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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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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从未见过涨潮,只瞧得目瞪口呆,道:“仙道,这是什么?”
便听背后马蹄声奔响,随即便是踏地之声,却是一从守城军追了上来,远远停在半里之外,一字排开,堵住了二人的退路。前后排了十余列,怕不有万人之多。
仙道回头一探,见那道水墙又推进许多,耳边听得潮声如春雷乍响,只怕片刻之间,便可逼至岸边。
和合坐在汗血宝马上,沉声道:“小枫,你现在跟我回宫,我便饶那仙道不死。”耳边听得阵阵轰鸣之声,自己这两句话,只说得两个字,便给那潮声掩了开去。
张年在和合左首,听得他这话,运足中力,又重复一遍,远远地送至仙流耳边。
流川冷哼一声,道:“你休想!”
张年听得他这一声平平传来,便似未用大气力般,但在这如雷鸣的潮声之中,却是字字清晰,不由吃了一惊。
和合听他说得决然,不由又急又恼,心中暗道:“难道你又要离我而去?!”一咬牙:“罢了,既是我得不到的,便毁了他也罢!”
张年见和合默不作声,道:“皇上,现在怎么办?”
和合阴沉了脸,一语不发,张年见状,自也不敢再问。数列青甲士兵静静坐在马上,形成一道人墙,与那水墙遥遥相对,一静一动,越发显得两者其间的仙流渺小无比。
流川听得身后滚雷之声越来越近,心中大急,道:“咱们从他们头上跃过去!”
仙道凝目一看,见那青袍士兵怕不有万人之多,前后排了十余列,形成厚厚一堵人墙,又如何跃得过去?
流川话一出口,便知不可行,又见和合坐在马上冷冷望着两人,知他此刻已动了杀意,心中一阵凄苦,料得此次是在劫难逃,暗道:“罢了,罢了,不管怎样,我和他总算是死在了一处。”紧紧握住了仙道的手,心道:“江上浪大,可不要将我们冲散了,待到去了阴间,可别找不到他。我要好好记得他的模样,投胎以后,再来寻他!”抬眼紧紧盯着仙道,便似要将他整个嵌入眼中一般。
流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仙道,见他一张侧脸表情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双臂一伸,将他打横抱起,低声道:“去擒和合!”在他颊上亲了一亲,奋起平生之力,将他和合方向掷去。
流川只觉如腾云驾雾般,低头一看,脚下密密麻麻的全是青甲士兵的头顶,耳后听得海浪之声愈来愈响,心头酸苦不已,遥见和合尤掩身在众人身后,牙一咬,右足在一青袍士兵头顶一点,和身向和合扑去。
张年见他从天而将,大吃一惊,御骑出列,便要阻拦,流川长剑出鞘,当胸向他掷去,这一掷用足了他平生之力,张年只觉迎面风响,左胸一阵钝痛,已给流川掷出的长剑当胸刺过,这剑力道十足,刺过之后尤自往前冲,直将张年也带得摔下了马背。
和合不意流川竟这般厉害,吃了一惊,待要驾马而逃,流川又如何给他这个机会?身子一翻,便已坐在和合马背上,“戗”的一声,一柄短剑闪闪发光,抵在了他喉头上,沉声道:“叫他们退后。”
和合见他眼神凌厉,双目之中寒光毕现,便似要把自己生吃活剥了一般,又见他手中所持短剑,俨然正是自己所赠,如今却给他用来对付自己,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恼火,又是嫉妒,竟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流川见他闭口不言,心中怒火更盛,遥遥又见那道水墙又离仙道近了数里,只怕顷刻间便至他身前,心中大急,手上加劲,刃身入肉三身,登时鲜血淋漓,和合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流川咬牙道:“你放还是不放?”
和合死死地盯着流川,一字一句道:“传我命令,全都退后半里。”
这边众侍卫见和合受制,早就围了上来,只是忌惮和合陷在流川手中,都不敢放肆,听得和合命令,急忙提气发令,一众青袍听得,齐齐转身,退了开去。
流川松一口气,再去看仙道时,见那道水线离他已不过数丈之遥,仙道见众人退开,左足一点,向流川处掠来,一个顿身,已落在张年原先骑的那马匹之上,叱道:“走。”两腿一夹,当先向西首冲去,流川挟了和合,紧跟其后,身后听得一众士兵大声呼喝,遥遥在身后追赶。
仙流二人纵马一阵狂奔,便至一处山林,两人纵马入林,翻身下马,流川甫一下马,便冲至仙道面前,挥拳捣他小腹,这一拳虽未使上内劲,却也力道十足,仙道一声闷哼,登时便痛得弯下了腰,流川却毫不心软,一拳拳直往仙道身上招呼。仙道知他心中有怨,竟也强忍了不去躲,须知方才他掷流川出去,虽是嘴上说要他去擒那和合,但其时江潮近在咫尺,只怕流川还未近和合身前,自己已给大浪卷了进去,委实是要他逃命的成份居多。流川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恨他竟要舍了自己远去,方才下手毫不留情。
流川一阵拳打脚踢,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方才罢手,恨恨地望着仙道,仙道想起他被自己掷出时,心中该是怎样一番酸楚惧怕,心中亦是不由一酸,伸手揽他入怀,低低道:“对不起,我原不该想舍了你去的。”
流川拼命挣扎,怒道:“你舍下了我,要我怎么办?你……你……”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心中激荡,更是说不出话来,怒到极处,又给了仙道一拳。
仙道强忍腹痛,双臂死死地将流川箍在怀中,更不撒手。
流川挣扎一阵,猛见仙道满脸青紫,想是给自己打的,想到刚才自己心中激愤,下手只怕没轻没重,也不知他伤到了哪处没有,不由一阵心疼,心中登时一软,却又觉不能这般放过了他,别扭了半天,终于重重地哼一声,道:“你以后再这般,我定不饶你!”揪住了仙道衣襟,道:“我们便是死也要在一起,听到没有?”
仙道见他对自己情深爱重,亦是一阵感动,反手握住他的手,低低道:“好,我们便是死也要在一起。”
两人方才心情激荡,对外境难免失察,此刻心境略加平复,便听得林外阵阵马蹄作响,想是追兵追了上来,不一会便至林外,耳边听得马蹄踏地之声,却不进来,想是忌惮和合在两人手中之故。
流川一皱眉,道:“这帮人好麻烦,竟是摆脱不掉。”又向仙道道:“现在要怎么办?”
仙道暗暗发愁,和合身份非比寻常,当真杀又杀不得,放又不敢放,偏偏背后还有一帮追兵穷追不舍,当真难半,正自怔忡不定,忽听和合道:“小枫,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和合方才给流川点了穴道,一直冷眼旁观,见两人生死相依,心中又嫉又恨,见流川走至面前,冷冷道:“你待怎样?”心道他对自己与仙道,当真是天差地别,不由又是一阵怒火中烧,面上却不现一丝一毫,柔声道:“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你叫他走开些。”
流川疑他又要使诈,道:“你有话便说,少废话!”
和合心中一阵难过,道:“小枫,你怎么这般对我讲话?我是哪里对你不好?”
流川冷哼一声,想到这人险些害死仙道,就不由怒从胆边起,而今他竟然一脸若无其事,当真叫他恨到了极点,冷冷道:“你不说便算了。”
和合大急,道:“你且听我说完,反正现下我人在你们手上,难道还怕我使什么花招不成?难道你们想这般带些我逃一辈子么?”
流川心中一动,暗道:“如今老是这般挟持着他也不是办法,且看看他有什么说辞,或可解得我两人之难,反正他给我点中了穴道,料来也不会使什么花招。”点头道:“好,仙道,你去东面等我。”
仙道见和合目光灼灼,满含得意,望向自己,心下一阵不喜,快步而去。
流川见仙道离开,向和合道:“你说罢!”
和合一脸古怪地望着流川,却是半晌不言,流川正感不耐烦,却听那和合道:“小枫,你跟我回去,我放了仙道彰。”
流川大怒,明明见他受制于自己,却口口声声,以上位者自居,心中实感不耐,可笑自己竟还真相信他有什么话说,冷哼一声,便待转身而去。
和合大慌,喊道:“你为了他,竟是连师兄弟的命也不要了么?”
流川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来,道:“你说什么?”
和合大感得意,道:“你有个师兄,个子小小的,叫做宫城良田,是也不是?”
流川道:“你怎么知道?”
和合道:“我前几日去金陵寻你爷爷陵墓,便是去湘北派中探知的,只不过当时你不在山上,我也未表露了身份,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大概晓得你是跟我回了金陵,那宫城良田便上了金陵来寻,在皇城内向人打听,无巧不巧却让张年给撞见了。”
说到这里顿住不言。
流川大急,心道宫城在湘山上见过张年,却不知他身份,那张年武功又高,宫城对他中不防,只怕要吃亏,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和合笑道:“张年说要带他见你,他竟不疑有他,跟了来,只是皇宫大内,哪是庶民说进便进的,宫内的侍卫见他身带兵刃,只怕于皇家不利,便给拘了起来,这倒是一场误会了。”
流川恨极,听他说“误会”云云,脸上却笑吟吟的,分明是故意为之,恨恨瞪了他一阵,忽然醒道:“啊哟,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可别上了他的当。”
和合观他脸色,已知他心中所想,笑道:“你不信也没关系,只是小枫,即便现在那宫城良田不在我手上,你湘北派一门上下,老老小小,只怕不是每个便似你武功一般上下,即便武功再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要抓他,只怕他们也逃不掉吧?你难道想让他们一辈子过着都逃亡不成?”
流川心中一动,心道:“虽然师父已不认我,我仍当他是师父,我已叫他这般伤心失望,可万万不能再连累了他们。”沉声道:“你待怎样?”
和合大喜过望,道:“你想通了吗?小枫,你只要跟我回去,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便是那仙道,你若不想,我也不会为难他。”
流川木着一张脸,点点头,道:“我猜你多半也会这么说。”突然拨剑出鞘,抵在和合颈上,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你跟我爷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你看仔细了,我不是他,我跟他,不一样!”心中着实恨到了极点,只恨不得立时将他的头斩了下来。
和合柔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阿趵他不会武功,也比你温柔多啦,断断不会拿剑指了我,你们差了那么多,我怎么会弄混?只是小枫,要怪就怪你跟阿趵长得太像,我看到跟阿趵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是跟别的男子在一块,我心中,总归不痛快。”
他之前颈上伤口的血已渐渐止住,此刻给流川拿剑抵住,复又鲜血直流,加之早先给流川困在马上一阵疾驰,头发早就给吹散了开来,脸上也给风吹得乱起八糟,再加上他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只觉说不出的怪异。流川自遇见他以来,除却初见时的涕泪横流之外,莫不是一派清华高贵之态,哪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用力捏紧了剑柄,道:“我和他,你知道?”
和合怪笑两声,道:“我自然知道,我是过来人,一看他看你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啦!他敢这么看你,我当真不喜欢,本来想砍了他的脑袋,不过小枫,如果你肯跟我回去,我就不再与他计较,饶了他便是!”
流川默不作声,心中暗道:“若不答应他,只怕师门有难。只是我怎么会跟仙道分开,为今之计,只好杀了他,一了百了。”
只是和合终归是自己爷爷的亲兄弟,且身份非常,这一刀下去,只怕便要天下大乱,再者自己杀了和合,只怕到时反而更加连累一众师兄弟,一时之间,不由怔忡不定。
和合一直察言观色,见他目露凶光,心中不由一惊,暗道:“啊哟,不妙!他跟阿趵不同,自幼习武,只怕不把杀人当做一回事,也不似阿趵那般心善,若要当真动了杀机,只怕我性命不保。”
慌道:“你若一定不肯跟我回宫也没关系,只是我要你立个誓,从此永远不见那仙道彰,若是见了,仙道彰必遭横死。你若答应了,我以后便不为难你师门,也不会为难他。”
心中暗道:“他性子比阿趵倔强,若是苦苦逼迫,到时他恼羞成怒,只怕我性命不保。而今之计,只好先把他们分开,再做打算,想我神奈川士兵何止百万,他武功再强,也不过一个人而已,到时定能如了我的愿。”主意一打定,脸上笑得愈是灿烂。
流川一怔,不明白他明明胜券在握,为何突然让步,和合见他面露疑惑,叹道:“我知若是将你跟仙道分开,你心中必定恨我到了极点,即便强令你回宫,怕也无心学习政事。我虽是不舍,终究国家社稷为上,我又岂能为了一已之私危害江山?”
流川听他不要自己进宫,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要跟仙道分开,便觉胸口痛到了极点,只觉自己宁愿一死也不愿跟他分开,见和合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怔了半天,一咬牙,暗道:“罢了!”
短剑回手,三指朝天,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流川枫今日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再不见仙道彰一面,若违此誓,”一咬牙,道:“仙道彰必遭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