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君贤臣》寻鹿迷了路

45、第 45 章

　　苏珢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府上。

　　只是昏迷前那种痛感还挥之不去，骨缝间总感觉冒着寒气。

　　他正想翻个身继续睡，没想到一把被人摁住，然后听见那人说：“别动。”

　　苏珢蕴：“？！”

　　“你这一脚踹上来，等会针扎偏了我不负责。”

　　“……”

　　苏珢蕴听出了是苏珢蕴的声音，默默地把那只预备抬起来翻身踹人的腿给放下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苏珢蕴也没再说话，一直等到宋渟筠把银针都收了起来叮叮当当地收拾药箱子苏珢蕴也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宋渟筠。

　　“章惠言说你以前不小心误食了鹤顶红，这是真事吗？”

　　苏珢蕴背对着他，只听见宋渟筠'“砰”地一声合上了药箱盖子之后这样说。

　　他随手扯了被子来盖着，又换了个姿势仰面躺着，这才回答宋渟筠的问题：“我像是喜欢拿自己命开玩笑的人吗？”

　　苏珢蕴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吃多少，救得及时。”

　　宋渟筠忽地笑了一声，偏头看着苏珢蕴说：“我倒是有个问题很想当面问问你 ”

　　“问。”

　　“你身子这么差，一身的伤病，西北那么多场仗，你是怎么都打赢的？”

　　苏珢蕴冷哼一声：“我的身子又不是小时候坏的。”

　　“说来听听？”

　　苏珢蕴一手垫在后脑勺，本来正盯着床幔，这时他悠悠地偏头看着同样正在看着他的宋渟筠。

　　他嗤笑一声：“宋渟筠，你想知道的陛下应该都已经和你说了吧？何必再来问我？有些事情我不想说，没意思。”

　　宋渟筠正在写药方的手顿了一下，笔尖的墨水凝聚滴落到宣纸上，染出了一小块墨迹。他默默地把那张宣纸从镇纸下抽出来，揉成一团，随便抛到了某个角落。

　　“比起相信陛下，其实我更相信你。”宋渟筠似乎是斟酌了一下，他接着说：“病的是你，又不是陛下。”

　　垫在后脑勺的那只手忽然被抽出，苏珢蕴没有回答宋渟筠的那个问题，宋渟筠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虚握着他的那只手的手腕。

　　“你才刚醒，和我怄什么气。身上还疼吗？”

　　苏珢蕴莫名地笑出了声，随即抽回了那只被对方握住的手。他颇费了些力气坐起来，缓了会儿之后扭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宋渟筠：“国师这话，颇有些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按大周律令，该怎么处置？”

　　“关心右相病情也不行，怎么，这也算算结党营私吗？”

　　“国师觉得呢？”

　　宋渟筠垂眸没说话，目光落在了那团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废纸上面。

　　房间内的气氛竟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僵硬。

　　“大人，药熬好了，需要端进来吗？”

　　这时门外侍女的声音传进来，打破了这寂静的局面。

　　宋渟筠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随即说：“进来吧。”

　　苏珢蕴就这样倚坐在床头看着他。

　　侍女将药端进来，小心翼翼地将药搁在桌面，随后福了福身子退下去了。

　　宋渟筠一边端起那碗药一边像是开玩笑地说：“没想到苏相御下甚严，府中下人都极懂规矩。”

　　“我倒是没想到国师初来乍到就开始使唤上我府上的侍女了。”

　　“都是为了苏相做事，怎么能说是我使唤呢？”

　　汤药是刚从药壶里倒出来的，袅袅水雾徘徊于碗口，洁白的瓷勺就静静的靠在碗壁上。

　　宋渟筠把药碗递给苏珢蕴，抬头看了他一眼。

　　苏珢蕴本来想假装没看见，但奈何手习惯性地就伸了出去。

　　可能是刚醒的原因，又或是碗里的药太过滚烫，他的手在接过药碗时突然抖了一下，在汤药将要洒出来时一只手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苏珢蕴的视野，温暖的掌心覆盖住了手背，药碗被接下。

　　宋渟筠语气平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等会再喝吧，还烫。”

　　苏珢蕴没接话，从一旁抽了一块丝帕递给宋渟筠。刚才接过碗的时候还是有些药不小心洒在了宋渟筠手上。

　　宋渟筠接过那块帕子，眼底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一边擦着手一边问：“手这么凉，还是觉着屋子里冷么？”

　　其实屋子里已经够暖和了，只是不知为什么，苏珢蕴的手在冬日里是无论如何也暖和不起来的。

　　苏珢蕴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另一只手，昏迷之前掌心被自己掐出的伤口早已被处理好了，包扎得很漂亮，整整齐齐。纱布自食指与拇指之间穿过，包裹住了大半个掌心。他好奇地看了宋渟筠一眼，随后笑了笑：“包挺厚实，这只手暖和。”

　　令他没想到的是，宋渟筠直接攥住了他那只被包扎了的手的几根手指，温暖包裹住了裸露在外的几根手指，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苏珢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是有多冷。

　　“指尖都冷得泛白了，还嘴硬。”宋渟筠揉了揉苏珢蕴的手，抬头看着对方，提醒：“以后再疼就别再攥手指了，止疼也不是你这么个以疼止疼的法子。”

　　苏珢蕴默默地抽出了那几根被攥住的手指，目光闪躲了一瞬。

　　“国师自重。”

　　没想到宋渟筠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把手收回来之后将那碗被晾在一旁的药碗推过去几分。

　　“把药喝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什么可以叫人去我府上找我。陛下把你托付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如果你也信任陛下的话，我希望你在这方面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我既然来了，就是要负责到底的。”

　　说罢，宋渟筠就站起身来。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一看就知道是直接从观星楼赶过来的。衣摆有些湿，想必是来时的路上沾了风雪。

　　苏珢蕴也没看他，也没回应，直到宋渟筠走出去将门关上以后，他才抬头望向门口，望向对方离去的方向。

　　指尖的余温尚存，他不自觉的捻了捻，磋磨掉一些五味陈杂的感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对宋渟筠的感觉突然开始变得复杂。明明防备，却又总是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觉得有些心安，甚至在刚才，他居然会生出想要挽留的想法。

　　好在这个荒谬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的。

　　可是……苏珢蕴总觉得宋渟筠对他似乎……要特别关注一些？

　　是因为陛下的缘故么？因为是陛下要求的，所以对方才会这么关注自己。

　　苏珢蕴扭头看着旁边尚冒着热气的药，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端起来一口气闷下去喝完了。

　　当他把碗放下时，原来放药碗的地方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个小油纸包。他把那个油纸包拿起来，打开，却发现里面放着两颗糖。

　　苏珢蕴似乎想起宋渟筠放碗时是往碗底放了个什么东西，而且他平日里从不会在卧房里放糖，魏文也知道自己的习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至于苏冉……什么吃的能在他手里活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就证明它真的是不好吃。

　　嘴里的苦涩还未散去，没吃的那两颗糖却像是已经在唇齿间化开了。

　　苏珢蕴终究还是没吃，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吃甜食，总觉得腻。

　　他知道魏文在门口候着，便叫了他。

　　魏文听到苏珢蕴在房间里叫他，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主君？”

　　苏珢蕴把糖包好，重新放回去。

　　“从今日起，相府闭门谢客，出了宋渟筠，我谁也不见。至于年底外面那些应酬的事情，照旧还是有你来负责。苏冉……珢玥很想他，让他回国公府吧。”

　　魏文拱手正想应下，没想到这时苏冉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脸兴奋：“真的吗？”

　　苏珢蕴：“……真的，现在就滚。”

　　苏冉明明很想走，但还是一脸不舍地看着苏珢蕴，说：“那您怎么办？”

　　苏珢蕴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竹筒，放在了桌面：“传信让赵辰回来吧，我病着的这段时间，就让他负责相府的暗卫调配事务，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

　　苏冉走过去拿起竹筒，应了一句，眼底的兴奋还是抑制不住。

　　毕竟还是个孩子，府上年下不见客，年年都是冷冷清清，苏冉毕竟还是个孩子，年年看着他呆在府里没事就堆雪人闹腾他，还不如放他自己出去玩，反正先下'宁国公是回来了，国公府上下众人碍于老国公的威势也不敢对苏冉摆冷脸闹事情。倒是自己府上，苏珢蕴隐隐的感觉可能又会有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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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宋渟筠忙完，天早已黑了。自从他入主观星楼以来，这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怎么也处理不完。等到他敲开相府大门时，前来开门的魏文都有些诧异。

　　“国师这是……”

　　宋渟筠身上佩着周濦御赐的令牌，相府上下所有暗卫无人可拦，魏文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也不敢拦，但还是在放人进来之前多问了一句。

　　宋渟筠伫立在门口，望着府邸深处尚未熄灭的两三点灯火：“我不放心他，听说往年他病了章惠言也是在府里头守着？”

　　魏文并没有否认，躬着身子退到了一旁，示意宋渟筠可以进来了。

　　宋渟筠没让人领着，他自己走到了苏珢蕴的卧房门口，轻轻地推开房门，正看见苏珢蕴歪着头靠着窗台睡着了。窗户甚至还没有关紧，冷风呼呼地从窗户之间的缝隙钻进来。

　　他有意地放缓了脚步，免得吵醒对方，而后蹑手蹑脚地过去将窗户关了起来，再将另一个位置背风的窗户打开露出一条缝隙，好通风。

　　或许是苏珢蕴睡得太沉，又或许是宋渟筠的动作实在是很轻，对方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仍旧安安静静地靠着窗台，阖着眼。

　　宋渟筠弯下腰，抬手捋了捋对方睡得有些凌乱的碎发，手指堪堪擦过他鼻尖时，有些微弱的呼吸拂过指尖。

　　苏珢蕴正是在这个时候醒了，他睁眼的时候，宋渟筠手腕一转，提起旁边的茶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珢蕴颇有些费力地看清楚了来人，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太放心，所以来看看。怎么，右相不欢迎我吗？”

　　“我有什么欢迎不欢迎的。”苏珢蕴撇了一眼宋渟筠腰侧佩着的令牌，轻声笑了笑。“我不欢迎你，就能拦着你不进来我府上么？”

　　宋渟筠不置可否。

　　苏珢蕴刚醒过来，觉得嗓子有些干，想倒杯茶润润喉咙。手指刚碰到茶壶时，却被别人一把拦住了。苏珢蕴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晃了晃，示意对方松开。

　　宋渟筠把手放开，却也顺手把茶壶拿远了，苏珢蕴抬头看着他。

　　“茶早就凉了，你喝不得。昨天还那么难受，今天就全忘了？”

　　“死不了。”

　　这句话的语气其实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赌闹脾气，反正宋渟筠听着是这样的感觉，于是他没忍住笑了一下，惹得对方抬眸又瞅了他一眼。

　　宋渟筠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随后耸了耸肩，装作一脸无所谓说：“你不怕死，我还怕你砸了我家的招牌。”

　　苏珢蕴：“……”

　　“好了，不和你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药就已经熬好了，趁热喝。”说着宋渟筠就招呼着门外的下人把药端进来。

　　片刻后，宋渟筠看着已经空了的药碗说：“趁热喝好，喝完好睡。”

　　苏珢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然后他看见对方莫名其妙地又笑了。接着他就感觉头昏昏沉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不能睡，苏珢蕴在心里想着。他才刚睡醒，一碗药就又给他干倒了。

　　但事与愿违，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宋渟筠往药里放了什么东西时两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似乎宋渟筠在他睡着之前还说了句什么，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最后苏珢蕴还是睡着了。

　　这药就喝吧，一喝一个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