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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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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衡山南路的路口,红绿灯亮起,他忽然有点不知身在何处。据说当年,妈妈以为爸爸是郭家少主人才同意结婚,发现豪门梦碎后就跟人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小时候跟在爷爷身边,在爷爷看不见的地方,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小拖油瓶,他妈妈是个无耻的拜金女。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他被孩子们追打,辱骂,有好几次被骗到小黑屋里关起来,饿的头昏眼花,连说话和呼救的力气都没有。渐渐长大后,爷爷发现他很会读书,很会思考,动手能力超级强,就开始着重培养,送他去最好的学校,教会他做人做事的道理,也给他讲一些郭家的过往。从普林斯顿硕士毕业后,考虑再三,还是选择回到OBC集团,不为别的,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够不够能力去掌控一个商业帝国,需要花多长时间把OBC带到一个新的高度。就这样,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的成为OBC集团的总裁,可是,光是这样还不够,只有做郭家的家主,才能真正完全拥有这个庞大的家族。
他就是倔强,就是不服气,就是想证明自己,可是,这一切有什么错?
带着湿冷的晚风吹拂过他的脸颊,终于渐渐冷静下来,是啊,他没有错,那她就更没有错了,自己刚才居然对她毫无顾忌的说出这么不留余地的重话,确实是太不应该了。郭世华掏出手机,给小袁打了个电话,交代好事情,开车离开。
叶琳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空茫茫的,还有点尴尬,也不知道郭世华有没有买过单,这里看起来真心不便宜,尤其最后那一壶金骏眉,口感极为醇厚,绝对不是凡品。这一顿是不是得把她这次驻厂挣的补助津贴一次花完呀?
算了,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正打算喊个服务员过来结账,小袁推门走进来,脸上带着些许谄媚的笑。
“叶琳女士,不好意思,郭先生有点急事要处理,就先走了,我送您回去吧。”
在心里谢谢小袁给她留了面子,“好的,谢谢你啊,太麻烦了。”
“不会不会,都是应该的。”小袁热情道。
小袁开的是另一辆车,叶琳坐在后排座,任由大上海的灯火辉煌从窗边掠过。她不想说话,小袁也不敢多嘴,其实内心的问号已经膨胀的快要爆炸,不明白这两个人吃饭吃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吵起来了,郭先生很少这样发脾气,还躲着不见人。看来,原先的计划要黄了,得另外想办法。
到了船厂公寓,叶琳通过后视镜对小袁笑了笑,客气道谢,“谢谢你啊,小袁同志。”小袁也只能客气,“别客气,您慢走。”
晚上洗完澡,叶琳还是有一点点委屈,也无心做其他的,窝在被子里想着心事。她为了开导他,都把自己最痛的伤疤揭开给他看了,没想到他还是生气,果然有才华又傲气的世家公子是很难相处的。
她翻了个身,话说回来,没有想老太太和郭爷爷年轻时居然是一对恋人,那时候郭爷爷才十几岁吧,老太太比他大了5岁哎,还高了一辈,他们两个很勇敢也很浪漫呀,老照片里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的样子,应该原本是很幸福的一对吧,可惜了,当时为什么会分开呢?老太太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一起去香港呢?还有什么故事是别人不知道的,被他们两个人隐藏起来了?
叶琳想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好像回到了在武汉的办公室,窗明几净,中央空调呼哧呼哧的吹着冷风,她刚套上工作服,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居然是黄副院长的内线,她接起来,那边只说,“叶琳,请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她站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确认没有违反规定,就上到5楼的副院长办公室。敲门进去,黄副院长倒没有特别严肃,招呼她坐在沙发上。说的话却很让人难堪,“叶琳哪,你是不是不想去江阴驻厂?” 她刚接受安排过两天去江阴船厂,黄院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昨天晚上你妈妈给我打电话,哭哭啼啼的,说了好久,说你掉了2个孩子太可怜,准备做试管,不能出差更不能驻厂,说你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也很差,我们院里没把你当个女孩子,弄得我措手不及。你要是不想去,可以直说的嘛,这都是自愿的,况且也征求过你的意见。你妈妈在休息时间给我打电话,还哭了那么久,我老婆都以为我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她感觉自己就好像被突然打了一巴掌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又愤怒又懊丧,简直无地自容,却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好道歉,“黄院,不好意思,我妈妈那边我会去跟她说清楚的,这次江阴船厂您换个人去吧。”做了4年的全国首艘远洋科学考察船“天使一号”项目,曾经有多少天为了赶设计画图纸加班到半夜,在最后即将建造完工、准备联合调试的时候,不得不放弃技术负责人的工作,于她而言是职业生涯最大的遗憾啊!
翻了个身,还是这个办公室里,她正在仔细核对某项目的材料明细表,焦头烂额的,忽然有人走近,她以为是同事来找她商量技术问题,抬头一看,居然是陈子健的爸爸和姑姑。陈子健爸爸看起来有些苍老憔悴,可能生活过得也不太容易吧,以为他们是来找她拿钥匙的,她刚想开口,没想到陈子健爸爸就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她脸颊上!“啪”的一声脆响,她的头被打偏,牙齿磕在一起,疼的眼泪都流下来了,鼻子里一阵湿热,大概也流血了吧。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惊呆了,这还没有结束,陈子健爸爸开始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贱人,下不出蛋的母鸡!还敢缠着我儿子,你给我滚!赶紧滚!”单位的保安冲进来,把他们两个人架了出去,她坐在座位里,只感到无尽的绝望和心酸。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人生弄成这样呢?过了一会儿,保安大哥返回来给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叶工,他说是你公公,而且以前也来过,我们才放他进来的。”她只能说“没关系”。同事过来安慰她,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几句泛泛的劝解,也无法弥补她受到的伤害和失去的尊严啊!她一边抹去纷纷落下的眼泪,一边打开电脑敲了一封辞职信,通过OA发送给黄院。
再翻个身,汉阳区政务中心大楼二楼大厅,她在办理离婚手续的窗口取了号,找了条椅子坐下,陈子健坐在另一条椅子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大厅另一边是办理结婚手续的,每一对脸上都喜气洋洋,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再看看自己,看看陈子健那副漠然又冰冷的表情,原来,法律上的手续保证不了任何事,仅仅因为他们没能生一个孩子,这个人就完全变了啊,变得陌生,变得冷血。当最后签字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真的应该从深渊里解脱出来了!
闹钟响起,新的一天开始,昨晚的噩梦都过去了,叶琳不断的鼓励自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她穿戴好劳保服、防滑鞋和安全帽,又带上手套和口罩,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今天的工作主要是布放回收设备的联合空载和负载运行试验,一早甲板储存架上就摆好了钻杆和隔水管,叶琳作为今天联合调试的总指挥,心情十分紧张,虽然昨天已经完成了设备之间的互锁功能试验和报警模拟试验,但今天要进行的不仅有空载试运行,还要完成至少三根以上的钻杆布放回收作业,对整个大系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她捏着对讲机手都出汗了,随着一声令下,抓管吊机、动力猫道、提升系统、套管钳还有动力卡瓦依次开始空载动作,叶琳在钻井平台、猫道通道和抓管吊机驾驶室之间反复来回走动,检查每一个动作是否到位,是否同步,并仔细观察有无液压油泄漏,有无异常噪声,一个上午,这样模拟作业流程的空载试验共进行了三次,叶琳发现几处小问题,仔细的记录下来。吃过中饭,为了保证下午的负载试验能如期开展,她也没法休息,组织几位技术人员讨论后开始调试整改。到下午3点,几个问题均得到解决,正式开始负载运行试验。
负载试验危险性相对要高一些,她没有专业操作证,没法再四处走动,只是站在司钻房里指挥和检查,随着液压泵站的启动,各系统设备一次开始按照原定流程运行工作,直到第一根钻杆被顺利布放,如果就这样不断循环往复,钻杆可以被布放到海面以下几千米甚至上万米。今天在码头的负载运行,只需要完成三根钻杆的布放和回收即可。布放过程结束,除了操作时有一点衔接不流畅外,一切还算顺利,叶琳心里有了底,稳定十分钟后,回收作业开始。直到三根钻杆最后放回甲板储存架,整个试验顺利结束,刚好5点差10分,再过10分钟船上的柴油机组就要停机,电力供应就会停止。
叶琳最后和几位技术人员、操作人员边交流边离开,大家都很高兴,一个星期的辛苦工作终于没有白费,有了让人满意的结果。而她明天将会投入另一套系统,也就是软管布放回收系统的联合调试,难度将会更加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