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变成了男朋友的狗》章章捉月

2、第 2 章

　　C.

　　回到家里，男朋友还算良心，先给我倒了一盘狗粮。

　　作为一个人，我不想吃。

　　但事已至此，我成了一条狗，这已经是最好的待遇。

　　我安慰自己，我要吃的狗粮是五百块一袋的，比吃饭店吃得都贵，吃点当尝尝了。

　　而且按照文艺作品的套路，我不会当一辈子狗的，说不定了结了某个心愿，就能顺利归西投胎。现在就是体验生活。

　　当人当久了，这可是第一次当狗。

　　男朋友的家灰蒙蒙的，窗帘拉得很紧。我别别扭扭地吃了几口，就到窗边“汪汪”叫。

　　高燃，把窗帘拉开，闷死我了，大夏天连个窗户都不开，有空调也闷啊。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男朋友从手机里抬头，问：“想晒太阳？”

　　想啊。

　　我又“汪”了声，希望我聪明帅气的男朋友能理解狗语的规律。

　　他果然懂了，嘴角一勾：“路西，过来。”

　　我乖乖地跑到他的脚旁。

　　噫。这厮袜子都灰了，怎么不换换。

　　男朋友依次揉我的头，揉我的脸，又捏了捏我的手，温声道：“好狗，好狗，今天别晒太阳了。”

　　“你不懂，今天是她的头七，我怕她觉得我家太亮，不爱来。鬼都怕光。”

　　说到这，他沉默了下，水底黑棋一般的眼透出几分微光。

　　男朋友提爪将我抱了起来，低头道：“对了，路西，你是狗狗，都说动物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你能看见鬼吗？她来了吗？”

　　“哟，狗还有眼泪呢，你听懂了？这么聪明？”

　　“她活着的时候你就喜欢她，她死了，你是不是也想她？”

　　“路西，你说，现在是不是一场梦啊？”

　　我仰头瞧他，几滴泪落在我的鼻子，滚到我的耳朵上，热乎乎的，烫人。

　　不，烫狗。

　　D.

　　男朋友在收拾我的遗物。

　　又几天过去，他好像缓过来了，有了点精神。

　　我跳到凳子上旁观，落脚没稳住，摇摇晃晃，他扶了一把才站稳。

　　我拿狗眼斜着看他，担心他因此看出破绽，毕竟一只真正的狗不会出现这种笨手笨脚的失误，是我给路西丢脸了。

　　他被我的眼神逗笑，一双桃花眼眯得像月牙，笑得比阳光还干净。

　　我狗脸红了红，心里释然，轻松许多。

　　他就该这样，本该这样。

　　当年在学校里，篮球场上，他就这样笑。

　　我提着一袋雪糕路过，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后来索性把书包里的眼镜拿出来，清清楚楚盯着他看。

　　我记事以后，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端正的男生，笑起来也那样好看。

　　他们往往都有瑕疵，而男朋友的脸完美无缺，瞄准狙击到我的心坎里。

　　我第一次那样认真看别人打球，耐心十足，直将他们看到散场，一袋子雪糕都化了。

　　我看了眼手机，舍友们的信息发了很多，大家以为我这么久没回去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一边回语音，一边盯着场内的他。

　　他背上了黑色的斜挎包，跟着三两好友有说有笑走了出来，头帘被汗水捋成一条一条，清爽的荷尔蒙肆意散发。

　　一个漂亮的女生跑出人群，过去搭讪：“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男朋友边上的男生们开始起哄，起哄声很大，连我听了都有几分袖手旁观看好戏的心思。

　　男朋友在喧闹声里看了眼那女孩的脸，笑了下，点开微信的二维码。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也可能他长得太好看，太符合我的审美，我不停地想着走过路过别错过，脑子里循环播放《爱人错过》。

　　在美女姐姐对着手机嫣然一笑的那一刻，我鼓着心跳跑过去：“也——”

　　“——给我扫一下好吗？”

　　我有感觉，自己的脸发热，估计红了。

　　人生二十年，第一次主动跟男生要联系方式，还是靠“蹭”的。

　　他的朋友更加起哄：“哇哦，两个一起！高燃！这叫不叫‘一箭双雕’？”

　　有稳重的人推他：“别瞎说。”

　　男朋友也看了他一下，有点尴尬。

　　不管怎么样，同时给两个女生联系方式，在道德上看确实不太好，显得特别“海”。

　　但是给了一个，却不给另一个，是不是也不太好？

　　《爱人错过》还在播放，我默念，不主动没后续，不主动没后续……

　　反正都到了这步，我对他的意思很明显，干脆一点好了。

　　我面向那个美女：“你好，请问你介意和我公明……公平竞争吗？”

　　关键时候口胡，真有我的，气势一下子输了大半。

　　美女惊讶地上下打量我，宽容里有些不屑：“当然不介意啦。”

　　我用力微笑：“那我扫了。”

　　于是拿出手机，和男朋友对视，他眨了眨眼，将屏幕按亮给我扫码。

　　“谢谢！”我声音洪亮地感谢他，她，他们。

　　雪糕彻底融化了。

　　我拎着方便袋，又回了超市，将雪糕依样买了一遍。结账时，阿姨扫了眼我手里的方便袋，问：“那个不是？”

　　我忙解释：“不是，这个是我之前来买的。”

　　“那怎么又来了呢？”

　　“都被我拿化了。”

　　她又揪下来一个方便袋，捻开把雪糕装进去：“哎呀，怪可惜的，这回你可快点回去吧。”

　　“嗯！”

　　付款完毕，我随意往旁边看了一眼，男朋友正站在我身后，好奇地看我。蓦然对上视线，他有些发愣，我则是飞快错开目光，快步走出超市，回了宿舍。

　　化了的雪糕被我一袋一袋喝了。舍友们听了我诙谐生动的转述，笑到不行，笑够了，又说佩服我，佩服我的勇气。

　　在一起以后，很熟很熟以后，我问过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男朋友望着天花板回忆，说：“第一印象......隔着一层篮球场的铁网，夏天，很热，你立在那，细长的一条，很多人回头看你，但你只看着我。”

　　我真佩服他的文采，把花痴说得这么好听。

　　E.

　　男朋友把和我有关的东西一样一样收拾出来，用湿巾擦拭。

　　我看着，心里也感慨，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

　　我们两个大二认识，大三在一起，到现在我研究生毕业三年，总共认识了九年，我俩谈了八年。

　　八年了。

　　第八年，过了一半，他态度冷淡，我还以为我们的爱情就走到尽头了，没想到是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了。

　　男朋友将我们的回忆收进箱子里，里面的东西各式各样。

　　我送他的耳机，是打第一份工赚钱给他买的。熟悉以后，我从他朋友那听说了他的家世背景，他又要过生日，我想着便宜的东西他看不上眼，又不能为了个男人胡乱挥霍家里的钱，便在学校里找了个勤工俭学的岗位，得到了人生第一份工资，给他买了一副自己都没摸过的耳机。

　　男朋友这种家教好的男生，无论接了什么礼物都会表现得很喜欢，我看不出来他的态度，反正心意到了，我打工的时候也碰到他了，剩下的就让他自己想吧。

　　我赚的第一笔钱，自己爹妈都没花到，全砸给他了。

　　我有时夜里睡不着，回想自己当初的追逐史，以成熟的社会人的眼光分析，发现当时无解的热情与执着其实很好懂。

　　无非是我在他身上下了太大的成本，舍不得放弃。

　　耳机男朋友根本没用过，我心里失望，却没表现出来，交往以后也本着不自取其辱的心态，提都不提。没想到，他居然将耳机收得这么好，包装盒都没落灰。

　　我结束走神，定睛去看男朋友。

　　这厮东西收拾到一半，就盘腿坐在地上，翻起了相册看。

　　相册也是我送的东西。当年我追他时，别出心裁地把他发在朋友圈的照片洗出来，洗成影集送给他。他当时的表情很一言难尽，毕竟里面有他的自拍，他尴尬之余，才有几分微妙的感动。

　　善于观察别人表情的我，当时很是失落。我看出了他不喜欢。

　　可他却也留着。

　　“路西，你看，你姐姐。”

　　我从椅子上跳下去，前爪撑着他的腿，张望相册的内容。

　　影集被他翻到后半部分。我送给他的时候，相片只装了半本，后面都是空着的页，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塞满了照片。

　　而且这些照片我都没见过，应该是他拿相机瞎照的，一点也不好看。

　　我不忍直视自己的高清丑照，狠狠瞪他，埋怨他收藏照片也不收藏点好看的。以后让他的女朋友发现，肯定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他到时候为了哄人家女孩，也一定会附和我丑。

　　男朋友指尖从相片上的我划过：“这是她二十二岁，那次去山里玩，她被猪追着跑，我看着好笑，就拍下来了。”

　　他声音带着笑。

　　是啊是啊，我就是被猪撵过，那又怎么样。

　　他说的“二十二岁”指的是虚岁，我生日小，周两岁，当时二十岁生日才过没几个月。大学毕业，男朋友带我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出去旅游。

　　一行人聚头，他的朋友们各个都领着身材巨好，打扮巨时尚的女朋友，只有他，带着朴素的我，换身校服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的我。

　　男朋友是他的朋友里最出挑的，我在女朋友堆里也很出挑，只不过是负面的。不过进了山，她们的sexy小短裙就变成了累赘，一点都比不上我的牛仔五分裤。

　　我和其中一个美少女很聊得来，不禁卖弄起来童年的技术，在路旁摘野花给她编手链。在美少女的称赞里，我迷失了自我，编好了手链，觉得不怎么好看，又自告奋勇给她编个花环，手链则挂在了自己手上。

　　男朋友和他的朋友们聊明天早晨看日出的事，不时回头过来看看我。

　　我编在兴头上，和美少女吹嘘：“我奶奶当年是十里八村闻名的巧手，我在她身边长大，一到夏天就缠着她学手艺，学成以后一堆小孩围着我转，要我给她们也编。我不给编，她们就拿零食来换......”

　　一声猪叫震天响。

　　我听了一乐：“这还有猪呢，也不知道是野猪还是散养的家猪。我跟你说，我之前刷到了一只长得很帅的猪，真的是，猪是长得最像人的动物，比猴子都像......”

　　“小景！快跑！猪要过来了！”

　　美少女惊叫一声，从我旁边的石头上起身，跑到她男朋友身后。

　　果然，这种美丽动人还懂得撒娇示弱的女生很受欢迎，我再修炼八百年也比不上。

　　我不怕猪，看着大白猪朝我走来。

　　这是干啥呀。

　　我笑着斥它：“去！”

　　大白猪听不见一样，离我越来越近。

　　我真的不怕猪，前提是隔着栏杆。

　　我往后退了几步，“去去去!找我干啥。”

　　我退几步，大白猪赶几步，很快演变成了追逐战。

　　终于，我的自尊在恐惧面前落败：“高燃！你过来！”

　　男朋友和他的朋友们哈哈笑我，我又害怕，又生气。

　　“快过来！”

　　他的朋友说：“快过去吧，一会儿你女朋友哭了。”

　　男朋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朝我拍了下，才小跑着赶过来：“你把人家的食物做得这么好看，它当然追着你跑了。”

　　我丢脸又装作若无其事：“这花是它的食物？”

　　“是啊，你觉得小花好看喜欢，猪也觉得好看想吃啊。”

　　我赌气将手链摘了下来：“那就都给它吃吧。”

　　男朋友拦了下：“不用，你好不容易编的。”

　　他从地上薅几束花草朝猪扔过去。

　　大白猪果然不追着我了，低着头光顾着吃，什么都忘了。

　　意识到自己还在“舞台”中央，我成熟地收敛了脾气，温和道：“那就算了吧，我不编了，我们去下一个景点吧。”

　　男朋友无端笑了下，我却懂他在笑我装得体面。

　　他坐在了我方才坐着的巨石上，两手撑着身后，仰头看我：“你继续编，我想要。”

　　他其中一个朋友看不过去：“高燃，你太宠了，也不嫌腻。”

　　“你们等不了就先走，刚好给我跟王景腾地方。”

　　“切。”

　　“哈哈，弟妹慢慢玩，咱们不着急。”

　　男朋友不乐意了：“去！叫谁弟妹呢，叫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