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向月亮许愿》时白呀

2、第2章

　　谢嘉煜。

　　曲晨怔在原地，微微瞠大了眼睛。

　　冬夜凛冽的寒风穿过半敞的门强势地拂过身侧，曲晨呆怔地望着眼前站在寒冬腊月里身上裹挟着风霜的男人。

　　谢嘉煜放下拨弄头发的手，见自己这位侄女儿呆呆地望着自己，他好笑地扬了下眉：“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曲晨听了这话立马就回过神来，有些局促地错开身子，她微微张口，喉咙像被灌入了寒风，声音变得有些生涩：“小……叔。”

　　她的声音很轻，转瞬就被风声吞噬了。

　　谢嘉煜提着行李走进店里，曲晨将刚才收好的塑料椅搬了一张放在桌前：“我去喊爸妈。”

　　曲晨转身去了厨房，刚才那幕场景像做梦似的，她竟然再次见到了这个从她生活里消失了八年的人，像是要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往厨房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就看到那个清瘦的男人停在桌前，将随身的吉他放了下来，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厨房里，谢行成和温清容刚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听到门边的动静，他们都转头看过来。

　　“外面都收拾干净了？”温清容看着女儿问。

　　曲晨看着父母，她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尽量平静，口吻也如常道：“爸，妈，小叔回来了。”

　　‘哐当’一声，谢行成手中的锅盖没放稳砸到了光洁的地板上。

　　谢嘉煜放下吉他和行李，在曲晨刚才给他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他抬眼打量着这间面馆，店铺的面积不大，但装修得很温馨和富有生活气息，正方形的桌子摆放得规整有秩序，椅子也整齐地排列在墙角，整体环境干净整洁。

　　谢嘉煜还注意到四周的墙面上挂着几幅油画，画的是川城极具特色的老房屋和街巷，画面的光影把控得极好，细节动人。他单手托着下巴，带着几分兴致欣赏着墙面上的画作。

　　直到视野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谢嘉煜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放下了托着下巴的手臂，谢行成身上穿着件单薄的棉衣，围裙还没解下来，面容不复以往壮年时那般英俊，苍老憔悴了些，多了皱纹，两鬓的发丝也微微泛白。

　　“大哥。”谢嘉煜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谢行成停在原地注视着他，一张疲倦憔悴的脸庞神色沉稳如常，只有目光在闪动。

　　曲晨和温清容跟在谢行成后面出来，温清容看到来人以后，震惊地停在原地：“嘉煜……”

　　闻声，谢嘉煜看过来，他朝温清容点了下头：“大嫂。”

　　空气沉寂了下来。

　　谢行成看着这位不声不响从他们这些人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八年的弟弟，喉咙像哽着快坚硬的石头，有很多话和疑问翻涌在胸腔里，可最后，他只是默默将这些话咽回去，别开视线敛起了眼睛里涌现的泪光，问了句稀松平常的话：“吃饭了没有？”

　　谢嘉煜听到兄长这么问，目光动了一下，似有些发愣，过了几秒，他才缓慢地扬起唇，答道：“还没。”

　　谢行成没有说别的，他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正要去厨房的时候，被妻子拦住了。

　　“我去吧。”温清容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了，她拦住丈夫，“你在这跟嘉煜说会儿话。”说着，她又转头对曲晨道：“小晨，给你小叔倒杯热水。”

　　曲晨点头，她走到了收银台后方，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正要倒水的时候，发现热水已经没了，她只好盛水放到电热壶里煮，她站立的位置正好对着谢嘉煜坐的那张桌子，等热水烧开的间隙，她抬起视线，悄悄注视着重新在桌前坐下的人。

　　谢嘉煜变了许多，容貌，气质和身量都有所改变，跟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生完全不同，他像是变了个人，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年月风霜打磨过的痕迹，他消失了八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些地方，经历了什么，但通过这些痕迹，好像就能猜想到他应该经历过一段漫长的艰苦岁月。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她的视线，曲晨看到谢嘉煜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她立马压低了视线看向已经有热气冒出来的水壶，她没再抬头，热水煮沸之后开关就自动跳开了，她将热水注入杯中，再兑了点冷水，做好这些后，她端着杯子走回了桌前。

　　“小心烫。”曲晨将水摆在谢嘉煜跟前，提醒道。

　　“谢谢。”谢嘉煜朝她弯唇浅笑。

　　眼前的男人头发长长地搭在眉眼上，看上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修剪过了，胡子也是，可尽管如此，也并不影响他俊朗好看的容貌，甚至为他原本的样貌平添了几分颓靡，而这种颓靡放在他这张脸上是性感的，迷人的，让人完全挪不开眼。

　　曲晨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安静了几秒，她听见自己说：“不客气。”

　　她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谢行成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他坐在谢嘉煜身旁，和他说着话，大致是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又是怎么回来的。

　　谢嘉煜都如实回答了，他说自己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东南西北都走了遍，一路看过了很多风景，也见过了很多人，走走停停，四处流浪，至于怎么会来这里，他一笑，语气有点不太正经：“听说大哥在这里开了家面馆，我正好没钱吃饭，就来投靠你了。”

　　没钱吃饭？谢行成听到了重点，他皱眉问：“那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谢嘉煜抬手搭住了身旁的吉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啊，靠它吃饭。”

　　曲晨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他们对话，听了谢嘉煜这话，她的视线挪向了他随身携带的吉他。

　　那是一个黑色的琴包，颜色已经有些老旧了，上面还有缝补过的痕迹，和主人一样历经了风霜。

　　曲晨听说，八年前，谢嘉煜失踪的那天，就只带走了一把吉他。

　　谢行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转眼看到妻子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了，他停住了话语。

　　温清容煮了碗面，从厨房里端了出来，摆在了小叔子跟前：“来，趁热吃。”

　　谢嘉煜道了声谢，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浅笑道：“大嫂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温清容笑了笑：“不够的话里面还有。”

　　谢嘉煜吃面的时候，谢行成和温清容夫妻两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直到他吃完了这碗面。

　　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了下来，头顶的白炽灯光明亮地投映下来，将他们的黑影浅浅淡淡地映在桌子和地面上，一片无声中，谢嘉煜将筷子放下，他拿起旁边的水杯：“今晚……”

　　“嘉煜。”谢行成跟他同时开口。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声音。

　　谢行成停顿了几秒，静默地敛下眉目：“爸走了。”

　　闻声，谢嘉煜的动作突地一顿。

　　“五年前，心梗，半夜走的。”

　　谢行成的话很简短，但一字一顿都重重地敲打在心头。

　　曲晨坐直了身子，她往谢嘉煜这边看过来，谢嘉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位置上，他的面容被头发遮挡，埋没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让人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曲晨想起来自己五年前在谢毅的葬礼上曾见过谢嘉煜一面，那是安葬仪式结束以后，她不小心将自己的雨伞落下了，只身一人返回取伞，路过墓园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一道人影背着吉他站在一座墓碑前，当时天空飘着小雨，那人没有撑伞，就这样淋着雨在墓碑前静静停留了许久。

　　她起初并没有认出那人是谢嘉煜，等到认出来要追上去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此后，一别数年。

　　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被她当成了一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曲晨陷在回忆里，是谢行成一声沉重的叹息将她唤回了神。

　　谢行成疲惫的面容陷在光影里，眉眼染上了不为人知的酸楚，他张了张口，喉咙有些发颤。

　　“嘉煜，别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