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云：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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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以南，青木林以北，南平城内似人心惶惶，又繁华依旧。
南平素有仙府之都的美名，以汉江为界，与江北形成对望之势，但此时放眼望去，整个城都
裹在烟雾里，因为刚下过小雨，又是傍晚时分，在行人交谈的内容下显得有些应景，以致于凭空
使人心里发毛，正值三夏，却让人觉得微微发冷。
“这南平也怪，前两天还好好的，突然就冒出这么多的命案，不会是有妖孽作祟吧，听城尾
老张说，那里常常听到鬼哭声，叫人好生害怕”。
“谁道不是呢，依我看应该不会是人，听说死状极其惨烈，面相恐怖，双眼被挖，心脏被
掏。死者附近的住户也是在案发前都听到过鬼哭声，说不定啊这是冤魂索命”。
“哎......你们别说，那日城中来了一群商队，经人劝说不听，非要过不雁弯，当晚就不见
了踪影，兴许叫鬼给吃了，不说了不说了，心里总是发毛”。
这南平话口音说奇怪也不奇怪，说好听也不好听，更像是撒娇发嗲的感觉，打从进城开始就
让人一时难以消化，若是个小姑娘也就罢了，打从进城开始，赵景川就有些难以消化了，虽然段
宁是个南方人，但是从小都在寒山寺。寒山寺虽与东篱府为左邻右舍，但其实更接近鳌山江北地
带，自然是更适应官话，但听得懂不影响交流就行了。
街道两旁的人熙熙攘攘。
酣风吹过，夹杂着酒香味，或许是感觉腰受不住了，赵景川于是翻身下马，取下竹帽长长舒
了一口气，竟不知竹帽上何时破了一个大洞，此时约莫能塞下两根手指，衣袖也断了一截，加上
这一身粗布破衣实在有点入不了台面，尤其是鞋还破了个洞，独伸出一只脚趾出来，幸好是晚
上，不然可真叫人发笑了，若不是这匹马便会让人认为自己是个乞儿了，混身上下没一点干净之
处。摸了摸腰身，正疑惑着钱袋何时不见了踪影，就听到一个伙计的招客声。
“哟，客官，风尘仆仆，想必不曾果腹，小店啥都有，酒有、肉有，可住店。您是要打尖还
是要住店呀？店小二卷了卷袖子，肩上搭了条帕布活像块陈年腊肉，黄中带黑，油污和剩饭残渣
显而易见，想是生意火爆擦了一天的桌子罢。
抬头一见，这店名倒取的十分惬意“闲云客栈”，只是店中看起来倒是不闲，倒与外面光景
相反、来来往往，倒也很满啊。咂摸了一下嘴，近来连连赶路，途中风餐露宿不在少数，主要还
是为了省一些银钱，可如今钱袋却叫人扒走了。在小二的引领下低头进了客栈，巡视一圈后赵景
川选了一个靠窗和大门的位置，正欲坐下有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小哥，店中可典当物什
吗”？
“客官您来我们店算是来对了，放眼全南平内外也只有咱家的客栈一应俱全，当然您要是实
在困难，行个方便倒也不是不能，客官可是要南行” ?
“正是”。
“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此话怎讲”？
伙计摩挲了下手掌，向四周望了一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自然赵景川的视线也跟着绕了一
圈，伙计停顿了半刻，表情不自然且嗞着嘴，正欲开口说话，却不料赵景川地肚子不合时宜地叫
了起来，一声接一声，赵景川喉咙也不自觉地咽了一下。
虽然人们在讨听八卦地时候十分地好奇和感兴趣，但民以食为天，肚子确实是饿了。本来，
在寒山寺中辟谷这种事情原本每月也要进行，但赵景川本就是病秧子，当然也就不能以此进行，
而且此次回青木林日夜兼程，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大抵是神仙也很难不困乏饥饿。
挪了挪位置便道：“你且先好酒好菜上着，之后我再细细了解”。
伙计见状一拍脑门，立刻变换了个脸色，笑嘻嘻地道：“好嘞”！
“闲云客栈”当真是一应俱全，上的菜荤素搭配，菜色鲜明，叫人食欲大开。让赵景川不禁
想到，寒山寺是清心之地，寺庙都是僧侣，自然吃食方面也须得是素的。
灵柩大师常训有言：万物有灵，既入清修之地，方得感万物之恩，通俗来讲，就是不得杀
生，不得食荤。赵景川虽不是和尚，但从小在寒山寺修习，多多少少也要遵循佛家训诫，再说
了，寒山寺附近也当真是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夹了几筷子进口后都来不及流露赞美之意便急急
吃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啦。
酒也是好酒，赵景川好酒，只是常年需要修炼清心咒压制病情，而且灵柩师傅那个老胡子每
每要是见到赵景川犯戒，便会罚他抄写佛经，在他耳边叨叨叨地念经念咒，搞得人很是头痛。
烈酒入喉，忍不住叹了一声：“果然好酒”。
彼时，一位老者慢悠悠地从赵景川身边经过。老者一身灰衣头发花白，手中拄着拐杖，另一
只手拿着一小葫芦。不料脚下一绊，手中的物什从手中掉落，但老者却不慌不忙地住着拐杖，只
见他似脚底生风，就那么一转，整个身体在空中反转了一个来回，在葫芦快掉下地之前接住了，
嘴里叨叨念着：“幸亏酒未洒”。然后脚尖垫了一下，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当当站在了店中的台
子上。
有人突然来了一句：“莫老，你这是踩第几回了，好好一个肩膀都要脱臼了”。
台上老者莞尔一笑：“这......误会，误会”。
此时台下一片哄笑,有人道：“莫老，他近一个月被你踩十几次了，换了七八个座位”。
“是啊是啊，你说你是不是得罪了莫老，哈哈哈哈哈”。
那人原本脸色铁青，听了这句话更是由青转黑了。
老者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向台上的凳子，半刻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在看不见的地方从一只脚的
脚底拔出了什么，动作快到看不清，但赵景川此时刚好瞥见，因为赵景川的位置在门口，刚好是
台子的一侧，所以这个角度看的挺清楚的。
貌似，这个情景有点熟啊......
“咳咳咳”。或许是看出来什么，又或许是喝酒喝太急了，赵景川呛到了，但是脸却显得更
加苍白了，耳垂悄然爬上一抹粉色。平常来说，一般人呛酒应该都是脸红耳赤，但赵景川的脸不
仅不红，反而愈加苍白，衬托耳垂一点红，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病态美，不过这种病态美并非是
让人觉得失足忘魂，倒像是命不久矣的短命之相。
“子胥，不可饮酒”。似乎是叹了口气，又带着无奈的语气。
“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惊。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噗，居然用“千里传音”。赵景川即使再觉得酒再呛人，也咳不出来了。这灵柩师傅是在自
己背后安了双眼睛吧，这都能知道。
而耳边还在叨叨地念着：“飞花落叶，虚怀若谷。千般烦忧，才下心头......”
赵景川受不了了捂着耳朵道：“别念了，灵柩师傅，徒儿知错，徒儿知错”。
一旁伙计看他面色苍白，掩嘴咳嗽，不禁问道：“客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想是刚才门外招呼的那个伙计，突然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赵景川才将耳朵上的手
拿了下来。
“无事，小哥，这是何人”？赵景川指了指台上的老者，只见那边一片闹闹哄哄。
“哦，您说他呀，他是近来南城的一位说书先生，大家都叫他莫老”。
“近来”?
赵景川摸了摸下巴，似乎是不太确定这句话，道：“小哥，你刚才所言，大大的不妙是如何
不妙，跟城里的流言有关吗”？
“呸呸呸”，伙计骤紧眉头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似乎是觉得此举有些唐突，又笑了一
下：“客官，这可不是流言啊，此去城尾三十里便是不雁湾，那里可不得了，近来啊闹鬼嘞”！
赵景川把玩手中杯子，示意伙计接着说下去。
“不雁湾原本啊是一块儿坟地，本来世世代代供奉的阴封之地，还请过仙门世家施法过，一
直不曾出事，可最近几日奇了怪了，一过子时就有鬼哭声响起，而且啊吃人嘞，不仅如此，城里也开始出事，死的皆是精壮男子，也是子时过后命案发生前响起鬼哭声”。
赵景川挑眉问道：“小哥可曾亲耳听到过”？
伙计搭了搭肩上乌黑的帕子嘿嘿两声，一脸神秘：“客官，这可是有人亲耳听提到过的，一
传十、十传百都传开了，全城一到子时便歇业，这不怕您出事所以才给您行的方便嘛，您可能不
知道，那些人啊死的可恐怖了，家属也不敢再送去不雁弯，直接就抬到家中行完法事匆匆火葬
了”。
听到伙计说给自己行个方便，赵景川差点忘了身上的钱袋被扒了，摸了摸腰间的玉石道：“方才小哥说店里可典当物什，这是我家祖传的玉佩，上等的玉石”。
伙计擦了擦手接过玉佩，瞧看了半天才朝柜台走去，想是去鉴定真假了吧。
这边伙计将玉佩拿给掌柜看，掌柜倒是个识货的，一脸赞叹地摆摆手，让伙计好生招待。于
是回来的时候便一脸笑意：“客官，小的马上为您安排上好的雅字房，您的马已经牵到店后院喂
草了，嘿嘿”。
赵景川点了点头说道：“小哥，再麻烦您跑趟腿送身干净衣物到房里，烧桶水进去”。
伙计：“得嘞”！
说罢，台上一拍，响声挺大。有意思，那老者手中的葫芦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块木头，但并不
像是普通的木头，像是有实心的重铅，否则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那老者两鬓头发斑白，抖了
抖快垂到鼻翼的白须眉毛，清了清嗓子，眉眼尽是笑意，但更像是假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赵景川的手中已不再是酒杯了，而是那顶破洞帽子，拇指和中指夹住帽子边沿，因为是竹子
做的，破洞又很挨近帽子的边沿，右手的食指进进出出不断拨弄着破洞，一开始不破戒还好，这
一旦开喝，突然又不给喝了可真是难受到说不出来。
只听那老者高调声响起：“说书唱戏走八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
是沧桑。”
台下不知谁说了一句：“莫老头儿，几日不见，雄风见长啊”。
地下一片哄笑......
“他那哪里是雄风见长啊，依我看是雄风歪长吧，分明是一匹不知累的老耕牛嘛”。
此时，底下又是一片哄笑......
“听说昨夜你莫老头又偷偷去了天舞斋了，又被你夫人揪着耳朵打出来了吧，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那天舞斋死了几个人，你还敢进，也真是宁愿裙下死啊”。
“哈哈哈哈”。
“这你们就孤陋寡闻了吧，想我莫长青当年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名门仕流，奈何......”似是
编不下去了，那自称莫长青的老者一捋胡须道：“不说了，你们呀尽拿我老头打趣，我乃是去破
案的，只是我来去七八回，硬是没瞧出个什么名堂”。
“得了吧，那天舞斋的姑娘个顶个出挑，甚是美貌动人，你是去破案，我看你啊是去破身的吧”。
“嘿，不信算了，来来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上一回啊，咱们说到那燕良
姬过无定河渡厄，你们可知那渡厄是如何渡？
座上人共声：“如何”？
莫老头缓缓道：“渡厄又叫净生魂，化厉，寻常鬼魂到了无定河都经净化，忘却前尘，然后
进入轮回，当然渡不了厄的生魂只有两条去路，一是进入沧溟永不渡轮回，直至魂飞魄散，二是
由于怨气太深而返回人间。”
“那燕良姬何路”？
老者手中不知何时葫芦又出现了，扯下塞子，只见手向上将葫芦提了足够的距离，倒了一口
酒，然后慢慢道：“诸位可知，近来城中命案四起，死者无不被掏心挖肺，眼部空洞，且被人逆
施倒阳之术。此乃大凶，若非厉鬼作祟，实在令人无解。”
赵景川在寺中每每做完早课和晚修，便是到藏经阁览书，对诡道之术有所了解 ，尤其诡道
之术虽是不为人所崇，但天下大势之分也万万不能独是一门强大，有些东西既要存在那便有它存
在得道理。就像人生来食五谷杂粮，难免要历经病痛折磨，悬壶济世便是一门。诡道之所以存在
也是相对的道理，人死骨归土、魂归天，世代轮回，难免会有天道也规劝不住的时候。想到这
里，赵景川不仅摇摇头。
那边又道：“阴阳乃人之根本，璋为阳，瓦为阴，须知乾坤合一乃是正道，道有一言：正阳
循则福寿绵泽，倒阳逆则气血尽失，□□亏空，形如枯槁”。
赵景川听了半刻心道：这老者倒不像个说书的，倒像是个道士，但牛头不对马尾，虽未见过
尸首，但城中鬼气却并不浓重。鬼者虚也，虚而不实，阳者活人也，逆施倒阳必鬼气大盛，这么
多命案鬼气却不增，这必然不是邪物作祟。
虽心中疑惑，但仍是按捺下去了。
“这倒阳之术换句话讲也就是鬼祟吸食活人阳气，而且都是精壮男子”。
“莫老，这与燕良姬渡厄有何关系，难不成这与城中几起命案有关”？
台上人顿了顿接着说道：“罗刹道一战距今刚好二十年，那勾栏院恰好是第二年立的招牌，
南平旧事尔等不知，天舞斋十九年前就出现过诡异之事，只是仙门世家援助及时才得以太平，如
今城中再现异事，岂不是巧了？”
赵景川听了半天，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嘴。
“云中唐家堡乃百年仙门世家，镇污秽的宝物比你说过的书还多，弟子个个功法了得，十九
年前据说已经将此事处理妥当，阁下难道认为话本之人便是那城中邪物？且不说真实性有待考
究，就算依阁下之言那燕良姬为祸城中，仙门世家难道眼睁睁看着不管，蠢到连邪物窃逃这种小
事也浑然不知吗？”
台下立刻讨论起来了，诸如“是啊，仙门子弟又不是些睁眼瞎”、“要真是燕良姬那可不得
了”、“肯定是别的邪物作祟”之类的。
显然台上之人未曾料到竟头一次有人质疑他的推论，一时之间难免有些语尽词穷。
但赵景川并不打算让他回答，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重新爬上脸颊，苍白的脸上难得添了点暖
意，显得脸和破烂的衣裳格格不入。
“虽未亲眼见识过倒阳之术的厉害，但听起来与书中所述并无太大出入。只是这南平向来一
片安和，只因四面皆是仙家门派，这离得最近的便是鳌山魏氏，又是第一大仙家门派，门下弟子
个个了得，怎会无人管辖，这城中的命案至少发生了三日有余，阁下与其在这里卖弄嘴瘾，不如
拿出本事，见个真章，好为行人开路卖个人情也好叫人宣扬老前辈的英姿。”
说完，赵景川转头叫上店伙计上楼带路，进房歇息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云：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