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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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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沿着公路往前走了一点,便是肮脏的铁道了。只要这么走过去,再经过一段宽敞的公路,就可以到达江边。
小时候,左贤和严樊旬常常在这条铁路上行走,他们时不时地看看后方,如果有火车开过来,就迅速地跑下去。据说隔壁学校有因为没来得及跑而被火车碾死的孩子,不过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大家都没什么概念,继续肆无忌惮地在铁道上行走、奔跑。
“这条铁路废除多长时间了?”看着陷在铁轨中的垃圾和生锈的轨道,左贤问。
“快五年了。”严樊旬回答。
左贤看着脚下的路,无法把目光从那些垃圾上移走。与当时印象不同,铁路不再是如同金属般的冰冷存在,它变得肮脏不堪——四周布满了死去的低矮的树,各种生活垃圾随时可见,它们发出难闻的气味,仿佛在向侵入者示威。
往远处看,半弧的铁轨划出了和以前一样完美的曲线,但却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只能感到仿佛死亡般的肮脏。
两人沉默着,在儿时常常走的道路上行走。因为个子都长高了,脚步迈不开,跨一格嫌小,跨两格又嫌大。
左贤沉默着看着脚下的路,以往的记忆细碎而缓慢地灌入胸膛,他看了严樊旬一眼,严樊旬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左贤转回头来,没有说话,任凭那些记忆在心中缓慢地走。
就算对方不记得,但事情是发生过的,小时候的确在这条路上一起走过,的确一起对着西沉的太阳回家,的确有时候走到不认识的地方也浑然不知,的确这么并肩说着话。
他们走完了铁路,又步行了二十分钟,便看到了开阔的江。
秋季的江水不算清,也没有浑浊到哪里去。虽然天气还可以,但不知为何能见度不高,江面上雾蒙蒙,对岸也隐在一片浑浊的灰色之中。
长条型的船只装着沙和石子在江上行驶,远处的是船,近处的也是船,这么多年唯一没有改变的或许就是这些船只。
以前很多处都能下到江边,但现在能够接近江的地方越来越少。严樊旬和左贤从轮渡入口那里溜进去,踩着沙滩往旁边走。
采沙场里传来机器的声音,左贤看着堆成山丘的沙,想起了曾经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他看着沙随着机器往下落,突然觉得时间好像从来没有流逝过一般。
“我们去那边坐一下吧。”严樊旬打破了左贤的幻想,他往上走,在水泥墙那边坐下。
左贤走过去,在严樊旬的身边坐下,他看看身边高高低低的芦苇,又把视线转向江面。
过了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最终,严樊旬客套般地开了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X市,以前在那里读书,现在在那里工作。”左贤回答。
“当医生?”
“大学和研究生都学的医,只能当医生。”
“你以前就说想当医生。”严樊旬这么说。
左贤点点头,想起初三的某一天,他、严樊旬、叶若飞一起坐在这个堤坝上。那时候太阳西沉,温暖的黄色的光照在身上。在夕阳的余晖中,三人随便说着最近收集的东西,最后话题转到了未来想干什么上面。
左贤是第一个开的口,“我想当医生。”
叶若飞是第二个,他看着沉下去的太阳,说,“我想读大学时学吉他,组个乐队。”
严樊旬直到太阳快落山也没有说话,左贤问他,严樊旬才开了口,说,“我想和喜欢的人结婚。”
这些愿望听起来都有些怪怪的,但却是每个人想做的事情。
三人看着太阳,直到它完全陷入那边的地平线中,就站起来往回走。叶若飞和他们不同路,从一开始就走了相反的方向。严樊旬和左贤同叶若飞说了再见,肩并肩一起往家走。
那之后没到一个月,左贤搬了家,再之后就没有机会和严樊旬一起回家了。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左贤扯了一根芦苇下来,在手上拿着。他装作不经意地晃动芦苇,问:“你结婚了吗?”
“没有。”严樊旬回答。
“有女朋友吗?”左贤继续问道。
“没有。”
一般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回答人都会加上“你呢”的反问,但严樊旬说完这一句就沉默了。
为了表明什么似的,左贤自顾自地说:“我也没有女朋友。”
严樊旬并没有理睬他的自言自语。
江边的风吹起来,白色的芦苇摆着头,头重脚轻地歪歪倒倒。
“你现在住哪里?”打破了没有意义的沉默,左贤问。
“还是以前的地方。”
初三,左贤从那里搬走之后,头两年还去过严樊旬的家,但高二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严樊旬辍学之后,左贤去那里找过他,但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反复地去,却反复地失望,最终只好放弃了寻找严樊旬。就这样,过了没有他的十年。
左贤晃动着芦苇,问严樊旬:“我能回去看看嘛,好久没去了。”
“没什么好看的。”严樊旬看着江,回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