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王耀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被重新捉住。此刻他身上的东西被搜刮一空,胳膊和双腿用绳子绑了起来,非常没气势地被扔进了马车里。可是总有办法能逃出来的,他不服气地想。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金发的小伙子,他正用那对蔚蓝得几乎透明的眼睛打量着王耀,兴趣盎然的样子仿佛是在观察一只弓起背的猫咪——似乎王耀的愤怒与紧张在此刻显得格外滑稽。
“我知道你,据说是会占卜而且能看到独角兽的家伙。”他将手挡在嘴边,自以为悄声道,“但不是说只有纯洁姑娘才能捉住独角兽吗?哈哈,看来你就是咯。”
“我不是姑娘!”王耀叫道。他想挥拳头,若不是胳膊被控制着,阿尔弗雷德相信这东方人一定会激动地给自己一拳。
“噢,别冲动伙计,”阿尔弗雷德抓住他的双肩,试图安抚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王耀。”他生硬地答道。
“Ong Yew?Yau?奇怪的名字——要我说,这和你一点也不相称,东方人,”他似乎完全忽略了王耀冷冰冰的语气,只是稍加思索,忽然间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噢!我宁可叫你塞里斯!”
“不要这么叫我!我有名字!”
“我想叫你也拦不住我!”阿尔快活地吹了声口哨,“Squidgy~”
“去你妈的。”王耀对答如流。
就这样,在八月时王耀离开了他的师父,却没能离开这片陌生的土地。他本想去伦敦碰碰运气,打探一下那群商贩的消息,在路上却再次落入女伯爵手里。他被带去了艾米丽·琼斯在北安普顿郡占地1000多英亩的布利斯庄园,莫名其妙变成了阿尔弗雷德的侍卫,也理所当然地构成伯爵资产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他还被安排和炼金术士们一起读书,在蒸馏室里准备和分选药草——而王耀比任何人都熟知那些来自异国的草药的生长与收获期、药性和毒性。术士们打开熔炉,烧起炉灶,王耀则需要帮忙搅拌或倾倒一些混合物——而且这只能由他来做。期间他并不在意自己到底排上了什么用场,明面上也没再想着要逃跑,他只是老老实实的干活,也毫不客气地领着每个月的工钱,内心盘算下一步计划。
只是在王耀看来,那阿尔弗雷德在精神迫害方面向来兴致勃勃且得心应手,因而总喜欢说些无聊的话来干扰自己。
“喂,塞里斯,你真的能看见独角兽吗?之前有个人常用自己能看到精灵来吓唬我。”
“看不见。”
“喂,塞里斯,我给你发工钱你都不谢谢我吗?”
“谢谢我,这是我应得的。”
“喂,塞里斯,你真的不能替我占卜一次吗?我能不能发财啊?”
“不能。”
“喂,塞里斯,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
“不好奇。”
“那你听说过…贤者之石吗?”他颇为神秘地压低了嗓音。
这时王耀终于有了反应,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阿尔弗雷德看了几秒,“唉呀,是你头上顶着的那块?”
“嘿!请对它尊重一些!那可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阿尔弗雷德不高兴地咕哝,“水溶解不了它,火烧不毁它,它能治愈所有疾病,给予拥有者永恒的生命,还能将金属变为黄金!”
“亲爱的阿尔弗雷德阁下,请不要搞封建迷信。”他只是心平气和地说。
“但是你的那位老师,也曾来这儿与他们一同研究过它。”
“什么?”
“看来你并不知道——他正是为了贤者之石才来到这里。他似乎称之为什么,嗯…丹砂?金丹?”
王耀忽然就明白了。
金性不败朽,故为万物宝,术士服食之,寿命得长久。原来,他们所探寻以及追求的东西早就不仅仅局限在“道”了。更何况,发财与长生乃是人的两大欲求,他又怎能奢求师父会免俗?
“塞里斯,我们很快就能制造出贤者之石——它意味着我们将掌握点铁成金之法,而这一切正需要你的'接触',”阿尔弗雷德没有注意到王耀陷入了一种低落的平静,相反,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了,那口气好像他已经获得了全世界的赞美,“我们再不用在康沃尔郡深挖矿洞,也不必在威尔士苦苦淘金了。因为我们会为国家带来财富——噢,到那时候,大家也都会称我为英雄吧?”
他笑意盈盈地望着王耀,就像在打量一件珍贵的藏品。那双熠熠生光的蓝眼睛是那么独特,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激情与热爱,当然,只是对金子,而不是对他。王耀叹了一口气,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几句,不愿意再看他了。
“喂,赛里斯……”
王耀颇为不耐地剜了他一眼。
“噢,Yau、Yau!请给我占卜一次吧!”他忽然就放软了语气,好声商量的样子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的金毛大狗,“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转转,除此之外,给你算额外的工钱。”
“绝妙的贿赂,”王耀评价道,“给多少钱?”
王耀收下阿尔弗雷德的钱,却无赖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占卜用具全被没收了,阿尔只好带他悄悄摸进艾米丽的房间去拿回那些东西。在侍从听见动静赶来之前,二人急忙躲进了旁边那个没开灯的房间。
“你不信仰上帝吗?”王耀问道,“你让我占卜,我猜这应该不符合你们的宗教。”
“当我去教堂的时候,我信仰上帝,”阿尔弗雷德面带微笑地回答道,“但是此刻,我信仰财富,信仰更有价值的东西。”
阿尔弗雷德催促半天,王耀才开始卜卦。他先是掏出来三根香,恭敬地将其点燃。紧接着,又摸出来三枚古钱,连掷六次,竟得了个乾卦。
在八卦中,乾代表的是天。乾卦是周易卜卦中的第一卦,虽然它自古就很难说个凶吉,但大体上是个好卦。
“九二爻,见龙在田,利见大人。”王耀说道,“'龙,德而正中者也。'如果你能保持一颗'至中至正之心',驾驭住这个乾道,就会财运亨通,条条道路遇黄金;如果驾驭不了,同样它也会成为第一凶卦。”
“听不太懂,有没有直接一点儿的生财办法?”
“可以,开运饰品、八卦招财包、求财神符,任君挑选,”王耀掏出来一块八卦玉佩、一个红色小布包以及和几张求财符在他眼前微微一晃,阿尔弗雷德刚要去拿,王耀却将手往后一收,“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最后一个问题,Yau,你真的能看到鬼怪?”再次被宰了一笔的阿尔弗雷德伸出一根手指,提问道,“我周围真的有很多幽灵吗?噢,我简直无法想象!”
王耀叹了口气,盘算着一会儿要不要再卖他点儿驱邪符。他缓步走到窗边,漂亮的玫瑰窗因无人清理早已落了一层薄灰,身后是囚笼般狭小的一方黑暗,但他却望向远方,“啊,比如那里就有一只…”
“有一只什么?”他看起来很害怕。
“没什么。”
是一只闪来躲去的、长着翅膀的绿色兔子。它从花儿的怀抱里钻过,奔向远处的河边草甸,却几乎弄断了菟丝缱绻的腰枝,于是它们在不满地悄声抱怨。王耀下意识想推门,却发现后门是上了锁的。
“这道门是通向哪里的?”王耀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她的花园?”
“但是我好像没有见过这些花呢。”
透过窗户,无拘无束的清风抚弄着树林间的花儿,它们像处于某种魔力之下似的,此刻却只是隐在婆娑树影里静悄悄地肆意生长。比起来花园,这反而更像是一片建在高墙之中的秘密林地。
北安普顿不论离伦敦,还是斯特拉特福都称不上远,它会是亚瑟熟悉的那只薄荷飞飞兔吗?
阿尔弗雷德的母亲,柯克兰子爵的妹妹,同时也是亚瑟的姑母,在柯克兰家借住并且还担任着孩子们的家庭教师。但是现在——柯克兰夫人认为是时候让亚瑟从斯特拉特福回来,继续学习拉丁文和希腊文的阅读写作了,如果他还想上国王学院的话。于是亚瑟不再由神父“授课”了,虽然这段时间里弗朗西斯什么也没教给他。
他即将离开这里,离开埃文河。可是——他对王耀的情意并没有随其不辞而别被冲淡,相反,往日的孤独的孔洞甚至还扩大了。那烦躁不安的源头只是需要一个答案,然而唯有王耀才能够解答。亚瑟闭上眼睛,使自己随意遐想起来,听着雀鸟啼鸣声、水流声,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只欢快的薄荷飞飞兔,已经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了似的。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汹涌而雄伟的大河,在一望无际的平地上奔涌千里,水花则深陷着迫近岸边,这就是王耀的故乡吗?
亚瑟在脑海中一寸一寸地摸着王耀的声音,似乎这样就能把它摸成一个人形。但当这个人形真就出现在他面前时,温暾的阳光却如蛛网般缚住了他,令其迟迟没能迈出去一步。
河边站着一个卫兵,那是一个身着代表琼斯家族的蓝紫色制服的东方少年。他看起来几乎还是个孩子,却摆出一副昂首挺胸的做派,那风度令他即使置身于一群骑士中也能被一眼认出。他朝这边望了过来,亚瑟这才看清他的脸——矜持的唇部线条终于扬起,再次显出来那股熟悉的神气劲儿。
“我是在梦里吗?”他听见王耀问道。
“喂喂,在梦里你还能长这么大,这可真不容易。”亚瑟说。
直到那细长发丝挠着他的脸,亚瑟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冲过去抱住了他。王耀仰头望着亚瑟,一边流泪,一边微笑。亚瑟却捧起来他的脸,吻着那漆黑的、纤细如画的眉毛,吻着那对合上的、让他魂牵梦萦的琥珀色眼睛。
王耀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偏过头去,下意识想把涨红的脸藏在亚瑟的颈窝里,尽管他还紧紧搂着亚瑟的腰,而亚瑟则低头轻轻吻着他的头发。喂,不要再跳啦!这准会被亚瑟听见!他忍不住觑了亚瑟一眼,却发现那祖母绿色的眼睛竟扫向了自己的嘴唇。
“啊呀,你这家伙!”王耀羞恼地喊道,一边狠狠锤了亚瑟的背两下。亚瑟笑着闷哼一声,再次掰过王耀的脸,他以为王耀会再给他一拳,可这次却没有——他只是拧着眉头,用黎明般清澈的眼睛嗔怪地盯着自己,而这回则是亚瑟红着脸别扭地偏开了目光。
可是这多么迷人啊!突然之间发现一位朋友——而且也是一个男孩,竟与自己怀着同样的朦胧情意,在不知不觉间化为爱的念头,且彼此坦诚而毫无憎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