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耀]女巫之屋》权衡不可枉

2、第 2 章

　　走过桥一抬头，目光所及便是那棉絮般铅灰色的云雾，以及教堂屋顶上高高矗立的十字铜架。埃文河穿城而过，迤逦起伏地伸展着，单调扭曲的房屋稀稀落落地隆起、东倒西歪地被冻成一片，圣三一教堂则很优雅地建在小镇南端。
　　“小亚瑟来了？哥哥我恭候多时了。”空旷的教堂大院，青年神父侧身而立，他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外国腔调。男人蜷曲的长发柔顺地流淌至肩头，就像月夜里浮动的湖面上跳动着金光——有茶棕，或许又有几缕亚麻，但定睛一看，却分明闪着盈盈的铂金。他转过身来，伸开胳膊摆出一副“迎接”的姿态，却被亚瑟灵敏地躲开了。
　　“哥哥好心充当小亚瑟的保护人，却是这样的待遇，真令人伤心。”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过迟疑的亚瑟，并强行揉了揉小朋友的金色脑袋。
　　“啊，胡茬男，你撒开我！”亚瑟故意生气地说，“不准摸我头！不准把我当小孩！”
　　“好吧好吧，亚蒂小朋友，”弗朗西斯恋恋不舍地松手，但依旧是一副哄孩子的口吻，“怎么现在才来？莫不是为路上的景色入了迷？”
　　“别提了，我刚才简直倒霉透顶，大白天竟然撞见了一个东方面孔的小女巫，不，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小恶魔——她竟然用黄色的纸去攻击薄荷飞飞兔，我可怜的小精灵！她还用那样轻蔑的眼神看我、嘲讽我的眉毛！”亚瑟越想越生气，因而语气激愤，言词无理，恨不得浑身上下都给挑一遍刺儿，“天呐！她看起来如此单薄瘦小，模样难看，脾气又坏，我敢说——再过几年配给阿尔弗雷德那家伙当太太绝对再合适不过！”
　　“小女巫？在斯特拉特福，东方面孔还真不多见啊。前不久的确来了一个，你说的那个东方面孔的小女巫，不会是…让我想想——应该是叫王耀？”意识到亚瑟说的是谁后，弗朗西斯纵声大笑，他的淡色鬈发、甚至那修剪得短短的金色胡茬几乎都因主人太过愉悦而微微发颤，“宝贝儿，那不是什么小女巫，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儿。 ”
　　“王耀？”亚瑟的眉毛皱了皱，真是拗口的名字。
　　“不过，听你这么说，他似乎跟你一样，也能看到'不存在之物'咯？”他的神情是那样愉快，他用笑意盈盈的蓝紫色眼睛注视着亚瑟，“那么或许你们能成为朋友呢？”
　　“成为朋友？”亚瑟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紧接着走出教堂，站在门口，“或许吧——在此之前他应该先去打动小精灵们的心。当然这对大家来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因为他不会去跟小家伙们交朋友，而是想着如何消灭它们。”

　　亚瑟感觉目前的日子虽然过得体面且无聊，但倒也不算乏善可陈。他住进的逻各斯庄园，背靠着树木葱茏、绵亘数十里的阿登林地，安静地坐落在小镇西北方向一座绵延着的小丘之上。
　　这座宽敞明净的漂亮宅邸按规模在斯特拉特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木制的小楼四周长满了金雀花丛，而别致的花园里则种满了各色的玫瑰，即使是在眼下，它们也依旧在空气中酝酿着浓郁的花香。但弗朗西斯往往又都忙于自己的诸项事务，因此他便将花园以及同属于自己资产的果园交给了法莫先生打理。
　　小镇西面是连绵起伏、山花烂漫的丘陵——由于弗朗西斯并不打算利用这块地来赚钱，便任由它们随意生长了。亚瑟喜欢挑一片高高隆起的草野，舒舒服服地躺下，他觉得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懂得此地的妙处——在这里，几乎可以将整个小镇尽收眼底，埃文河的粼粼波光，教堂的高坛与钟塔，布缀其间的小块林地与农田，还有顺着享利街就能前往的阿登林地的残余地带，这一切无一不挑弄着小少年的心。有时，小精灵们会向他讲述着阿登森林的故事，有关多情的提泰妮娅和她用鲜花搭成的宫殿，调皮的精灵引诱路人遗失方向，而亚瑟也会跟他们分享罗宾汉的传说。
　　“罗宾汉啊，”妖精小姐心下了然，“那群孩子大概也是向往着这种英雄人物的故事，所以才这么喜欢往森林里跑吧。”
　　“他们似乎在计划着一场冒险，要去森林深处转转，”棕仙补充道，“但是森林深处很危险，据说还住着一位女巫哦！”
　　“女巫？”提到这个，亚瑟脑海中浮现的仍然是某个讨厌的家伙。
　　“亚蒂，你这是又想起那位‘小女巫’了吗？”
　　“我才没有呢！”亚瑟理所当然地否认道，“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到小镇里转一转呢？”
　　棕仙说：“不去，小女巫一定会觉得我们想偷喝牛奶而驱逐我们。”
　　亚瑟问道：“那你们想喝吗？”
　　棕仙：“想。”
　　亚瑟：“……”
　　“开玩笑的啦！其实是因为森林里也有很多有趣的精灵伙伴呦！”
　　“欸？那它们是什么样呢？”亚瑟有些心潮起伏，不由得纵情笑了起来。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除了唱歌跳舞，它们偶尔也喜欢跟孩子们开开玩笑。比如迫客，这位快活的夜游者，只要你叫他一声'大仙'或者'好迫客'，他就会给你幸运、帮你作工。但是倘若你遇见了那种非生非死的奇异生灵，一定要躲远点儿！”
　　“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遇到仙后提泰妮亚呢！”
　　“我不认为他们会被允许找到提泰妮亚的宫殿，森林深处就像一座天然迷宫，有着无数分岔路口。这是勇敢的精灵的朋友才会知道的秘密。”妖精小姐插话道，“但当新月初生、月光将小丘染成白色，晶莹的露珠点缀在草尖的时候，顺着这条路往前走，鸟儿会给你指路，密林会主动为你让行。”
　　亚瑟顺着妖精小姐手指的地方望过去，绵延无际的草野尽头被黑压压的丛林填满，看起来有些明暗难辨。大自然是奇妙的、无限的、包容的！他心想，一个人可以被他人讨厌，但绝不会不为一片森林、精灵、鸟儿、花朵以及埃文河所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