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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

  •   第八十六章
      “求狐帝救救我主!”
      浮萍居外,胡山山望着天边稀疏几颗星子沉默不语。
      凌久携一众灵海护卫长跪于石阶之下,一动不动。
      空气凝滞,四周都是死一般沉寂。
      “非本主不救,濒死之人,回天乏术。”
      胡山山看向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有些不忍道:“鲛皇已是强攻末弩,阁下还是尽早护送回灵海,晚了,只怕...便迟了。”
      凌久半伏下去的身子一僵,再抬眼,双眸已是通红,冷风在耳边嘶吼,胡山山的声音冰冷的让人胆寒,他抿紧了唇,主子什么情况,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只是面对这位六道之中最有天赋的医者,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贪念,渴望着得到与灵海那群医侍不同的答案,却终究是徒劳。
      他握着剑,低垂着头,缓缓说道:“阿狸姑娘是吾主心上至宝,还请狐帝看在他命不久矣的份上,给个明示吧。”
      胡山山揉了揉眉心,“本殿不知...”
      凌久抬起头,直直望向胡山山,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双手紧攥成拳,“如果我说,再找不到她,死的不止我主,还会有她,狐帝会知道她在何处吗?”
      “什么意思?”
      “狐帝以为,世上可真有死而复生的好事?”他冷哼一声,“有的不过是以命换命的法子,狐帝以为姑娘为何能活,又以为是何故使我主好端端的便衰竭至此!”
      “是我主,烧了伏夏魔君的骨骸,燃香为引,找出了当年姑娘的半数神魂,是我主,血脉滋养,灵力浇灌,两百年如一日。”
      “禁术、恶咒反噬己身,从不退怯。”
      “痛苦难当,寿命衰竭,从不后悔。”
      “是我主亏欠于她,也是我主,舍命救她。”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死而复生的好事。
      不过是有人犯错,一朝悔悟,愿以命相换,凭借着连心咒,血脉为养,将那场大战中未完全散尽的神魂一点一点滋养长大,即便代价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凌久的话字字铿锵,句句都落在胡山山心头之上。
      “竟是如此。”即便是早有猜测,却仍忍不住心头一颤,周盏在他心里算不上什么好人,即便是猜到是有人以血脉灵力供养明夭,却从未想过那人会是周盏自己。
      周盏亏欠阿夭许多,怪不怪只有阿夭自己知道,悔不悔也只有周盏心里清楚,这样的两个人,也曾在六陵渡并肩而立,也曾刀锋相向,互相算计、利用,有仇、有恨,却偏偏也有舍不掉的情。
      “还有最后一次。”凌久强忍住眼里的泪意,沉声道:“我主说,还有最后一次,连心咒就此消融,他也能还姑娘一个完整的神魂。”
      “狐帝,求求您,告知我等,姑娘在何处。”
      胡山山未应,径直离开,只是掌心摩挲的传音玉,隐隐亮着光泽。
      ......
      “阿狸!”脆生生的一声唤,惊扰了枝头歇息的鸟雀,呼啦啦展翅飞走。
      明厉闻言,猛然回过头去。
      夜色已深,女子着一袭水碧色长裙,执一盏青灯立于廊下,长发绾起,是六合最寻常的妇人发髻,夜风拂过她裙边,漾起轻纱,她望着他,笑得沉静而温柔。
      以这副从容安静的模样等待着他,无论天长地久。
      他们在夜色里静静相望,明厉看着她,胸腔之中仿佛有什么轰然炸开,他慢慢扯出一个笑,眼里水光浮动,疾步朝着她走去,在夜色里,紧紧抱住了她。
      他的愿望简单而专一。
      他想要一个家。
      燃一豆灯火。
      那个家里,有她。
      足矣。
      他爱的人,他渴求的家,他的所有,皆在这一人身上。
      明夭眨巴着眼,脸上露出不解惶惑的神情,微微偏头,“阿狸,你哭了吗?”
      “嗯。”
      “为什么呀?”
      “我想你了。”
      女子笑了,桃花眼弯成月牙模样,伸手回抱住他的腰身,“那下次,你要一直带着我。”
      明厉的手指没入她的长发中,鼻尖一点点摩挲着她的肩窝,“阿夭。”
      “我们成婚好不好?”
      “成婚?”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眼里浮起希冀,深深望向她,“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一直在一起...”细碎的片段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明夭的手慢慢垂落,忽然捂住头,“一直在一起...”
      阿狸要跟哥哥一直在一起。
      灵海这样好,阿狸喜欢。
      画面斗转,变成她与明厉的模样。
      兄长,以后想去什么地方,六道之大,区区万延山公子,委实埋没兄长了。
      少年面容肃冷,并未因她言语中的称赞而高兴半分,冷着脸回了一句,既是兄长自是要一辈子在万延山。
      她仰着头,左手托腮,唇边带了笑,那等我做了女君,兄长岂不是要跟我一辈子在一起了。
      一辈子在一起。
      “阿夭。”明厉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女子眼眸仿佛失神一般,整个人愣了几秒,仰起头,四目相对,“兄长与我,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明厉心中骤然一痛,捏在她肩头的手猛然收紧,“你说...什么?”
      “兄长与我,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垂眸,下意识去摸腰间垂着的惑心铃,依旧安安静静的挂在腰间,女子仰着头,亲昵自然的抱着他,眼眶里不知不觉蓄满清泪,“我疼。”
      泪水无意识滑落,她抬手去擦,怔怔问道:“兄长,我怎么会这样疼呢?”
      似曾相识的话语,并非由惑心铃蛊惑而来,一字一句都是曾经与阿夭有关,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身子止不住僵硬起来,舌尖打颤,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阿夭...”
      怀里的人闭着眼,唇瓣殷红,眉心轻轻蹙起,白嫩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他将人打横抱起,抱回床上,灵力自指尖源源不断的送入到女子体内,阿夭合着眼,却从未松手,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缓缓睁开眼,带着迷蒙的睡意,像只小动物一样朝他怀里钻了钻,微微仰头,鼻尖擦过他的喉结。
      半梦半醒时,霍然起身,清泪纵横,一遍一遍喃喃道:“阿狸,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
      明厉知道,那些沉睡在过往里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从在身体里复苏。
      可他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愉悦,因为自那夜以后,她似乎被魇在过往里,时不时的噩梦,忽然蹿出来的熟悉话语,偶尔的失神落魄,没头没尾的提起曾经的故人好友,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她在一点一点想起那些过往。
      也会在梦里哭着一遍一遍唤他的名字,也会唤起爹爹来,偶尔提及那个不曾降生于世的孩子,整个人因悲痛而格外苍白,然后在梦里一遍一遍痛哭出声,唇瓣隐隐咬出鲜血。
      如此反复,不过几日,整个人就像枯败的花一样,迅速消瘦下去。
      明厉每夜都抱着她,通过她颤抖的身躯感受着她的痛苦与悲切,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慢慢合上眼,睫毛颤动,有清泪滑落。
      若曾经,过于沉重,他又何苦逼着她想起。
      他们的情谊,与那些痛苦的过往相比,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记不记得明厉,又有什么重要的。
      这世上,明夭才是最重要。
      他的偏执让他忘记了,其实一路走来,最痛苦的,除了他自己,还有明夭。
      若有机会能重新来过,让她继续做当年初遇时那个无忧无虑,明媚生动的阿夭,有何不好呢?
      他猛地抱紧怀里的人,扣着她的后脑,吻了下去,似乎要将她拆吃入腹,融入骨血。
      他舍不得放她走,可在他身边,如果只是痛苦呢?
      她在灵海自在逍遥活了两百年,两百年,足够她变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周盏有许多错,可他救了明夭。
      男子紧闭双眼,纤长睫毛翘起,指甲嵌进掌心里,痛楚传来,似乎整个人都泡在冰窖里,连血液都是冷的,彷佛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冰雪满天的十方城。
      他倒在街边,扬手抓住了女孩的裙摆。
      少女一身红衣,热烈的像雪中最艳的梅,眉眼清艳,在雪色里慢慢盛大。
      痛意自五脏六腑蔓延开来,像是植物的藤蔓一般疯狂生长,侵占着他每一寸皮肤,每一方血肉,越是清醒便越是痛楚。
      许久,他才将怀里的人松开,指尖落在女子白嫩的耳垂上,来回抚摸着,声音低沉而暗哑,“比起把你留在我身边,我更想让你自由自在过完这一生。”
      凉月如银,笼罩着整个六道。
      明厉起身离开,青眸在月色之下如浸过水一般明亮,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他静默地将腰间的惑心铃解下,灵力席卷而过,惑心铃上浅淡的橙色光泽便瞬间散去了,黯淡的与寻常铃铛无甚差别,他将铃铛解下,放在门前的石阶上,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出来。”明厉薄唇微压,眉宇间时说不出的浓重阴翳,周身杀气萦绕,冷硬的似是一把开过锋的刀。
      他话音刚落,一道高大的身影便从夜色中慢慢显露出来,纪鹰看着眼前的男人,下意识握紧了掌心中的长戟。
      即便眼前的人,不曾出剑,可不出二十招,他便败倒在魔尊手下。
      而他,甚至不曾伤到他的衣角半分。
      纪鹰做好了葬身剑下的准备,甚至早在刻意引明夭出灵海时便料到会有这一日,他处处谋划、布局,费尽心思弄来了柳家不出世的秘宝,都是为了对付眼前这一人。
      可在真正的斗局之中,他甚至没有机会拿出那秘宝,时至今日,他才知道眼前之人恐怖如斯,在绝对的实力悬殊面前,他所筹谋的一切,竟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而这位魔尊能容忍他一直跟着,只怕也是觉得蚍蜉撼树,甚是可笑。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明厉居高临下望向他,过了许久,缓缓说道,“柳云换将情丝绘卷交给了你?”
      纪鹰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是。”
      “你想要拘魂灯救周盏?”
      纪鹰惊诧的睁大双眼,咬着牙,声音有些抖,“是。”
      “情丝绘卷留下,将她安然带回青丘,狐帝会用拘魂灯救你家主上。”
      纪鹰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他,男子目光清冷如雪,看不出一点喜怒,纪鹰陷在他话语的冲击;里迟迟缓不过来,“尊主是说,愿借出拘魂灯,救我家主上......”
      “可我凭什么信你。”纪鹰眸中写满警惕,明厉微微侧眸,甩出一物,灵力催动传来胡山山清冽的声音,“周盏在青丘,时日无多,带阿夭速归。”
      冷月如霜,洒一地银白。
      纪鹰望着那双眼睛,似乎看到了一片荒芜。
      “趁我还没反悔,滚。”
      片刻后,纪鹰伏身拜下,然后逃一般离开,光秃秃的地面上多了一卷看着极其破旧古卷。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那位魔尊,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勉强拼凑出一个模样,再依照那个模样,自以为是的利用姑娘去算计,而直到此刻,他方觉得,不光是自己看轻了他,连同这六道众人,只怕谁都不曾看明白过他。
      明夭醒来时,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瞧清楚时,周盏正坐在床边上,静静瞧着她。
      她张张嘴,轻声唤道:“阿哥。”
      “阿狸醒了。”
      她撑起身子,慢慢坐起来,腰间铃铛轻响,她与明厉在一起的记忆齐齐在脑海里浮现,心里没来由有一阵恐慌感,张嘴便道:“明厉呢?”
      周盏没说话,一旁的纪鹰道:“魔尊已是离开了,魔尊说这些日子错识姑娘为旧人,才以术法迷惑带走了姑娘,还请姑娘勿要介怀。”
      她下意识握着腰间的铃铛,道:“纪鹰,你在耍什么把戏?”
      看着她眼里浮起的防备神色,周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纪鹰做的事,阿哥已经知道了。”
      “阿狸别怕,阿哥带你回灵海,再不会有人敢伤你。”
      女子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周盏陪她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浮萍居内,凌久与纪鹰双双跪下,“主子!”
      “魔尊已经答应将拘魂灯给主子用了,主子为何...”
      “我不会用。”周盏湛蓝色的眼眸沉静的如深海一般,“这世上,我最不该承的,除了阿狸,便是魔尊的情。”
      “纪鹰,我罚你去守灵海至深处,五百年不得出,你可觉得冤枉?”
      “不冤。”
      周盏慢慢勾起唇,温和的眉眼浮上几许遗憾,“当是不冤的,我时日不多,本以为能多陪她几日...”
      “原是命该如此。”
      他闭了闭眼,静声道,“等我身故后,你二人必要忠心于阿狸,无论将来她想起了什么,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你二人,都必须忠心耿耿站在她身后,记住了吗?”
      只见他缓缓起身,作揖拜下“你二人欠我周盏的忠心、守护,日后请都用在她身上。”
      “主子...”
      站在门外的女子呼吸一滞,指尖慢慢松开,细微的铃声很快淹没在风里。
      周盏终究没能挺过当年初雪落下的那日。
      灵海上结了厚厚的冰,阳光透过冰面,在水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阿狸一身白裙,恍若当年他刚遇见她时的模样。
      在弥留之际,他清楚的想起当年来,不过是女子心底的良善,让鲛人初见便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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