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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嘲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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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陌生人在身边,还是那种你忌惮的陌生人,做起事情来总是会束手束脚的。
我胡乱在地上捡了几本奏折,打开后想也知道自己看不进去,于是就又胡乱地将其放在身后。
折腾半晌,什么都没干好。
于是我微微侧目,见他的衣袍仍在原地随着过堂风起伏,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毛。
这种无名的恐惧弄得我莫名其妙,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他哪里有可怕之处,若说他是权臣,可是经过我这些天的观察,他虽为宰相之一,的确位高权重,但与其他的人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像是个结党营私的人。且有一部分官员好像对他还很有敌意,在朝中应该也是履步维艰的。
他为官这几年政绩不可谓没有,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换作是任何人都能做好。绕是这样,他仍能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
我想不通,因此对他的猜忌就更深一分。
猜忌归猜忌,当务之急我得打破这个局面,于是又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
“还有事吗?”
我的语气尽量柔和一些
“没了!”
他没有收回看我的目光,不咸不淡的回答了我
“那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我脑子一抽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本来是想找个理由打发他走的。
他似乎也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双手撑膝弯下腰来看我。
“哦?殿下有什么任务要交给微臣?”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瞬间就近了许多,若不是我常年熬夜,估计能数轻他眸上的睫毛有几根。
他虽是笑着,我却能感觉到一股无名的压迫感
我只盯着他的眉心看了一息,就匆匆别开了头。
“喏,这堆折子常年无人问津,我就翻出来看看,有许多还未批阅的,杂乱无章得很。我想把它们整理一番,方便日后查阅,但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弄不完,你若无事就帮我一起打理吧!”
没好意思跟他说全都没批阅,但这样一来我就感觉自己回到了太学,对夫子不懂装懂的一翻说辞,面上有些发烫。
“殿下想要怎么整理?”
他倒是干脆,在我旁边面对着奏折也蹲下来,
我们之间离得就很近了,只要呼吸重一些,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是松香,很凛冽,闻着很舒服,夏日里在他身边绝对能凉快几分。
别问我怎么知道,人在紧张的时候呼吸稍微急促些很正常吧!
“就……将其按事态紧急程度分下类,可以的话,顺便将每个州府也分一类。”
我不动声色地调息,硬着头皮尽量说得轻松一些,尽量表现得出我就是闲来无事整理下东西的样子。
“哦,好啊,殿下管饭吗?”
“嗯!”
“不会从我俸禄里扣吧?”
………
咋还记上这个了呢?
“自然不会”
“那便好说了,我还没尝过殿下的膳食呢…”
这话若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我都怀疑对方想谋权窜位了。
“呃,都是御膳房统一配送的,和其他地方吃的是一样的。”
我如是说道,不在意他信或不信。
他微低着头,闻言便不再多问,手上不停,折子在他手中停留片刻就被码在他身侧。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老茧,像是常年手握兵器所至。
我反映过来自己对着人家的手眼睛发直,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赶紧又找了个话题:
“云洲的饥荒…怎么样了?”
“嗯?”
他没有抬头看我,只从鼻音里挤出个声音算是探寻
“宣德年间的事,后面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彼时臣还未入朝。”
“那你听说过此事吗?当年云洲传闻饿殍千里。”
“有所耳闻吧,殿下问这些作甚?”
“没什么,就是刚刚看到个折子”
我侧过身子将那本奏疏找出来递给他
“后来,你知道朝廷是怎么解决此事的吗?”
“当时朝廷派了十万石粮食赈灾吧,不过抵达云洲时不足二万石。云洲知府为此还赶来过墉城呢!”
“后来呢?”
他摇了摇头
“没有后来了,人死得差不多了,此事自然就翻篇了”
他全程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回答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问题。
…
我没再继续问下去,低着头整理奏折。
数万人的性命,在他的眼中如同蝼蚁,在那些贪得无厌的虫豸眼中,是他们中饱私囊的契机。
当年云洲灾荒如此严重,墉城却仍纸醉金迷,朝廷里里外外不下三百号人,没一个人出来为此事发声。
我身在这样的环境里,日后的情况只会更加恶劣,可我不过是个临时被推出来的傀儡,势单力薄,说句话都没人在意的孬种,我能做什么呢……
“殿下?”
正惆怅时,赵谦冷不丁唤我
“干嘛?”
我眼睛酸涩,迷蒙地侧过头看他。
“怎么哭了?”
“嗯?没有啊!”
他仍是笑着,我努力将眼神聚焦一些,撞上他的眼眸,第一次觉得他眼里什么都没有,空旷得让人发虚。
“男儿有泪不轻弹,赵相莫要揶揄我!”
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这种情况我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掉泪的,不掉泪就不算哭!
“可是殿下的眼睛很红……”
“熬夜熬的!”
“刚刚没这么红啊,”
“……本宫觉得还是先整理这些奏折为妙”
我懒得搭理他,探直身子拿了本厚实的奏折,我知道他厉害,也有六七分怕他,但我也不是个只知道缩着头任人玩弄的人
我盯着手中的奏折,余光却瞄到他的手探入怀中不知道在摸索什么。
“给,别用手擦”
猝不及防眼前出现了块玄色的手帕,那帕子一端被他捏着,另一端秀了段树枝的棱角搭到了我手背上,还带着些余温。
“……我没哭!”
他却不在意我说了什么,手一松那帕子就全覆在了我的手上,余温散去,触感冰凉。
我突然觉得很心酸,连这样一件小事,别人也不愿多给我一分辩驳的机会。
想当然的就认定我是个弱者,我想摆脱这样的境况,可我寻不到出路啊!
我别过头去继续看那本奏折,忍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
一不留神,那奏折上就被我浸湿了个圆点
“……”
像是证明他那手帕有用武之地似的
岁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场景:
赵谦斜背对着他,只给他留了个不明不暗的侧脸,而我斜对着他,且不是坐姿雅不雅观,此刻正一只手拿着奏折,另一只手拿着块帕子使劲往脸上糊,眼睛通红。
他站在门口愣了两息,才想起来上前见礼。
他跨过门槛,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倒退了出去
“……”
“你杵在门口做甚,柜子呢?”
在他退回原地后,我才发问,想拿出些威严来的,奈何此刻的境况加之还在变声期,听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