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梨花满堂（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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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心？
明玉下意识就去摇头。动心一词的背后，是适龄的、门当户对的娘子姑娘与公子郎君们之间才能萌生的东西。像她这样的世家娘子，到了及笄的年岁时，只能等着家中的长辈安排，等着媒人上门来提亲。
阮家的门第，平日里是没什么人敢碰，但若是真被盯上了，她们只有去顺从的份。
高婉蓉歪着脑袋，对她这不假思索的否认觉着真是奇怪。“不过你怎么连想都不去想一下？本宫记着当初在母后的宫里面见着你的画册时上面写了，你还有二年才及笄。不准备替自己筹谋打算一回？”
明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犹豫半晌，还是摇头。“攀高枝儿则日日悬在树上晃，心里不安，是过不好日子的。筹谋打算无用，筹谋了再多，也抵不过难违的命。”
“别总是这样消极悲观嘛。”高婉蓉将她的臂挽得更紧了些，跟着往前蹦跳了几步，“你看看你这幅少女老成的模样，明明是本宫长你三岁，倒像是你长了本宫三岁似的。”
明玉无奈笑说哪有，又眼看着高婉蓉瘪了嘴哼了两声，想着确实也没有娘子姑娘们乐意将自己的年岁说得更大些，于是下意识觉着自己是说了得罪她的话；但瞧着这欢脱的样儿，于是明玉也有些拿不准了。
无奈下，她只好任由高婉蓉将她慢慢拽到华容殿的门前。只是高婉蓉要继续将她往内殿里面带着走时，她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高婉蓉有些疑惑：“你立在内殿外面做什么？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着，少想些那摸不着边界的规矩吧，都替你累得慌。”
见她还是不动步子，眼里甚至有些躲闪，她唉道：“就说是你想太多，在宫里面要是动辄就生气，哪里活得到我这样大？可若是你再不动步子，还钉在这儿不动，那样我才是真正要生气了。”
现下大昇唯一有封号的公主这会儿连本宫都不自称了。明玉犹豫了片刻，终于耐不住高婉蓉的热情，才小心着提了裙摆踏进了自己只是听说过的贵主居所。然而她踏进了门槛，依然只是叠着手立在门口，再不往里面探进去了。
高婉蓉倒是直直凑到了妆台前面，才在铜镜中见着了时刻拘谨着的明玉，心里面虽然无奈，却也不好再去逼迫这样一个恪守规矩的人往里走。她将妆台上好些个屉子都抽出来，弯着腰去问她：“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钗环？我这儿多的是，你要有瞧上的，就尽管替我分担了吧。”
意料中，她等了半晌都没等来明玉的回应，索性又随口问了一句：“明玉是瞧不起我这些过时了的钗物吗？既是这样，那过些时候我到你们府上去寻你游街去？”
明玉听了这话，忙撤了叠着的手，连声摇头说不用。“家中首饰够用，我也不大喜欢这些金银的东西……”
“胡说，哪有人不喜……”
高婉蓉慢慢直着身子从那些屉子里抬着脑袋去往门口那候着的人身上看，才发觉今日她穿的当真是朴素。虽说料子和纹面都不是什么时兴的，可在她身上却显得正正好。她面上少许着了些脂粉，却并不浓厚艳丽，瞧得出大约是她没休息好，用些脂粉只为了提气色。
难怪京城里传言了这般久，都说礼部尚书阮家的小娘子是京城里头一号的冷美人儿，哪怕是她平日里不常在外头露面竟也能传个十多年之久。这样纤细一个人儿立在门前，身上散着平素在旁人身上难见着的清冷与端庄。
她高婉蓉作为游山玩水多年的人儿，流经她眼里的人不说几万也有几百。端庄温婉的娘子她见过太多，但单单站在那儿，就让人觉着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心安，好像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能气定神闲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那是种独特的恬静的美，让她本能就想起了无暇的璞玉，是不用雕琢，不用修饰，纯净到让人心生赞叹。
高婉蓉想，这应当是自己头一回见着了玉的精妙之处。
她就这样安静望着那立着的人儿，只觉自己的魂灵也要被她吸过去了似的。高婉蓉一顿，回过神来，脑海里想着方才的感觉，于是又去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她在明玉的身上觉出好些神秘来，忽然想着，或许是她平日不爱出门，也或许是外头那比第一美人传得更响些的木头美人的名声，以为她是对谁恭敬客气得紧，对谁都空留了一段距离。
然而今个儿是自己见着了真实的人，却觉着明玉这份客气和疏离并不只有本性使然。比起淡漠，这个小娘子倒是更像只胆子小的狸猫，是那种揉了脸颊就要往隐秘处去躲的怯。
她往明玉发间瞧着。“你这玉簪子，看着倒是润亮得很。你喜欢玉？那我也记着是有的，就是平日里不常用，不知掖在哪个角落里面，我替你去找找……”
“真的不劳烦殿下，明玉的头面够用的。”
“胡说。”见她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高婉蓉拧着眉有些不高兴。“今日我见着你和那些个世家娘子们站在一块儿的，知道的是你想低调不打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阮家没那份给自家娘子添妆面的香妆钱。”
见她还发着懵，高婉蓉哎呀一声，快步到门口去，推着明玉坐在自己妆台前面。“你也不是没见着那苏妤花枝招展的样儿，这时候你越是想不打眼着朴素，反倒越是让人觉着奇怪。”
末了，她仔细端详了明玉头上为数不多的两对排簪，通体的白玉上面只有丁点描金，喃喃着道：“都想把金子往头上堆，你倒好，别家眼里的好东西在你这儿成了陪衬，也是怪。”
明玉笑了，轻声嗯着：“玉石坚韧，还能养人，乍一瞧没什么亮眼的，但用得久了，和人就融成一体了。其实入宫前，爹爹也给了些金银物，不乏那些金步摇，但我实在是用不惯……再者，这玉簪也是这些年用习惯了，看久了就会生些怜惜的感情，自然是喜欢的。”
高婉蓉恍然，拖长了音喔了声。“原来明玉喜欢能日久生情，能常伴在身侧的。”
被她这么一打趣，明玉的脸上又滚起红了。“殿下说的什么话。”
“羞了？”高婉蓉扶着她的肩，侧过脑袋来看她，见她连着耳朵都红了，指着她笑道，“难道说的有不对吗？这样好的细微处，我可得好好记着，回头见着了申二郎与叶家那个可得同他们说。”
“殿下！”
明玉这会儿真是恨自己没能把团扇带进来，连个遮面的物件都没有。她也管不了了，直直起身又重新站回到内殿的门前，背着光立在门口。高婉蓉望着她的背影，黠笑着打量，“不经逗。不说这个，我可是等了你好一会了，都没能等到你改口。”
“你是伴读，日后在学堂里面是常相见的，还喊得这样陌生，一口一个殿下贵主的，是只愿和我这样生分吗？”
又眼看着门前候着的人儿一瞬间无措起来，高婉蓉只好扶着额叹气。“我是见过胆子大的、嚣张跋扈的，倒是真的没见过你这样谨小慎微的娘子。我记着你有一个长姐，叫我阿姐也不合适；原又想让你叫永荣，但父皇和母后都这样叫，于身份上也不合适……”
明玉不由发笑。“那唤阿蓉？”
高婉蓉眼里亮了起来，拍手道：“这个好，够亲近，还特别，一听就知道是你。”
她说着，就又凑上前来，要去挽她的臂。明玉以为她又是要把自己拖到妆台前，一句“实在是用不着”还没说出口，却看高婉蓉盯着自己的面庞瞧了片刻后，唉声叹了口气。
“其实早就该同你说的。母后办这个选伴读的事儿是幌子，要特意在宫中辟一处地方作学堂也是不假，难就难在学堂里面的人，什么杂木都有。其实择皇子妃的事儿，不只是今日在大殿里头作一场文章，连着后面好久的学堂上课也都算在里头的。眼下我也有些后悔了，今日我替你用了大病初愈的由头让你在高奂面前躲过去一回，他势必就记住你了，而你在京城里头的名声……”
这可不是桩好糊弄过去的事儿。明玉终也是反应过来了，道：“名声这东西，在怎么洒出去，在别人怎么看。殿……阿蓉其实用不着心烦，明玉说句不中听的，阿蓉在外头的名声不也和自己个儿毫不相干？”
高婉蓉虽然点着头，但越想越泄气。“名声的事儿倒不是最要紧的，我是担心高奂那有着十八层厚面皮的来祸害你。我是年纪最长的不假，可他是太子，我的手伸不到东宫去……”
她面上满是担忧，紧握住明玉的手，“你说，要不我去求求母后和陛下，索性叫他们给你和叶家那个下个皇命婚约吧，谅他高奂日后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去忤逆陛下。”
明玉被吓得话一噎，正要同高婉蓉再一回连声说不时，华容殿的殿门外有宫婢来报信，说是太子殿下听说了今日进宫选伴读里的阮小娘子身子不太好，带了些东宫炖的补品来拜会她。
“我呸，谁稀罕你们东宫的补品，像是本宫的华容殿里头没有似的。”高婉蓉朝着门前啐了口，刚想让报信的宫婢去把高奂的拜会给拒了时，就听外头的檐廊下有轻慢的笑声，急得高婉蓉即刻又将妆台上的那些个屉子抽了开，乱糟糟寻了柄双面绣的白兔六角团扇塞进明玉的手里面。
明玉亦是忙乱得很，回想起前面高婉蓉说的那由头，边咳了嗓边去整理好衣裙上的褶皱，半晌才举起手里的团扇掩好面，就听那笑声已经停在了华容殿的门前。
“大姐姐，这补品，华容殿里或许是有，但这绣了梨花的团扇，角落里还落了阮字儿的款的，难道大姐姐的宫里面也有？”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梨花满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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