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再给我两分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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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刚刚跳闸了，你这边怎么样？是出什么意外了么？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
山南小区二栋一单元五零五室，虚掩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进来，却又在踏进门槛的一瞬间突然停住了，大约是来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亓易的耳边响过一阵纸笔接触的“沙沙”声，一个距离他非常近的人似乎正写着什么，紧接着，是纸张抖动的声音，可能是这人将写好的纸举起来了。
奇怪，明明耳朵已经恢复了听觉，头也没有刚刚那么疼了，为什么眼睛还是睁不开呢？还是说周围就是这样黑漆漆的？而且感觉身体好轻，像是躺在云端一样，有种诡异的漂浮感。
亓易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刚进门的那个人用力深呼吸的声音，和深呼吸后，依旧含着些无语的吐槽：“他命不该绝，所以你出手相助？你好好朝头顶上看看，这小子生魂都飘出来了，你光护着他的肉身，是打算让他从今往后当个植物人嘛？”
亓易懵了，一时间有些惊慌。
老天啊，他在这个城市里无依无靠的，唯一的能作为亲属联系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还远在大洋彼岸，哦，他外甥好像是回国了，但那个小屁孩，能指望个什么啊！自己大概一会儿是会被送去医院的吧，那个小路痴能顺利找到去医院的路都谢天谢地了。
亓易在心里泪流满面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短暂且悲催的一生，万分不舍地跟自己那还没来得及拆封的游戏卡带道了个别，本来打算这次截稿日忙完之后，睡一觉起来就连夜把它打通关的，现在看来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至于那份主编还在催的稿子，他估计是没法儿带回去了，遭遇了这事儿，这个月的工资也不知道会怎么发，会不会扣钱？会不会算工伤？他现在卡上的存款不超过四位数，要真是要变成植物人，还不如现在来个人捅他一刀，直接送他往生算了。等等，就他这薄薄的存款，够买块儿墓地的不？啊，要不然还是直接烧了灰往空中一撒算了，还不占用土地……
正当他思索时，耳边的沙沙声再度响起。
这次，阅读完纸上文字的那个人，深呼吸了足足三次也没能忍住齿间的那句国粹：“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嗯？身边这人是写了什么，怎么把对面那个惹得这么生气啊？亓易已经在心里默默接受了最差的结局，干脆也不再难过，转而兴致勃勃地关注起了当前的事态。
只可惜他对外界的感知只剩下了听觉，正在发生争执的这两位又有一位全程在写字，写在纸上的东西他又看不到，实在是让他有些心痒痒。
好在，骂了国粹的那位接下来的话解答了他的疑问：
“我家疏影是教过你，如果人的表情比较平和，不皱眉头了，就意味着他不痛苦了，想缓解对方的痛苦确实也不是在做错事，但他没让你看对方灵魂受苦就直接把人家的生魂拽出□□！是，他这样表情是不痛苦了，可是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只是追求表情平和的话，一刀把他结果了，他躺地上长眠的时候，表情也会很、平、和！”
好家伙，这因果顺序不太对吧！
亓易有点想笑，感觉一直在写字的这位，思维逻辑多少有点问题，有点笨笨的，就好像还在摸索着探知世界的孩童一样。
可还没等他将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就又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在他这种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并且还读了大学的人看来，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于现实世界中存在的自己，居然拥有这种叫“生魂”的东西。
这……这不对吧……
现实世界中怎么会有生魂之类的东西，世界不是物质的么？人的思维，意识，不都和大脑的脑电波相关么？
还有，这种能把人的生魂从□□中拽出来的秘术，不是应该只存在于小说里搭建的幻想世界么？
他有些笑不出来了，迟疑着，想试试看捏自己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然而，就算是在梦里，灵魂这种东西本身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痛觉，根本无法提供验证。
“好了，你赶紧把人家的生魂引回□□，离体太久会对他造成损伤的。对了，魂可都是有意识的，能听到我们都说了些什么，那小子都快忍不住笑了，所以这次千万别忘了消除记忆，我们的世界还是不要让这种无知的人类掺和进来比较好。”
别！喂，怎么又要消除我的记忆啊！是不是玩不起！
嗯？我为什么要说“又”？
疑惑，惊讶，诧异，恐慌……
情感杂糅着，膨胀成大大的肥皂泡，占据了大脑，泯灭了理智。铺天盖地的金黄光点再次绽放在眼前，将黑暗撕出一道又一道口子，接着，这些涌入黑暗的光点组成了一条又一条望不到头的纤长金线，一圈一圈地把亓易捆了个结实。
亓易感觉自己被这些金线束缚着不断下坠，有一样东西正拼命吸引着自己，越靠近，眩晕感越强，令他稍微有些耳鸣，胃里翻江倒海，像是去游乐园坐了十圈过山车，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扔进了洗衣机的滚筒里，正在加速甩干。
眩晕感终于结束了，亓易的意识也濒临消散，金色的虚无中，那种令人放松的感觉再度袭来，及时雨一般地舒缓着他的不适感，也在一点点模糊着他的记忆。
月明星稀，夜色如墨。
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居民早已进入梦乡，少数摇曳的灯火也在一盏一盏地渐渐熄灭，偶尔，有风吹树梢的声音传进来，窗外的阴影也在随之摆动着，明暗交错的光影惹得亓易轻轻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身上盖着的绒毯随着他的起身滑落在地，眼前，是一个木雕茶几，茶几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茶台，茶台上，有一个正放的茶碗，里面隐约可见干涸水渍。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些静谧事物。只有窗外这些为数不多的动态事物昭示着：他现在正身处现实中，而不是，一幅画里。
“我这是……睡着了？”亓易揉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回想着自己睡着前发生的事情，却什么也没想起来，只记得自己似乎是要上门找一个叫封鸢的作者取稿子。
“坏了，稿子！”
一想起迫在眉睫的截止时间，亓易一下子完全清醒了过来。
自己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时间还够不够啊？要知道，一般来说，只要他进入睡眠，最少也要八个小时之后才能自己醒来，主编恐怕已经急疯了吧……
尽管根据身体疲惫感的恢复程度来看，亓易觉得自己应该是把八个小时睡满了，但是看窗外天还没亮，或许，还有机会。
他连忙拿出手机确认时间，手机上却明晃晃地写着：
“零点，四十分。”
距离他记忆中抵达封鸢家门口的时间只过去了二十分钟。
他有些不敢置信，却也没有额外的思考时间，因为就在这时，他面前的白墙上显现了一行字：“醒了？稿子在玄关的桌子上，你可以走了。”
亓易跟着那行字的指引来到了玄关，拿起了那摞稿子，其中的一页不知道被谁用力抓过，褶皱得有些厉害，但好在并不影响阅读。
稿子上的字迹同刚刚投在墙上的字迹几乎一致，虽然都是行楷，但或许因为是随手写就的，墙上那些字看起来比手稿上的那些更加飘逸一些。
亓易站在玄关处仔仔细细地翻阅着书稿，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行字出现在了他面前的墙上：“还有什么事么？”
亓易被这突然出现的字吓了一跳，不由得在心里吐槽道：这人家里到底装了多少个投影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交流？是有社交恐惧症么？
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就算不能明白，也要保持尊重，这是基础的礼貌。
“您好，是这样的，您的稿子我已经读完了，有些地方我觉得可以稍加改进，例如第一章第一节这里，出的人物实在是有点儿太多了，在读者还没有熟悉角色的情况下，一口气出太多名字容易让人读着有些混乱，可能会影响读者的阅读体验，很难会让人想要看下去……”
亓易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朝着大约是里屋的方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很快，墙面上的字就有了更新：“修改意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前的编辑没有在跟进时提前提出这些问题让您及时修改，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我还是希望由我负责的作品能更符合读者的期待，也就直说了，我的修改意见是，重写。这样的情节排布放在第一章不太合适，最好推掉重写，现在开始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墙面上的字很久没有新的反应，寂静又凝固的空气让亓易有些慌。这是他和这个名为封鸢的作者的第一次接触，既然现在这个作者被分到了他手底下，那就意味着，他们日后估计是要有不少交集的。
又一分钟过去，墙壁依旧没有反应，亓易站在门口，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要不，干脆拿着现成的稿子回去？
房间里鸦雀无声，亓易脑内的小剧场却根本没停过——
这么久没回音，难道对方是在生气么？毕竟自己在不了解对方脾气的情况下，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要求对方重写，是不是有些冒犯了？俗话说得好，每一个字都是作者的心血啊，是不是当时应该说得更委婉点儿？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么？怎么说今天也这么晚了，而且也是因为自己不知道作者的特殊情况才让人家大晚上的还得在家里等着人来拿稿子，耽误了人家休息也不一定。
更何况自己似乎还傻乎乎地在作者家门口睡着了，大概也是人家帮忙把自己抱回室内的，啊，最近为了节省时间膨化食品和油炸快餐吃得有点多，是不是长胖了也不知道，而且自己醒来之后，光顾着要稿子，也没说声谢谢，这么一想，自己真是失礼得过分，要是作者生气了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果然还是应该先道个歉么？
犹豫再三，亓易斟酌着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就是，那个……如果您觉得时间不够重写，只是稍作修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墙上的字瞬间有了反应：
“抱歉，请再给我两分钟。新稿，马上就好。”
这个语气和用词，原来封鸢没有在生气啊。
亓易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并不是特别擅长和陌生人交流，因为他不是很能理解，在时间极为有限的情况下，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还要再花时间拐弯抹角，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不太会讲客套话，工作上的事他习惯公事公办，给人的感觉就会有些古板，有些，过于直接。他此前并没有想过这会是件坏事，也不觉得这是件坏事。毕竟就算是再怎么扯东扯西扯犊子，该说的话最后还是要说的。
不过，要是第一次跟作者交涉就惨遭失败，他还真没想好该怎么善后。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出言回应道：“没关系，我可以等，您不用太着急，辛苦了。”
墙壁上的字并没有更新，直到两分钟后，新的笔迹显现，旧的墨迹淡出，只看上面写着：“可以了，来左拐第二个房间门口拿。”
“打扰了。”亓易说着，再次从玄关走进了房间里，他睡醒时所处的茶几附近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那里的灯光已经熄灭，客厅里只留了几束柔和的光特地为他照亮了前路，光线的尽头，手稿在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随着他脚步落定，墙面上有了新的信息：“久等了，新的这些你读读看。”
情节发生的次序，人物出场的方式完全发生了改变，但该出场的人物一个没少。一路看下来却能感觉到行文节奏是真的好了不少 ，已经在几乎不影响后续剧情的前提下，做到无可挑剔了。
最重要的是，从他提出需要重写第一章到现在，一共只过去了五分钟。
五分钟，封鸢写了将近四千字，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么？
像是封鸢隔着门板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墙壁上的字发生了变化：“是预备稿件，提前准备的，刚刚做了些更改，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先回去忙了。”
亓易收好稿子冲着那扇门点了点头：“没问题了，深夜打扰了，您好好休息。”
“路上注意安全。”这是墙面上文字的最后改动。
就在亓易刚刚迈出房门之时，五零五的大门快速关闭，门后柔和的光也随之熄灭。
他本想扭头再道个别，却只来得及隐约从门缝中瞥见立在玄关桌边的一个红影，看起来似乎是一把伞。
进门左拐的第二扇门后，封鸢缓缓躺倒在了地上，银白长发贴着鬓角，额头上出了不少细密的汗珠儿。
他今天是真的累了，连续两次对生魂的移动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虽然很细微，但他还是察觉到，移动亓易的生魂，较移动其他人的相比要费力一些。
再加上，他又先后两次控制着周身的时间进行了减速，这一行为本身对他的消耗极大，哪怕最后一次只有五分钟，也足够彻底将他的精力耗个精光。
毕竟，要是以更直观的语言来形容的话，这些事情合起来，大约就等同于让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大小姐跑完两个一千米之后又做了一百三十个引体向上。
那五分钟，对于寻常人来说是五分钟，对他来说，实际上已经度过了五个小时。
预备稿件，自然只是谎言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再给我两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