的十进制即可。”
      她抄写下信上的内容:“好比第一个数一千一百一十二,转为我们常用的数字就是七,第二个数是一百一十二万一千一百一十一,那代表的是六十三,第三个一千一百一十一,指的是十五……”
      很快,她就已经将信件里的数字解出大半。
      易珩略弯腰看向草纸:“单纯的数字肯定没有什么内容,密信定然有解密的母本。”
      “那母本是什么?”余曜问道。
      “这就得问问那个芸娘了。”
      宁洛带四人来了牢房拔高声音喊了一声:“芸娘!有人提审!”
      芸娘懒洋洋地趴着桌子,抬眼看了一眼几人:“说吧,又找到什么证据了?”
      易珩冷脸将一沓书信扔在桌面,她用两根手指夹起其中一张看了,嘴角微微抽动,但很快就调整过来,轻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猜错,这苗头之云应当就是芸娘你了。事到如今还不认罪吗?”
      “这确是个芸字,但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听罢,他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逼近了几步:“什么意思?”
      “你当真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这么重要的物证会让你……”芸娘正说着,猛地顿住了。
      牢中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的眼睛猛然间睁得很大,鲜血汩汩从嘴边涌出,手指颤抖着伸出去指向桌面,最终整个人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芸娘?”他又喊道。
      微明的烛火照亮她面前的一小块空间,身体整个浸入阴影,苍蝇被鲜血吸引,萦绕在她身边,在光处飞舞。
      她整个人面色苍白,殷红的血滴滴答答从嘴角淌出,眼睛半睁不睁,依稀可辨出黑眼仁比常人缩小很多,黑豆大小的黑眼仁缀在惨白的白眼仁上,甚是骇人。
      刹那间,牢中乱作一团。
      明江心中恐惧,哆嗦着躲到几人身后。
      “是中毒!”霁华从惊恐中缓过神。
      易珩怔住了,喊道:“她吃什么了?”
      “没有,非要说吃了什么,应该就是这壶茶了。”宁洛哆嗦了一下,指了桌上的茶碗。
      茶杯里早就空了,就连最后的水渍都干了,细细观察,似乎有一层白色粉末。
      霁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蜡烛,用火苗烤了杯底,闻着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
      她迅速把蜡烛移开,把杯子放回桌面:“这毒,和闹市行凶之人刀刃上抹的毒是同样的。”
      宁洛慌了神,有些语无伦次:“不可能,这毒药应是芸娘自己带进来的,怎么会有人在茶里下毒,这不是我做的……”
      易珩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但芸娘入狱前不是也搜过身,投毒的人……”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后面跟着的狱卒。
      “他们定然是怕芸娘泄露秘密,现在七天只限只剩五天,可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余曜恼火道。
      “我们先回去慢慢商议。”易珩想了想,最终只好暂时放弃芸娘这条线索。
      行宫殿内,烛火微明。
      明江将信件中最后一段数字写好后递给易珩:“每个数之间都是有连续和断开的,如果配对母本,前一个数字也许代表的是页数,后一个数字代表的是每一页上字的排序。”
      易珩端详着纸上的内容,脑中回想起从胡宅到府衙大牢芸娘全部作为。
      最开始,就只记得胡夫人哭天抹泪地控诉芸娘欺主。
      欺主?他想起来在和胡夫人谈话前芸娘曾经把胡夫人以及正厅里所有丫鬟仆人撵了出来,也许不是欺主,而是为了掩盖正厅里藏着的东西。
      而未等芸娘把东西找出来,宁洛就命手下众衙役把胡宅中所有人控制起来,她定然没有得手,也就是说那东西很有可能还在正厅。
      府衙之中有内奸是毋庸置疑的了,但为什么同样在有人通风报信的情况下,胡正言能够成功仓皇出逃,而芸娘却没能来得及把东西转移,并且她死前曾说的那句话……难不成又有诈?
      他绝不能把他们再此陷入绝境,这一点必须考虑清楚。
      “易珩,你在想什么?”余曜急道。
      “你急什么?先不要说话。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线索。”明江皱眉瞪了他一眼。
      半晌沉默,他问道:“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芸娘应该是把母本藏在了正厅,但同样有人通风报信,为什么胡正言能逃脱,而芸娘仅仅是转移或者销毁母本都没来得及做到。”
      “正厅?那可是嫡系或家中主母才有资格随意出入的,如果并非逢年过节,又没有得到主母许可,她一个妾室而已,有什么资格……”她正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不会去正厅的时候,胡夫人也在?”
      “正是,胡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在正厅,然后我亲眼目睹她们被芸娘赶了出去。”
      “太过分了!”明江一拍桌子,怒道:“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到处沾花惹草的男人和毁人家庭的女人,这个胡夫人未免太软弱了,还能让一个妾赶出去?要是我,肯定把这个芸娘的腿打断——不,轮不到那时候,我的丈夫要是敢到外面弄回来个小妾,按我们西南女子的作风,肯定把他用刀切掉。”
      说着她还像模像样地以手为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看着她的样子嘴角抖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易珩摸了摸鼻尖:“胡夫人当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接着说道:“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就算胡夫人性子再软也会和芸娘竭力抗衡,因此耽误了时间。”
      明江想了想向余曜问道:“余侍郎,我的珠花……”
      他闻声边从怀中拿出珠花边说道:“就这么一个东西,我不会弄丢的。”
      她接过来刚想顺手插在发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仔细一看,原本五瓣的贝壳小花只剩下四瓣,一片细小的贝壳做成的花瓣不翼而飞。
      她举起珠花无奈地:“看来明日还需余侍郎费心去寻那片贝壳,最好是不能留下把柄。”
      易珩回想起芸娘的话,斟酌道:“明江,明日你也跟着去,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是不二人选。”
      “可我不是官府的人,要怎么进去?”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
      次日胡宅之中,余曜为胡夫人斟满一杯水:“夫人不必紧张,这次带人前来只不过是来寻一些线索,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胡夫人热络地添茶:“余侍郎客气,只要是能提供对破案有用的信息,自是可以。”
      正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明江:“这位姑娘是……”
      “这是在下舍妹,”说着他露出一副头疼模样:“我这小妹自幼贪玩,此次来办案偏要跟来,我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
      明江甜甜笑着,仿佛真是哪家不谙世事烂漫调皮的小姐,仰起头四周好奇地看了一圈,目光才落在她身上:“见过胡夫人。”
      “女孩子天真调皮些也没什么,令妹真是惹人怜爱。”胡夫人看着她,心中疑虑消了大半:“余侍郎既是来搜查,是要搜查何处?”
      “正厅。”他礼貌一笑,观察着她的表情。
      只见胡夫人眼角轻微抖动一下,客气地笑道:“那请随我来。余小姐就在此等候,免得迷了路。”
      她回了声:“知道了,哥,那你快点回来。”
      他客气地低声向胡夫人说着“请”,用眼神示意着明江。
      进了正厅,他一边翻着摆在屋中正中间的桌案上的杂物,胡夫人站在一旁:“那些都是我夫君的闲书,他随手放在那里我也没有收拾,有些乱,让您见笑了。”
      “无妨。”他随意地回应着,目光扫过书堆下露出的一角。
      那图画真是活灵活现,他只觉得脸上发烫,用其他书把它盖起来。
      突然之间,他想起来似曾相识的一幕。
      昨日夜里到胡宅的账房,桌子上摆着那一本套着诗经外皮的春宫图。
      他迅速把画着图画的书从书堆里抽出来,不出所料,翻开一看果真是诗经。
      “这……这……”胡夫人见到那书皮,干巴巴地赔着笑。
      “是有什么不对吗?”他翻起书来。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余侍郎想查什么,理应配合。”
      “胡先生倒是个有趣,竟有这般闲情雅趣读起来诗经。”他将书转过来正对着胡夫人笑了一笑。
      “余侍郎要是喜欢诗经,过些日子我买些其他诗文,送到您那里。”她赔着笑:“大可不必看这个,免得污了您的眼。”
      “不必了,现如今读得书杂了,很难有机会看看诗经,也算是——”他终于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她的脸上:“返璞归真了。”
      他看着她皮笑肉不笑说道:“对了,来了这么久,夫人不好奇芸娘的事情吗?”
      她的笑僵在脸上,紧接着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诶呦,您瞧瞧我这脑子把这事给忘了。”
      她叹了一声:“我也只是个普通妇人,说不嫉妒她也是不可能,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她现在在衙门里还好吗?”
      “她死了,被人下了毒。”他紧盯着她的眼睛。
      她先是愣住了,然后瞪大了双眼,略显浮夸地:“死了?谁做的?”
      “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下毒的人,不过也快了。”他冷笑一声。
      胡夫人脸色骤变:“您不会怀疑是我下的毒?这不可能,我连衙门大门都没进去过,我昨天夜里一直在家,衙门来人说我家里不安全,可能有人要伺机报复,他们一直看着我,这些你问那些下人都知道,我没有作案的时间的。”
      “夜里?”他盯着她的眼睛:“我没说过芸娘是在夜里被人下毒的。”
      “是是是,我乱猜的,话本子上那些恶人作案不都是要选个夜黑风高夜嘛,我乱讲的。”她干笑着。
      “哦,是这样子。”余曜笑着坐到椅子上:“夫人请坐,闲暇时候看看书,挺好。”
      二人一离开中堂,她迅速将三扇大开的屋门关紧,估计着时间。
      忽然一阵敲门声,明江警惕地凑近屋门问道:“请问何人?”
      对面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姑娘,请问是您要用一条金鱼换一斤川贝吗?”
      她沉下来气,打开屋门,让老妇人进来。
      老妇人左手牵着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一双眼不安地看了一眼嬷嬷,又看了一眼明江。
      明江把腰间系着的布囊解下来,拿出里面的金条递给她:“这是你应得的,嘴上管严,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姑娘不必忧虑,我们这些下人,谁给的钱多我就为谁办事。一碗茶的时间后我来接他,别让老妇为难。”
      “好,你先下去吧。”
      老妇人悄悄快速离开,明江趴在门前看见已经没了人影,回头看向男孩。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动,眼中尽是不安。
      “弟弟你别害怕,叫什么名字?”她和善地笑了笑,蹲下身来,要比孩子矮上一些,尽量让他不要紧张。
      “婶婶好。”男孩怯生生地开口。
      明江尴尬地笑笑:“叫姐姐。”
      他埋着脑袋,小声说道:“姐姐。”
      “好,真乖,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她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从布囊里拿出一块酥糖放在他的手心里。
      “我叫胡朗。明朗的朗。”男孩放松了戒备,一点一点咬着小小的酥糖。
      “那我叫你阿朗好了,”明江心疼地看着他小心地用嘴唇沾着手心上的酥糖碎屑:“我这里还有还多糖,姐姐问你一些问题,然后我把这些糖都给你好不好。”
      说罢她把布口袋敞开,阿朗直勾勾地看着琳琅满目地杏仁胡桃糖点了点头。
      “你娘平日里和芸姨娘关系好吗?”
      他摇摇脑袋:“她们总是吵,自从姨娘来了之后阿爹也不像以前疼爱我了。”
      “噢,那昨日家中所有人都被带出来,阿朗看到姨娘和阿娘了吗?”她从布囊中又拿了一块糖递给他。
      “看见了,后来我阿娘就被人带走了。”
      “带走的是你娘?”明江震惊地看着他,自言自语道:“那现在在正厅的,才是芸娘?”
      “自从姨娘来了之后,我和阿娘就被阿爹锁到了后院。”他珍惜地舔舐着酥糖的碎屑,他抬起眼天真地问道:“姐姐,你知道我阿娘在何处?她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她沉默了,想起芸娘的死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低落地笑着:“你阿娘……很快就能回来,等姐姐一段时间,很快阿朗也能出来,再也不用锁在后院里,想去哪就去哪,想吃糖有就糖吃,好不好?”
      胡夫人在正厅坐着,看向中堂的方向,心中隐隐不安。
      余曜依旧心无旁骛地翻着诗经,似乎对查案丝毫不上心。
      她站起身来:“余侍郎慢慢翻阅,还想起家中有些事情等着我来操办,先行告退。”
      他不慌不忙地接着翻着书页,目光定格在书上,漫不经心地:“既然夫人有事,请便。”
      胡夫人接到许可退出正厅,确认离开了正厅可视地范围后几乎是一路小跑。
      中堂三扇大门紧紧闭着,她用力推开屋门。
      明江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见着她笑吟吟地:“夫人,我哥呢?”
      “你关门做什么?”她环视一周,并无发现异常,冷冷地问道。
      “胡宅中太冷清,比我家里的人少多了,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害怕,难道不可吗?”她一副娇纵成性地样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阿江!别使小性子,快点给夫人道歉。”余曜从门口跨进来,和明江唱起了双簧。
      “我就不!真没劲,我走了——”她瞪了余曜一眼,跑了出去。
      “对不住,在下替舍妹向夫人赔礼,今日多有打搅。”他草草拱手,也追了出去:“阿江!阿江……”
      胡夫人怔在原地,她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正厅。
      那本套着春宫图的诗经却还放在原处 ,她盯着书页思索着。
      “明江,弄清楚了?”余曜到了胡宅门口,低声问道。
      “清楚了,和易珩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目光看向宅院深处:“那个孩子不是现在这个所谓胡夫人的,确保孩子安全。”
      “你们进去,把胡夫人带到府衙。”他吩咐着外边一直侯着的差役。
      “那片贝壳呢?”
      “这个胡夫人绝对有问题,想必在她手中,等问出结果,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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