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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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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殿下的书房?”
“嗯!”
啓澜背着手逛了一圈,停留在了最边上的书架前,我暗叫不好,那个书架上插了一堆的烂闲书,有《西厢记》、《白猿传》、《续幽怪录》、《青琐高议》……以及,众多春宫画本。
“没想到庆王殿下这里有这么全的传奇小说,咦?殿下这本《游仙窟》是从何处得来?昔日在下曾听闻此书文辞华艳浅俗,特多骈俪语句,且常穿插诗歌韵语,不若殿下借我一阅如何?”
我轻咳一声,想必告诉他这些话的人并没有跟他说《游仙窟》实际上是一本艳书,其中有不少床第之事的露骨描写……
“那个,啓澜想看的话就尽管拿去好了。”我梗着脖子道。
啓澜开心地笑了笑,像个孩子般兴奋地将书抽了下来。由于本王的书架久不打扫,书也是信手乱插,这一抽,抽得其余书纷纷摔了一地,啓澜告罪一声,忙不迭地俯身去捡,我匆匆一瞥,只见落下地的还有本王珍藏的春宫画本子……
“我来我来……”我嗖一声窜过去,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没想到啓澜比我更快,已经抬手将最上面的一些传奇小说捡了起来,然后……本王的画本子无遮无掩地出现了他的面前,啓澜一下子愣住了。
其实也不怪他愣,本王的这些画本子都是自己亲手所画,因为市面上的那些画本子里头男人都是痴肥貌丑,不合本王眼缘,于是闲来无事便自己磨墨,或画了留己珍藏或送给楚楼的相好,所以画中人物秀骨清像,幅幅都是倾注本王心力的佳作。
“呃……”我沉吟一下,伸手捡起那画本子,匆匆塞进了书架。
“殿下,这……是何人所绘?”
我挠挠头,委实不好意思说是我自己画的,堂堂一个王爷,竟然窝在府里画春宫图!
“且不说取材,单论那画作,初看平庸,细看则六神兼备,颇有昔日长康先生之风……若是能立意高雅些,那就更好了。”
好毒的眼睛啊,当年本王学画画,仿的就是顾恺之。
说着话,啓澜又一次将那画本子抽了下来,刚翻开那包了云锦的面儿就看到首页上写着:不求洛神献花容,只愿玉树滚红浪——欢界青衫客。此淫诗下,扎扎实实地盖着本王的大印。
一时间,我和啓澜都愣住了。
“殿下,您果然书画俱佳……”
“不敢当。”
……
“喝酒,喝酒。”
“也好。”
心中有事,自然杯中不断,屋内横生尴尬,啓澜不好告辞,这一杯一杯又一杯,促着本就未醒的酒意,我便也喝多了。
眼前只余下那闲雅雍容的人儿,披了本王的青色袍子,五指修长握着酒杯,在荧荧烛火下举杯饮酒,不言不语但一寸秋波宛似千斛明珠,流睇而横波,本王瞧着他那玉瓷一般的脸,大着舌头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灯下的人影晃了晃,沉默着翻那本《游仙窟》。我壮了壮胆子,若我占了他又如何呢?许家是名门望族,这等事情必然不会说出去,而本王又位高权重,也不至于要以死谢罪,最多就是他从此恨死了本王,可若是等着他从一个正常男儿变成断袖,本王要等多久?说不定一辈子都无法一亲芳泽。
我的体内燃起了熊熊的火苗,也许错过这一夜,本王便永远无法心愿得偿了。忽然,那个在海棠林中吹箫的白袍少年又一次闯进了本王的心房来,那么超尘脱俗的画中人,现在就真真实实地坐在本王身边。
于是,本王说:“但当把手子,寸斩亦甘心。”
人影儿依旧沉默着没有做声,一只正在翻书的手停了下来,按在书页上不再动,春葱似的五指,煞是好看,本王痴痴地瞧了会子,毅然地伸手握住了,指尖的冰凉直透进本王心里来,他果真担得起冰肌玉骨这四个字。
见他没有反抗,本王借着酒意将凳子一挪,坐到了他的身边,细腰入手,揽了他上半身在怀,一股墨香隐隐而来。本王将他的额发轻轻拨开,那一双明眸愈发雾薄如水,而娇艳的薄唇活似开得正美的海棠红花。
“若为得口子,余事不承望。”——本王有些得寸进尺。
他微微别过脸去,面上不喜不怒,本王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一条道走到黑,狠狠地吻了下去——他像个冰人,就连呼出的气都是凉丝丝的,唇虽柔软却不温暖,即不反抗也不迎合。
最终,本王把持不住,将他打横抱入帐中,从门缝里透进的一股凉风,将桌上那本《游仙窟》吹地哗啦作响,停在的那一页,上面正好写着:“夜深情急,透死忘生。”正好是本王心情的写照。
那一夜,本王腹里癫狂,心中沸乱,可谓是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而身下的人虽不见转承起和,但也是眼华耳热,这种滋味,本王断袖断了二十余年,第一次感到断得如此幸福。
只是,狂乱欢愉不过一时,待本王酒醒之后已是次日正午,只见一个消瘦的长发人儿身着单衣怔怔地坐在书房之内,见本王醒来后,啓澜平静地穿上外袍,脸若寒霜地走到我面前来。
本王依旧沉浸在昨夜的恩爱中,握着啓澜的手道:“啓澜,我是真喜欢你,你若愿意,我可以一生待你好。”
他冷哼了一声,一夜之间,本王中意的那个神采飞扬的他不见了,站在本王面前的,是一个凄清如冷玉的他,啓澜说:“殿下,你可知道我本与礼部尚书之女青梅竹马结有婚约,只待孝期过后就将她娶进门来……殿下,你可知我许啓澜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却不想昨夜成了你□□辱臣……庆王,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抽骨以泄我心头之恨,我之所以留到现在,就是想告诉你这些!”
“可是你昨夜……”
“我未反抗,就是因为你是庆王。”
因为我是庆王,而非喜欢我。一块重石从天砸下,我险些透不过气来,昨夜的温顺只因为我是庆王,这结局不是早就料到的么?难道我又在期盼什么?期盼他会喜欢我么?
我惨然一笑,脑中发昏,道:“既然如此,终是我对不起你,那本《游仙窟》你拿去吧,不用还了。”
他长眉一挑,鄙夷而愤然地说:“看来在庆王眼中在下还比不过楚楼的哥儿,殿下去楚楼一掷千金,今日羞辱了我,倒打发本淫yin书了事。”
“我……”我语塞了一下,盯着那床鸳鸯红被傻愣了片刻,只觉得身在荒原,心中空寂一片,要想些什么,要说些什么都不由得自己,仿似被魇住了一般,枯坐着要到天长地久。
“庆王,若你想要补偿我,以后与我形同路人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啓澜一声声都砸在我心尖子上,一个字比一个字沉,待这句话临了,我抓着绣被的手硬生生将背面撕了条口子出来。
“怎么?庆王是否觉得不过瘾,一早还要用强?”
我闻言抬头,只见他冷笑着站在我面前,将外袍缓缓脱了下来,正在伸手解衣带子,原来我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个用蛮力的禽兽罢了!我伸手抹了下额上的冷汗,其实事实也是这样吧,是我趁着酒意占了他的身体,这不是禽兽所为又是什么?
我垂下头,闷声道:“请回吧,我欠了你许啓澜,以后你一声令下,这条命也由你拿去。”
床边之人伫立许久,一袭月白的袍子轻飘飘地飘出了本王的眼去,吱呀一声门响,本王忽觉心痛难忍。本王自小的伴儿换了不少,每日里起床也从不依恋,只是今日他这么一走,我的心倒是想被抽空了一块似的,看着空荡荡的手臂,身边万物都觉得失了颜色,没什么趣意。
若是昨晚,我不强占了他,那该多好,做一名有礼君子,不碰他半分,看着他登科入仕,洞房花烛,子孙绕膝也应该是快乐的吧!
本王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三日后,听闻礼部尚书之女吊颈未遂,圣上怜她,宣她进宫封了清妃,而退婚的许太傅之子许啓澜终日里闷声饮酒闭门不出,许太傅在朝会上连上三折指责本王摄政乱权,独断专行……
正好那一年,皇上亲政,帝临天下。
我约了景渊在王府夜饮。我说:“景渊,你可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么?”
景渊点点头,道:“我知,他喜我便喜,他悲我则悲,他若死了,我不会独活。”
本王长叹一声,“若是早闻此言,本王不致于此啊!”
景渊奇道:“殿下的意思是?”
“景渊,我爱上了许啓澜,我还强占了他的身子,他恨我入骨……景渊,如今皇上亲政,天下已稳,本王对红尘已无可恋,经皇上同意,我明日就去往普庆寺出家,算是……算是赎罪吧!”
景渊的面色白了一白,问:“殿下还回来么?”
“若想的明白,我自然回来。”
景渊举起杯子,他强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殿下。”
那瞬间,我热泪盈眶。
啓澜,你可知道在普庆寺的那五年,我入眼的所有佛都长着一张脸,不论喜怒哀乐,都是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