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罚》极*

1、第 1 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李雪琴就起来了。她照例收拾好自己，然后去西城街边的胡同口买油条豆浆。

　　李雪琴是个很讲究的女人，她本来样子就姣好，加上每天都抹着那些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面霜，弄得自己跟个面人儿似的。加上她年轻，又是个单身女人，周围这些邻居看了就难免的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李雪琴不在乎，她在乎个屁，她爸妈早早就散了，老子现在还三天两头的进局子。她是靠着老外婆给带大的，老外婆前两年也去了。她从小到大吧，就没过得顺遂过，到了现在进了一间大工厂里面，有了勉强的生活保证。她却是不甘心的。

　　她为什么就要过得这么不好。她又年轻有漂亮。她应该过得更好才对！

　　她拾掇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每天都这样。她要表现出一个漂亮的象征。就像塑造一个纯洁的，高贵的自己一样。

　　打豆浆的老伯给她多加了两勺糖，李雪琴就笑着说了声谢谢，心中却嘀咕，加这么多糖，不是要胖死人吗？端着豆浆缸子往回走。李雪琴心中寻思着事情。她现在工作的纺织厂的老板死了老婆。

　　这个纺织厂老板才三十几岁，家里有好几处的产业，平常来厂里也来得少。李雪琴作为厂里的优秀代表和他见了一次面。看得出来这个魏老板对她很有好感，跟她说了不少话，还问了她一些家里的事儿。

　　李雪琴听说他老婆死了，心中却是高兴的，这个魏老板仪表不凡，为人处世也相当的成熟。真真正正的好对象。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接近他。李雪琴因为想得出神，所以没有注意从胡同窜出一个小男孩儿。两个人身体相撞，李雪琴的豆浆洒了一半。那小男孩儿的手臂也被烫得红了半边。

　　四下周围也没有人，李雪琴也不用装那种温和样子了。像她这种出身不好的人，其实很有一种尖利的习气。干脆将整杯豆浆都倒在那小孩儿身上，李雪琴低声咒骂一句：“没长眼睛啊，小兔崽子！”

　　那小孩抬头看了她一眼，怯生生的。模样儿却是特别水灵，跟个小姑娘似的。

　　李雪琴骂完就提着油条走了。剩下那小孩儿，看着她的背影变了神情，唾了一口：“臭婆娘！”

　　这个小孩儿大概十来岁，个儿不高，看起来挺瘦弱，一头黑发乱糟糟的。口音却是外地的，甚至有些土味。大概是从农村来的。这条胡同是拆迁房，住这儿的大多数都是穷得要命的人。找那么个遮风避雨的一席之地。

　　小孩儿这样急匆匆的跑，是因为他老子吊气了。小孩儿叫小刘四。因为他老子叫刘四，本来是农村的一个小学老师。因为老婆来城里打工没有回去。他就拖着病歪歪的身体跑来城里来找人。可这茫茫人海，要找人，那可真是海底捞针。

　　要说这刘四吧，人也不坏，就是特窝囊，所以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是万万不想丢的。刘四找了六年了，带的小孩儿从四岁找到十岁，也没让小刘四认真念书，就这样混着光阴。小刘四一天天长大，刘四却熬不住了。在这第六个年头，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挂掉了。

　　小刘四今天早上饿得胃一阵阵的纠结，就去叫他老子，哪里知道刘四已经咽了气。摸着床上冷冰冰的尸体，小刘四觉得有些难过，不过他更饿。所以就跑了出来。其实他并不知道，他要跑哪去。

　　这城里，他一个人都不认识。连棵熟悉的洋槐树都没有。

　　撞了李雪琴之后，小刘四倒是冷静下来了。现在要去哪呢？警察局吧，虽然那些穿着整洁制服的叔叔看起来很冰冷很可怕，可还是比面对尸体好一点。小刘四想到自己老子死了，又有些消极，消极过后更觉得女人不是好东西。

　　刘四每天都会骂小刘四那跑得无影无踪的老妈，耳濡目染，小刘四也觉得女人真可恨。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一定还在自己的家乡，每天和朋友们一起攀爬后院的老洋槐。都是因为女人，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刚刚撞自己那个女人也不是好东西，看着和善，结果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刘四过了这么几年飘飘荡荡的生活，已经有些麻木和油滑了。不管他多么讨厌身边的人。实际上他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只能装得唯唯诺诺。这样可以少挨一点揍。这是窝囊的刘四教给他的。刘四窝囊了一辈子，果然教育出来了一个窝囊的小刘四。

　　小刘四在派出所坐了一下午，几乎饿得胃穿孔。这片儿很贫瘠，住的人口很杂，所以派出所事儿很多。登记的片儿警一个个脸色冷淡，态度消极。小刘四瘦瘦小小的，静静的缩在旁边，等着轮子被盘问。哦，应该是被询问。

　　终于轮到小刘四的时候他已经一脑袋虚汗。斜斜歪歪的靠着墙根儿。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弱小，你就很容易被忽视。如果你强大不起来，那就得继续弱小，并要服从安排，不然，你连活着都是奢侈的。

　　“你这小孩儿有什么事啊？”片儿警问，有些不耐烦。“死…死人了。”小刘四说：“我爸爸死了。”“哦。”片儿警问：“你还有亲人吗？”小刘四摇摇头。片儿警就有些心烦：“那你先回去。等我们这边有空了，再联系居委会，过去看看。”

　　小刘四有些恍惚，虽然他伤心的程度有限。但在他的意识里，死人是一件大事。可是在这闹哄哄的小办公室里，他忽然觉得人死了就死了呗。没什么了不起。死的不过是一个从农村来的窝囊汉。他死了，还不及窗外下雨让人来得烦心。

　　小刘四走出派出所，茫然的站在大街上。他不知道去哪，这个时候能去哪？回家？光是想到家里那枯瘦的尸体和酸腐的味道，本来就空空的胃囊更是痛了起来。

　　小刘四没有地方去，他像只孤鸟在大街上转悠。人是无法体会到孤鸟的心情的。小刘四愤愤的想。别人不会理解，他现在有多沮丧。心理和生理上都承受着巨大的负担。无目的，无归宿，站在大街上，不知道往哪走。还会被多视线试探。

　　小刘四肚子很痛，却不敢再大街中央待太久。他太怯弱，别人的目光让他不知所措。好像自己做贼了一样，可是他并没有做贼。他只是饿，就是想要做贼，也只是想要偷一个面包。算了，还是面条好了，热乎乎的，能驱走一些初春的寒意。

　　小刘四走过了好几条街，越来越热闹，周围也越来越陌生。他突然就害怕起来，站在小街道的路口发着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都市的霓虹却没点亮，周围一片乌压压的光景。小刘四木然的站着，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小刘四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他还没有死。那边却走出来一个男人。三十左右，穿着油腻腻的外套。皮肤也脏兮兮的。他的双手揣在口袋里，看了小刘四半天，才问：“小兄弟。我请你吃饭啊。”

　　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小刘四这个道理还是明白，可是他饿极了。他急不可耐的点头，就跟着这个男人走了。

　　男人笑着问他爸妈，小刘四照实说了。男人说你真可怜，你还有亲人吗？小刘四摇头，说没了，就是有，他也不记得了。男人笑嘻嘻的说，那好。那以后就跟着我，跟其他兄弟姐妹一起，我包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男人把小刘四带进一个小巷子中的一个破旧的小院儿。院子里竟然占了七八个小孩子。都跟小刘四差不多大。男人朝小刘四招招手：“以后你就跟他们一样，跟我沈财刚讨生活了。”小刘四一头雾水，只是嚷嚷着：“我饿，我要吃饭。”

　　叫沈财刚得男人挥手叫了院子里的一个黑小子：“你！进去给他拿点吃的出来！”那个黑小子一溜烟就跑了。沈财刚拍了拍小刘四的脑袋：“小孩儿，你只要听话。就不会让你饿着。”小刘四茫然的点头，眼睛却直直的看着那个黑小子。等他出来，就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冷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跟着这个人，不管过什么样的日子，总算是有个目标，小刘四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没有选择性的，找到了停脚的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