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无暇》渡瑟

10、朕觉得朕还能自救一下

　　銮辂停在景阳大道上，那是直通明堂殿的路，我早早地便下了辂，越过立在两旁的人群。五里路而已，多大点事儿。
　　我抬眼通过旒珠看到头顶的华盖，忍不住脚步又放慢了许多。
　　宫道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已经是四平八稳，我努力保持着行动统一大方，旒冠随着我的步子一晃一晃的，我就着这一乐趣，熬到了明堂，受了百官朝拜。
　　等到礼官宣读他国来贺时，我已经昏昏欲睡了，好在来的除了乌支就只有两三个附属国了，不然我真有些怀疑能不能坚持住。
　　南越和南昭都只是派来了国书，七皇兄因着山遥路远，也只送了许多南方的珍奇回来。
　　朝会后仍旧是在太华殿开设宴席。
　　我卸下周身辎重，换上常服坐在最上首。
　　席间莺歌燕舞，我犹豫着抬起手中的佳酿，便有眼尖的将手上的酒樽举至头顶，嘴上文绉绉地念叨着话，紧接着众人也纷纷举杯。
　　“……众卿尽兴就好！”
　　这酒是真的难喝，我磨了半晌，还是将其一饮而尽，再不说话。
　　案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珍馐，我随便挑了些入口，味道并不好，可以说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一顿饭。
　　看似应有尽有色泽可人，却味同嚼蜡。给我一种很虚无之感。
　　一想到往后还有无数顿这样的饭，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令我难过的又何止是一顿饭？恐怕不久的将来，我就会成为一个活靶子，行动言论身不由己，并且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墉城之内。
　　天下名义上是我的，掌控权却不在我这里。
　　我没喝多少酒，却感觉自己逐渐头重脚轻，意识也开始有些混沌了，这种状态令人很不快。
　　我需要强大起来，不想被迫死亡，不想百年之后我的功德碑上镌刻的是有熊国最后一任皇帝。
　　我想看到我的子民安居乐业，我想我的江山海晏河清，我想做堂堂正正的天子……
　　这样的想法也许早在我心里萌芽，可我被囚禁在混吃等死的这副皮囊里，唯二两浊酒下肚，我方才敢大胆一些，不怕被旁人看见我眼中遮掩不住的雄心壮志。
　　我渐渐开始觉得头晕脑胀，于是我便起了身，推掉岁喜搀扶着我的手，向众人请辞，我想眼下我还是自由的，自由地出去透透气。
　　宫道两旁的桂树正开着花，我深吸了口气，鼻腔里都是桂花香，偌大的皇宫我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去，便顺着之前同皇姐走过的路走去。鬼使神差地便来到了紫薇宫。
　　这地方很美，装潢是整个有熊最恢宏的，按理说我应该会觉得很震撼，可一想到我后半辈子就会被囚禁在此，心中竟难得地毫无波澜。
　　我推开门扉，只在章怀殿里逛了一圈便出去了，这个宫殿太过孤寂，既没有羲和宫的温馨，也没有明堂殿的喧哗，就好像在这里死了很久都不会有人发现似的。
　　我又辗转回了明堂殿，那里有我的玉床，还有与我朝夕相伴的奏折，有种强压下的心安。
　　事实上我的登基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有熊仍在以原来的速度江河日下。
　　这样的环境倒让我有种说不出的释然，做事情也从容了许多。我身边的宫人增加了不少，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也不去管，因为陪在我身边的大多数时候还是只有岁喜一人。
　　皇姐出阁的日子在既，自那日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礼部最近忙着搬空国库，去填补皇姐的嫁妆。
　　转眼落木枯黄，再次踏上城楼时，我看着的却是她远去的车驾。
　　旌旗遮天，不是因为征战，而是一群人的背井离乡。
　　我姐果真很有先见之明，眼下我若想有些作为，能找的只有赵谦。
　　深夜我坐在龙椅上，手里的百官册翻了几遍，能用之人不少，可信之人寥寥无几。
　　他们或许一开始是有报负的，才刚入朝时个个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对有熊的将来抱有壮志。
　　可是这个朝廷在世家的掌控之下，不会是他们能一展身手的地方，再加之一个不做为的君王。有的人对此选择了缄默，有的人却游走其中，承了前辈们的陋习。
　　而赵谦，大抵是属于缄默的那一类人，不过他既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世家的支持，还能混到相位，实力还是有的……
　　翌日朝会过后，我便在岁喜的掩饰下换了身常服出了宫。
　　这种事情我总感觉在宫里说不太合适，毕竟有求于人，这样的想法直到我走进天香楼看到随处可见的美人后作废，其实在宫里多好……
　　我的钱啊！
　　“哟，这公子好俊俏！第一次来吧？”
　　我极力想摆脱快要挂在我身上的紫衣美人儿，晕头转向地应是，又将岁喜给的牌子给了她。
　　“呀，贵客贵客，奴家方才冒犯了！”
　　她娇滴滴地说着冒犯，手挽着我的胳膊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由着她一路牵引着去了岁喜定的包厢后，才断了她继续作陪的心思，想了想，给她塞了两粒我身上为数不多的银粒子。
　　这都是我的攒了好久钱，留着买话本子的……
　　屋里熏着香，闻着让人觉得胸闷，我便坐到窗前，将窗户大开着透气。
　　岁喜此次做的唯一一件还算称我心的事，大概是这屋子的位置不错，我极目望去，能看到街道上摆着摊在买煎饼小食的，在运河上渡船游玩的，还有蹲在桥头扎小宠玩具的，热闹得很。
　　赵谦来得也快，我椅子还没坐热呢，便又听到刚刚那美人儿的娇笑，俄尔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刚才的闲适一扫而空，我侧头看着他从门口走来，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他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我们是谈条件，气势这一块可不能落下一头啊！
　　但在这样的场合约见人家，很难不让人想歪……
　　“陛下好雅兴，怎不叫人作陪？”
　　他丝毫不躲避我的目光，一路走到我对面的位置是坐下后顺平了衣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极了。就是一开口就多少带了点刻薄味。
　　“呃——朕没带够钱。”
　　我厚着脸皮笑道。
　　“好说好说，要不臣借你点？”
　　他也笑道。
　　……
　　“不用不用，人多嘈杂，这样就挺好的。”
　　我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还是把茶双手递给了他。
　　他瞧了我一眼，目光又转向我手上的茶，我尴尬地别开眼。
　　“现在难道不嘈杂？”
　　他话音拖长，我的手上却已一空。
　　再看他时他已然望向窗外。
　　此时临近晌午，街上多了许多找铺子吃饭的人，热闹非常。
　　确实是挺嘈杂的，可是我们说的应该不是同一个意思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也太难了:删删改改最后就到这儿吧，我怕再改下去我就卡死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