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只关风月》顾白蛋

65、番外五

　　又是一年扬州龙船市。

　　诃府兴致高，诃大爷自春日招魂后虽依旧闷闷不喜，但总归是有了个人样，眼角眉梢也带了情绪，萧二爷自不必说，从越了年关就嚷嚷着要去，折腾了数月，府内买舟置车，一应备全，只等着催行开船。

　　五月，诃府驶船行至虹桥外，泊于熙春台，不挂灯，不结彩，只因老爷不喜。

　　品没骨鱼，饮大骨汤，听大喉咙，赏美妓舟，萧二爷忽然来了兴致。

　　“清安——”一句远喝，“上！”简简单单一个字，倒让清安少怔住了，回过神来便欣喜若狂，诃大爷微微一声叹：“到底是堂子出身，怎么都改不了卖唱的习性！”

　　萧二爷回头，不悦反驳：“难道花了一万两只用来看？”

　　诃大爷沉声道：“可以暖被。”

　　萧二爷一声笑，“好啊！今日我与清安少去客房睡。”

　　“好，我让春总管打个金塞子，堵了他的菊门……”

　　“没关系，横竖还有前面的。”

　　“那连同前面的一起剐了。”

　　清安少在屏风后匀脸，不知是敷了粉的缘故还是怎地，煞白。

　　“若真心想用，从头到脚两个洞，难不成你都堵上了？”二老爷狡黠笑道。

　　清安少只听大老爷自鼻子孔里挤出一声冷哼，接着便传来闷声响，清安少的眼神飘了飘，越过屏风只看到一袭青袍子将红袍压倒了，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噬声，也不知是谁吃了谁。清安少手一抖，一掌胭脂抹上去，惨白的脸上便只看到两片红彤彤的火烧云夹着吊梢眼。

　　这两位老爷一向如此，来了情绪，从不避人，诃府等人见怪不怪，只难为这清安少适应了三年依旧还是近情羞怯。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萧二爷方才出来，头发微散，面色潮红，心情大好，冲着春总管吆五喝六：“把府里的画舫撑开，让小班也出来唱唱。”——萧二爷喜好音律，养了一个清吟小班在府里。

　　春总管得令而去，不多时匆匆又回，一头大汗，“二爷，小班的乐师忽然闹起了肚子，登不了台，这会子没办法再去找人来顶，这如何是好？”

　　萧二爷被扫了兴致，闷闷不乐坐着饮茶，一双凤目转过来转过去，最终落在了诃大爷身上。

　　“喂……”刚唤了一声，诃大爷就挑了眉，怒道：“看什么看？难不成你打算让我去顶？”萧二爷笑了，带了三分夸赞，“你倒聪明。”

　　“你——”诃大爷气急败坏，“我堂堂一个……”话没说完就住了口，别过脸去，闹别扭一般，“要去你去。”

　　“好啊，我去就我去！”萧二爷开开心心，吩咐道：“来人，取那件红袍来！”捋了发，换了衣，顺手拿过琴来，得意洋洋地道：“闷在府里这么些日子，难得抛头露面，谢大爷给这个机会！”说罢，抬脚欲行。

　　诃大爷闻言一蹦三尺高，夺过琴来，黑着一张脸，“你给我坐着！不准上去，那些凡夫俗子看了你，还不都没了魂！”——急匆匆大跨步往画舫去了。

　　萧二爷站在身后，勾了勾唇，想笑又不敢出声，忍得很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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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笛一起，清安少在台上站定了，怯怯往后瞟了两眼，自己府里的大爷在坐在他身后，调了弦子，合了曲，冷冷横过一眼，道：“唱吧！”

　　清安少腰肢一摆，一首《劈破玉》刚唱了一半，画舫下就密密麻麻驻下了好多人。

　　“老齐，你还不知道他有这一手吧！”萧二爷背手而立，换了小船来看热闹，齐总管瞠目结舌片刻，方道：“殿下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学来的啊！真是……真是……”是有辱皇家风范吧！幸亏他现在身为布衣，不然这种好风光，可哪看去？

　　“楚楼学来的。”萧二爷以扇掩面大笑道：“昔日他可没少给楚楼小哥儿伴曲。”

　　齐总管抿着嘴，如丧考妣，堂堂一个皇亲国戚，竟然干起这下等事，而萧二爷不仅不拦着他，还怂恿着他，这一瞬间齐总管觉得愧对先祖。

　　“呦，这声音很些像当年的清安少啊！”识货的人听出来了，一个传一个，听曲的人愈发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来。

　　“我说，清安少现在是诃府的总管，怎么可能登台而唱，不过这小倌身段也不错啊！”

　　“妆太浓看清不长相，你瞧瞧那个乐师，可真是好容貌。”

　　“年纪是不是大了点，鬓间都有杂发了。”

　　“可是面相上看着一点也不老啊，要是能买出来……嘿嘿……”

　　萧二爷淡淡瞥了一眼，抄着手不做声，倒是齐总管气得血脉喷张。

　　“黄老爷赏五十两银，邀约乐师——”一曲刚落，有人开了头。

　　萧二爷一下笑出声来，只见台上那诃大爷，剑眉顿竖，目泛寒光，像一头行将被惹恼的豹子。

　　“刘老爷赏八十两，邀约乐师——”

　　“张老爷赏一百两，邀约乐师——”

　　“……”
　　“啧啧——”萧二爷咋舌，“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有行有市，实属不易啊！”

　　“二爷——”齐总管哀求道：“二爷就这么眼睁睁瞧着？”

　　“有何不可，多好！这一夜下来，可是赚了不老少银子，扬州大户真是出手阔绰啊！”萧某人眉飞色舞，做长叹状。

　　齐总管算是看出来，这是小两口调情呢！

　　吹拉弹唱许久，诃大爷的身价炒到了一夜八百两，同当年盛极一时的清安少一个价，还大有加码的趋势。

　　萧二爷舒舒筋骨，抬臂，举手，齐总管立即招来下人匆匆耳语几句，不多时，台上的春总管昂首挺胸，气吞山河地道：“诃府萧二爷赏银一万两，包乐师终身。”

　　台上的“乐师”面色愈黑，微颤片刻，握拳而起，嗖一声将琴投下了湖，独晾了一干众人在台上。

　　听曲者纷纷侧目，感叹：“到底是萧二爷名头不凡，出手大方，有了个兔相公长伴左右，还包下个乐师，看这乐师激动的，立即就扔了琴投怀送抱……”众人艳羡，感叹许久，直至午夜才散。
　　次日。

　　清安少一觉醒来，突闻老爷院子里传来一阵弦子声，如淙淙流水，甚是悠扬，不由好奇问道：“春总管，今日老爷怎么心情如此之好，不练剑，反倒弹琴了？”

　　逗鸟的春总管一抬眼，道：“你倒乖觉，这可不是才弹，昨夜整整弹了一夜，早上歇了片刻，现在又弹上了，二爷吩咐下来，今日谁也不可进去吵。”

　　“咦，那饭？”

　　“还什么饭不饭的，二爷昨花了大价钱买了个乐师，怎么也要听回本不是？再说了，两个人少不得把对方啃了呢，还吃什么饭！”说罢，笑意深远。

　　清安少顿时了然于胸，寂寞地望了望天，这两位爷可真是好情趣啊，怎么自己在堂子里那些年就没碰到一个呢？

　　自此，每年五月，诃府出画舫，唱清口，那位风华绝代的乐师依旧年年登台，只是，身前立了个牌子——萧二爷所有，生人勿近。

作者有话说

　　嗯。。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