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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山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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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李行默回来了。天色将暗,梁萤以为是到该休息的时候了,然而李行默行色匆匆,到屋子里也不得半刻休息。
梁萤盯着李行默的背影,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跑下楼去,后院里停着辆马车,马车上装着东西,木制的轮子上带着些泥土,是潮湿的样子。
梁萤起了心思,忽听得后面传来些响声,他回头,几个官兵正向掌柜展示一张画像,听内容只说有没有见过此人,他从缝隙看过去,那画像的人不是自己。
梁萤松了口气,但官兵却向他走来,他的心又提起来,左右不过简单的建构,实在没有藏身之处,眼看着官兵的脚步越来越近,他一下子慌了手脚,转头又瞥见那院子里的马车,心下掂量一番,他向马车走去。
远了。
官兵是往楼上去的,房里的李行默刚带上行李准备出门,门口的官兵就到了。
他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一番,还好,官兵不过是来询问有没有见过刺客的。
李行默出门把门关上,左右不见梁萤。他早知道那是宫里的小皇子,但是眼下宫里形势不明,他不好点破,他又看了眼那屋子,倒是不用住上了,他刚出门运了批货,今晚就必须运走。
城门那边他已经打点好了,行商牒毕竟是御赐之物,出城门倒还绰绰有余。
只不过,李行默又看了眼那间屋子,动作也略显迟疑,罢了,他下楼去,城门虽然能过,但毕竟会关,他再怎么样也不能错过了今天出去的机会。
来到庭院时已有些暮色显现了,眼看时间不早,李行默快步走向马车,将行李搁在后面一众货物之间,他将货物理整齐,货物摆的似乎不像来时那般模样了,李行默蹙眉,要是被人动了可就不好了。
正欲细究,忽见的一方衣料,李行默认出来那是他自己的衣服,他轻笑一声,翻身上马,驾车马车向城门去。
按照玉山传来的讯息,叶沧然今晚能到城门口,叶沧然从他经商起就同他一起,他信得过他,玉山那边也是他在打点。
从客栈到城门路程不少,到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所幸还能过人,守卫照常检查一番,其中一个守卫掀起盖着货物的布,边掀边问:
“这是什么?”
李行默刚要回答,相识的守卫摆摆手:
“这兄弟过来很多次了,没什么好查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货物。”
那守卫便将布再盖下来,刚走出一步,似乎看到了什么,又退回来,李行默盯着他,看他走到另一头,又要翻起来,相识的守卫又道:
“赶紧的有什么好翻的,咱该换班了。”
听闻此言,守卫才退回来,仔细检查了行商牒,才算放他出去。
出城门不过几里路,便在路边不远处瞧见了叶沧然。叶沧然一身玄色袍子,此时倒有些看不大清,但是身影却向此处快速移动,李行默将马车停了,待叶沧然上车,道一声来了,马车才再次开动。
“玉山那边怎么样?”
叶沧然摇摇头:“很不好,原本就位于边地,这会又碰上灾荒,山贼乱匪不断,我们那批货不敢从大道上走,小道又被山贼截断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停在原地不动。”
“报官了没有?”
叶沧然又摇了摇头:“报了好几次,没有用。”
“怎么说?”
“本来是能派出些官兵来帮忙的,但是前些日子听说皇城要用兵,抽去了大批精兵,没有余兵来帮忙了。”
“用兵?”
李行默心中疑惑,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皇城,怎么就没听说皇城有要用兵的地方,若是说用兵,在皇城能调动军队的……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是那个人故意调动兵力呢?他将眉头深深锁起来,难办。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这些日子正好是商队经过的时候,朝廷怎么在这个时候抽兵呢。”叶沧然忽然道。
“你也觉得奇怪?”
“是,我想……”叶沧然正要接下去,忽听得后面的车厢里传来一声巨响,叶沧然停车,正要下去看,李行默抬手制止他,示意他自己下去就可以。
车厢后面的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李行默当然记得这后面还藏了个人,在客栈的后院就看见了,这会他也应该跟着车出来了。
李行默走上去拉开车厢,里面的人顺势探出脑袋,将手搭在车厢的门上,然而还没等他们讲话,后面忽的射来一支利箭,顺着他的衣襟擦过。
他心里猛得一惊,快速走向车厢后面,再回头,车厢里人的手臂被利箭整个穿过,鲜血汩汩而下。
“快进去。”李行默大喊一声,将车厢的门关上。
前面的叶沧然早已跳下车,倏忽间从四方的树林里来了几个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脸,但手中的剑确实是朝着他们来的,叶沧然出生武将世家,自幼习武,武艺高强,以一敌几也不在话下,黑衣人见来势汹汹,长久下去必定损失惨重,招呼一声,便四下散了。
叶沧然把剑收好,四下里扫视一番,风吹草动,暮色混着月光夹杂在一片树林中,视线里一片惨淡,平静如水。
然而明暗闪烁间,总有些不安分的因素蠢蠢欲动。
“晃”的一声,叶沧然又抽出剑,向面前的丛林里追去,“还有人盯着。”他来不及多说,便追了上去。
李行默将手扶在车梁上,目光从叶沧然追过去的方向猛地往回抽,呵,皇城里的人,来追的是他,还有身旁的这批货,如果不是叶沧然在场,后果不堪设想。他忘了,这个时候出城门,不管有没有嫌疑,他都该被盯上了。
在确认没有另外的人之后,李行默将车厢的门打开,里面的人侧身倚在车厢边上,利箭被拔出来丢在一边,梁萤捂着手,大口喘着气,血还在往下淌。
李行默皱眉头,箭不可贸然拔出,他是知道,可是梁萤自己把箭拔出来了。李行默回看那支带血的箭,他没法想象梁萤是怎么把箭拔出来的。
罢了。他走上一步。
“我……”梁萤刚要说话就被李行默打断了:
“先别讲话。”
梁萤闭嘴。
李行默扶他靠着马车坐在地上,自己到后面的车厢里去翻找,梁萤坐在地上看得清楚,李行默从货厢里拿出一瓶药和几块布。待他走进时,梁萤看清了药的名字,那是金疮药。
“忍着点。”
李行默给他上药,梁萤在皇宫里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疼的龇牙咧嘴,但愣是没吭声,此前他受过最终的伤不过比武或骑马时的摔伤,他也有一身好武艺,皇宫里没人能比得过他,但是暗箭难防,就比如这次。
待李行默替他包扎好,梁萤已将疼痛忍了大半,松口气的功夫,他终于能说上话了: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会在这?”梁萤到底没忍住,率先问出口。
李行默笑:
“宫里的小皇子失踪了,你知道吗?”
“小皇子失踪,与我何干?”梁萤抬头望望天,佯装随意答道。
“那这个呢?”李行默撩开梁萤的衣服,玉佩赫然出现,“皇宫里的玉,怎么也轮不到不受宠爱的丞相庶子戴着吧?”
梁萤不说话,饶是他再能说,也编不出理由来应付李行默的这句。
他以为自己好歹能瞒个一时半会,哪知不过半天功夫便露馅了,不,什么半天,看李行默的样子,应该是早已知道,他想起自己在客房里编的逼婚逃跑云云,尴尬得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就是不再看李行默一眼。
“皇城里到处都在寻小皇子,怎不见你回去?”李行默问一句,梁萤知道这是在问他出城的原因,便随口胡诌道:
“这皇宫里的日子闷得慌,我出来转转还不行么。”梁萤有些郁闷,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哪怕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愣是不能说出口。
“哦。”李行默应一声,梁萤知道他这是不信,随便吧,不信就不信,别再问就好了。
而李行默确实没再问下去,只说:“小皇子莫要贪玩误了事,还是早些回去得好,毕竟满皇城都在寻小皇子。”
“哎别别别,别把我送回去,我跟你说啊,要是真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自己要出来,绝对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回李行默没答话,只是转身望了望方才叶沧然消失的地方,荒草微动,暮光四荡,微弱的草木摩擦声中,从远处走来一个人,是叶沧然。
他回来得匆忙了些,剑还未插入剑鞘,剑锋泛起微寒,周边一片肃杀之气,待他将剑于腰间佩好,才道一句,:
“解决了。”
“得快些赶路,莫要让这些人追上来误了事。”李行默道。
叶沧然点点头,正欲翻身上马,却见马车旁倚着个人:
“伏欢,他是谁?”
还未等李行默回答,梁萤便抢着答道:
“我叫梁萤。”
叶沧然不认识梁萤,不知道他是小皇子,但他知道眼前之人大概和那家脱不了干系,他看向李行默。
李行默沉默了会,半晌才道:“是梁家的人。”
叶沧然冷哼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梁萤。梁萤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倒退了半步,却不巧手上的地方刚巧碰在马车车厢上,他吃痛了些,站得不大稳,李行默连忙拉了他一把,一边示意叶沧然先上车,自己则扶住梁萤。
梁萤也看出来来者不大友好,但他不知道他的敌意源自何处,也就无从开口,眼看着李行默扶住他,抓住了机会开口:
“皇城离这里不少路,我一个人还受了伤,回去实在不方便……”
“不不用送我回去…怪耽搁事的呢?”梁萤连着说了两句,生怕李行默拒绝他,此时他只想离皇城越远越好。
“车前面只有两个座位…”李行默有些为难得开口。
“车厢,车厢就行,货虽然杂了些,倒也还有些落脚处。”梁萤强打欢笑,一面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着车厢。
“上车吧。”李行默叹口气,扶他进了车厢才自己回去。
马车在林间稳步前进,这一路上倒也还算平静,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星光初现,绕着柔和的月光将旷野照亮,叶沧然皱了皱眉头,道:
“天色晚了,怕是赶不上了。”
李行默四下里打量一番,冷冷道:
“叫刚才那些人耽搁了,离宁州还有一段距离,今个就在此地歇息吧。”
说罢马车停下,叶沧然找些木柴生火,李行默则将车厢拉开,路途颠簸,梁萤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身子蜷着。
车厢里的杂货太多,梁萤将身子蜷起来才勉强待下,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躲在车里的。
李行默笑,梁家这小皇子倒挺能适应的,这环境再加上这受伤的手,叫他也不好受。
他想了想,还是把他推醒了,梁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李行默说:
“下来,给你换药。”
布条上面沾满了血,梁萤动一动就怪疼的,最后还是李行默把他扶下来,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李行默将布条一下一下掀开,伤口的模样还是十分难看。
他估摸着还是得找个医馆看看,毕竟他这商人出身,也不大会处理这伤口。只知道将金疮药倒在伤口上,梁萤疼得嘶嘶得叫,他尽量放慢动作,让梁萤舒服些。
忽然间那边没声了,李行默抬头,才发现梁萤在看自己,此时火光照在梁萤的脸上,跳动的火苗映得梁萤的脸庞愈发熠熠,少年的好看的脸庞做出难看的表情,大概是伤口太疼了,但他并不喊疼了,因为眼前替他换药的李行默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我哥以前也这样。”梁萤忽然说。
“什么?”李行默没听清。
“我哥,”梁萤又重复了一遍,“以前我从马上摔下来半个胳膊都是擦伤,我哥也这样替我换药的。”
“哦。”李行默说,此时的他倒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我疼得时候他还会给我找糖吃。”
“荒郊野岭的哪来的糖。”听到这句,李行默忽然笑了。
篝火暗了些,不知何处飞来萤火虫,绕在两人间飞来飞去,扑闪扑闪地好看的很,“这就是我的萤,”梁萤说,“梁萤的萤。”
萤火虫把周围照得幽亮,梁萤伸手去够,但是萤火虫散开了。梁萤不去看那些萤火虫了,而是转头问李行默:“我可以叫你……”
“李行默。”
“不是这个。”梁萤说。
李行默微微一愣,随即答道:
“伏欢。潜伏的伏,欢愉的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