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八章 失物之相 ...
-
羽歆回到家没多久，彰子突然昏倒了，造成了一阵恐慌。晴明说是因为北极星变黯而受到连带影响。虽然会有些痛苦，但是彰子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这让昌浩和羽歆都松了口气。
倒是羽歆，被小怪狠狠地数落了一通，不过这于她，是件很开心的事。
被他关心了呢。
她对他，或者又更重要了些吧。
傍晚的时候，从皇宫那边传来浓烈的瘴气。
羽歆担心地望向那边，担心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在晴明回到安倍府的时候，羽歆急忙前往晴明的书房拜见，却在门口看见晴明染上了疲惫的容颜后犹豫着是否该在这时候打扰。这时，晴明房间内的偏门被打开来，羽歆这才注意到昌浩也已经回来了。
想了想，羽歆还是进到晴明的书房里，静静地听着他们祖孙二人的对话。小怪晃了一下尾巴，走到羽歆身边坐下，羽歆笑了，伸手抱起才刚坐下的小怪。小怪挣了一下，终于还是安静地偎在她的怀里。
听着晴明讲述关于五十多年前，黄泉的瘴穴曾被打开的事情，羽歆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怪身体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羽歆心疼地抱紧他。
即使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而痛苦，也希望，这样做能够替他分担一部分痛苦就好了。
听完晴明的故事，羽歆大概猜出了令他痛苦的事是什么，于是用力地拨弄了一下小怪的绒毛。昌浩则抬起手，一巴掌拍在小怪的后脑勺上。
“为、为、为什么？”
小怪恶狠狠地等着昌浩，昌浩只是横着眼说了一句：
“——真丢人。”
“哈！？”
小怪瞪大眼，恨不得跳在地板上。如果不是羽歆抱着他的话，他估计已经像炸毛的山猫般扑过去咬昌浩了。
随着昌浩的行为，他们的争吵再一次开始。
羽歆用温柔的目光盯着怀里的白色异形，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挣扎，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如果和昌浩吵闹可以让你忘记痛苦，那么，请你尽管的和他吵闹吧。
因为，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那副痛苦的模样。
在昌浩占卜出造成这次瘴穴被打开的“元凶”——攸子公主的明确位置后，羽歆将披散的长发缚成了两条麻花辫，跟着他一同乘着太阴的风前往皇宫的方向。
刚一降落，羽歆就被刺鼻的瘴气呛得一阵猛咳。
因为她特殊的体质，她对瘴气这种东西感觉十分灵敏。例如，上次和穷奇决战的最后，从穷奇制造的异界出来后，她突然昏倒的原因，实际就是因为长时间处在瘴气之中，导致她那怪异的病发作而引起的。
“羽歆姐，你还好吧？”
昌浩见羽歆咳嗽不停，急忙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咳，我没事，咳咳，我们先想想该怎么进入皇宫，咳，吧。”
羽歆用手掩口，还是没有阻止咳嗽。而昌浩也犯难地在宫墙边来回走动。
“只要不被发现的话就没有关系了。好啦，我们走吧！”
太阴猛地卷起龙卷风，昌浩和羽歆被卷飞了起来。羽歆硬生生将尖叫逼回腹中。知道快落地时，羽歆急忙调整重心，才没有摔得很重。
那边昌浩和小乖也没好到哪里去。小怪更是在不知不觉间做了昌浩的垫背。
羽歆还在不住轻咳，她站起身，用拳头挡住嘴，环顾四周，然后忍不住轻皱黛眉。
不知为何，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突然，瘴穴的入口扩张，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黑暗。
似乎听到有谁在呼唤……
“——羽歆小姐！”
羽歆眨眨眼，目光才终于不再涣散，看清了眼前三张已经变得熟悉的脸。
“呃，抱歉，我是不是昏倒了？真是的，我好像总是给你们添麻烦呢。”
羽歆苦笑了一下，坐起身子。
“羽歆小姐，你别太勉强自己了，实在不行，你在这里等我们好了……嗯，让玄武陪你。”
太阴有些担心地说。羽歆轻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费力地站起身。
“昌浩呢？”
“不知道，带进来以后就没看到他了。我们也在找他。”
玄武平淡的话让羽歆轻蹙了一下眉头。
走散了？怎么会这样？
深吸一口气，羽歆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放在面前。一会儿——
“这边。”
羽歆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四人急急忙忙地朝着那边跑去。隔了老远就看到有异形要攻击昌浩，太阴大叫着赶过去，玄武和六合也赶了过去，谁也没有注意到羽歆停顿下的脚步。
那个人，没有在昌浩身边。
每当昌浩遇到危险时，总会出现来保护他的那个高大身影，没有在。
羽歆有些慌乱地四下找寻，因为心里那不好的感觉愈发浓烈。
就在这时，她终于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身影，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羽歆朝昌浩跑过去，而那个人也放出数条炎蛇，将妖怪们焚烧掉。昌浩看到是他，很高兴，而羽歆则一边轻咳一边皱眉思索。
果然有什么地方不对。
直到无意间与他对视一眼，羽歆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他的眼神变了。
一个人，无论伪装得再怎么好，眼神却往往会泄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没有红莲的那种眼神，那双金眸里现在只有冷酷。
而且，他没有红莲给她的那种悸动的感觉。
这个人，他不是红莲。
在反应过来前，羽歆已闪身挡在昌浩面前。
灼热的疼痛从腹部蔓延全身。
羽歆不知道昌浩此刻是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挡在他前面的自己的，但她知道，他的表情一定是很震惊。她自己不也是吗？那个一直保护昌浩的人竟然对昌浩出手，这样的事……她能不震惊吗？那个人的身体，是红莲的啊。
他将爪从她腹中抽出，带出了一地鲜血。一股腥甜从喉咙涌上来，羽歆咬着嘴唇，身体因他的动作而有些不稳，但她还是站着，眼神定定地看向他。
“把他还给我。”
沙哑的声音从羽歆的口中发出，眼里那份坚定让他不禁嗤笑。
“你是在命令我？真有趣。”
那个已不是红莲的家伙，眼里闪过残忍的光。
“都已经受了这样的伤了，你还能站着，看来你并不是普通人呢。”
“把他还给我……”
羽歆用更大的声音说。左手从背后拔出桃木剑，咬牙，剑指向他。
“这个样子还想战斗吗？”
那个人不屑地冷哼，羽歆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般，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我说，把他还给我！”
话音落下之际，羽歆已冲了过去，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任凭鲜血从伤口往外涌。
仿佛拼命维持的理智断掉一般。
这时，其他人从风音口中知道了真相，昌浩紧握双拳，目光追寻到缠斗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红——”
想再呼唤那个名字，然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现在在那里的，不是他。
失物之相。最重要的东西还是失去了。
“把他还给我！！”
羽歆用剑紧逼尸鬼，强大的灵力被注入到剑中。木剑自是没有那些拥有刃的武器锋利，但它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注入灵力后会拥有强大的净化之力，更何况羽歆的木剑是用最具灵性的桃木制成的。所以，尸鬼不敢让她的木剑碰到自己，只能闪躲。
“你这么激动，这个身体的主人对你很重要吗？”
听到尸鬼的问题，羽歆眸光微黯，但攻击没有迟缓。
那个人是最重要的。
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自己一直注视着的。
要让他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尸鬼一边躲闪着羽歆的攻击，一边咂舌。本来还想用说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她居然没有上当。要想个办法让她分神才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映入他的视线。
可以利用。
尸鬼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然后放出炎蛇袭向风音。
“风音！”
羽歆心神一乱，攻击也停了下来。尸鬼抓住机会，正想对她放出业火。
突然，带有凄绝灵力的刀刃从不合理的方向以尸鬼为目标袭来。尸鬼遭受到意料外的攻击，朝后推开一步，然后向刀刃袭来的方向望去。
是晴明。
羽歆根本没有在意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奔向风音那边。
见到尸鬼放的炎蛇被六合挡下，这才松了口气。又感觉到熟悉的强大灵力，转首，看到了使用离魂术的晴明。
这时候，经常出现在风音身旁的乌鸦落在尸鬼的肩上，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众人，最后停在羽歆身上。
一阵恶寒袭来，之前一直因为愤怒而被羽歆无视的疼痛一下子包裹住她。
左边的乌鸦忽然冷嗤一声，冰冷的声音直击羽歆的心房：
“身负罪孽的神之女。”
乌黑的眸骤然瞪大，失去了焦距。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流，伤口周围的衣物因凝固在上面的血而变硬，胸腔里的心脏像要停止跳动般，传来尖锐的刺痛，比身上的疼痛更甚。
脑海里自动重复着乌鸦的话：
“身负罪孽的神之女。”
像是要拒绝什么，羽歆用力地摇着头，发出悲切地哀鸣：
“不要呼唤那个名字——！”
接着，晕眩侵袭，她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看到风飐的时候，羽歆强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够了，羽歆，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风飐用其中一条茸尾扫过羽歆的面颊，用关心的语气道。
“呜……”
像是终于无法忍耐，羽歆的表情变得伤痛，她抱住风飐的茸尾，恸哭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从她消瘦的脸颊上滑落。
那个人，是她寻找到的光。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想通的，现在，她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看着他了。
还有那个名字，不愿再有人呼唤的。
最近，却经常被人提起。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摆脱这个名字的束缚？
“风飐，我该怎么办啊……？”
少女跪坐在地上，抱着巨兽的茸尾，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而巨兽并不通晓人类的情感，只是无声地陪在少女身边。
失去的，不想遗忘的。
想要得到的。
那个人，关怀的注视。
只是如此，而已。
昌浩守在仍处于昏迷中的羽歆床畔，脑中又想起刚才爷爷告诉他的事：
“小歆她是唐的某位神明与人类的孩子，因为继承了父亲的血，所以天生就有极高的灵力。但事实上，她的父母并非相爱才结合的，身为人类的母亲因为意外被身为神明的父亲……她的母亲因为未婚生下了她，因而被其他人唾弃、厌恶、辱骂，她的母亲承受不了这一切，便将这些都怪罪到她身上。‘罪孽的神之女’，她的母亲总是这样称呼她，也没有给她起名字。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我的那位老友，她才获得了属于她自己的名字。然后，她跟随他修行锻炼，她才慢慢变得像现在这样能开心的笑出来。但，那句话一直在她心中扎根，成为无法磨灭的心之伤。”
咬着唇，昌浩握紧双拳。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总是笑着安慰他保护他的姐姐，会有这样痛苦的过往。他无法想象被自己的母亲怨恨甚至诅咒的她，是怎样渡过那样的日子的。
而他自己，是如此无用，每次每次，都是被这样的姐姐和红莲保护着。
这时候，彰子端着一盆清水进到房间里，把敷在羽歆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浸在水中，然后又拧干，重新放在她的额上。
接着，便一言不发地坐着昌浩身边。
“我真是……果然是个半吊子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别人保护，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昌浩低下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昌浩抬头，伤痛的眼神被彰子全部纳入眼中。
“昌浩，不要这样，我想羽歆醒来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彰子心疼地捧着昌浩的脸，声音带着些哭腔。
昌浩愣了一下，盯着彰子的脸。
眼前的少女，是他发誓要用一辈子守护的人。
无论如何，都希望变得更强。
强到，能够好好保护她。能够只凭自己的力量就能保护她。
“彰子，抱歉啊，害你担心了。”
伸出手，覆在捧着自己脸颊的白皙的手上，昌浩闭上眼，感受少女的温暖。
“嗯。”
少女的轻应声让昌浩心神一颤。
只有你，无论如何，想要亲自用这双手守护。
只有你。
睁开眼时，有什么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下。
很想坐起身，却发现力不从心。
全身上下，力气像被抽空一般。
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好上许多了，应该是晴明用了什么法术替自己治疗。
那么，果然是真的吧？
那个人，还是被——
把他还给我……！
犹记得，那时面对占据了他的身体的尸鬼，她是如此歇斯底里地大喊出来，那是她自师父死后第一次发出这样的声音。
夹带着，失去与找不回重要的东西的痛苦与绝望。
抱紧被子，羽歆死咬住嘴唇，任凭泪水浸湿被褥。
红莲。
红莲，一定要把你寻回。
就算付出的代价是——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八章 失物之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