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十四章 莱昂的记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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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羽之境火烈岛，小镇里约。
面包店里的人流来来往往，浅褐色短发的少年随着拥挤的人群站在柜台的角落里，双手紧握成拳，偷偷咽了咽口水。
现在这么多人，没人会注意到你的，只要手一伸就可以吃饱肚子了，莱昂！
手心里都是因紧张而溢出的虚汗，莱昂一咬牙，向着前方美味诱人的面包伸出了手去。
“喂，随便偷人东西是只有坏人才会做的事！”一个脆生生的女音打断了莱昂的动作，随即他伸出的手被另一只肤色浅褐的手抓住，高高举起，“穷人也要有尊严，不要做小偷！”
“我，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莱昂来不及说话，库房里的面包店老板已经拿着木棒追了出来。
“又是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眼见情况不对，莱昂一个手势，隐藏在面包店里准备伺机偷面包的小家伙们一哄而散，向着四面八方逃去。
待逃到安全的地方后，那个伸手阻止自己的女孩早已不见了踪影。莱昂有些懊恼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头，今天又得饿肚子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他与艾丽西娅的第一次见面，莱昂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女孩长什么样子，只有那声‘穷人也要有尊严’像是魔咒般一直留在了他的心里。
没过几天，莱昂又遇到了那个拉米雅族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正值龙骑士政权刚刚建立不久，国家百废待兴，而贪图享乐的官员城主们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捞到更多的银币上。战争让很多人失去了生命，也让很多孩子失去父母，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在自己所在的城镇里四处游荡着寻找食物活下去。
莱昂他们最初便是这样一群无家可归的野孩子，时间一长，年龄比较大，鬼子点很多打起架来又不要命的莱昂就成了这群孩子之中的首领。他将手下的孤儿们组织起来，小孩子和女孩们留在桥底下的窝棚里，负责洗衣服做饭一类的轻松活，大一点的男孩子则跟他一起在城镇中有组织的偷盗——他们偷的多是面包蔬菜一类的食品，这也是他们想要在这荒凉的小镇里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什么叫穷人也要有尊严？莱昂站在垃圾堆的上方，有些懊恼自己又想起了那个声音。在死亡和饥饿面前，尊严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吗？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唯有活下去才是真理。
这么想着，莱昂从垃圾堆的上方跳了下来，指挥几个大点的孩子去另一边看看。不久前这个小镇的边上又爆发了一次武力冲突，不少居民已经望风而逃，让整个小镇变得更加冷清，镇上许多食品店已经关门了，这也使得莱昂他们失去了食物来源，沦落到拾垃圾的地步。
一帮战争疯子。莱昂一脚踢开前边的断剑，低声咒骂道。
说是垃圾堆，这个原本集中堆放居民生活废品的地方，如今则充斥着还穿着轻甲的尸体和各种坏掉的武器，就在莱昂盘算着要不要收集废铁去换钱的时候，一个不期然的背影出现在了前方。
是那个拉米雅族的小姑娘，一头长及脚踝的金发，还有那身标志性的浅褐肤色。莱昂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小姑娘的日子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四肢瘦的几乎能看到关节，一双金色的眼睛在瘦小的脸上显得尤其大，她的身上裹着一张褐色的厚毛披风，此时正摇摇晃晃的向前面一个小山堆走去。
女孩似乎是垃圾堆里找食的常客了，只见她熟练的翻出死去士兵的衣兜，合起双手拜了拜，然后将他们还来不及吃完的每日配备军粮拿走。
看到这一幕，莱昂不禁有些恼火。这女孩的行为好像是对他们无声的鄙视，先是阻止他们偷东西，现在又是拿走配备粮前拜死人，明明过着和他们一样落魄的生活，女孩却像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公主，举止投足间都流露着自己的骄傲。
“喂。”莱昂出声，看着女孩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将手中的石头砸了过去。
石头正中额头，女孩吃痛的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不屑的瞪了莱昂一眼，转过身继续收集尸体衣袋里配备粮的工作。
“看你这么熟练，该不是每天都靠这个生活吧？”有些恼怒女孩的态度，莱昂的语气变得更加刻薄起来，“嘴上说着要我们别做小偷，自己还不是每天捡垃圾过活？”
“至少我是靠自己的劳动得到的。”合手拜了拜眼前的尸体，女孩将配备粮装进手中的布袋中，转过身来，一动不动的看着莱昂，“无论外界条件怎么样，如果连自己都放任自己，那么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你……”莱昂刚想开口反驳，却因女孩披风上的圆形纹章一愣，那是贵族们胸前常见的家徽样式。自从战争开始以后，有不少大城市里的贵族携家带口的来到这个小镇避难，最终却成为军队洗劫小镇的首要目标，躲不过毁灭的命运。
难怪会有那样与生俱来的骄傲感啊。莱昂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伙伴，不再理会她。
从那以后，莱昂便常常听到这个拉米雅族女孩的消息。他知道了她的名字，艾丽西娅·莫亚莎，也知道她的父母死于上次郊区的战乱里。艾丽西娅在这个城镇没亲没顾，又一直守着被莱昂他们所不齿的骄傲，不愿偷盗也不愿加入莱昂所带领的圈子，是镇里流浪孤儿中的异类。
也曾有几个大点的孩子看不惯艾丽西娅，瞒着莱昂偷偷在垃圾场堵住了她，却被揍的稀里哗啦一路哭着跑了回来。因为这件事莱昂对艾丽西娅的看法也有了一点改观，至少她不是那些满嘴道义却一无是处的落魄贵族，她是真的在竭自己所能去守护她的正义与骄傲。
时间在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在这三年中，火烈岛多出了一个自称代表琉羽皇族的革命军团体，与龙骑士团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由于当时的龙骑士还只有第一龙骑士·苍影以及第二龙骑士·风尘两位，革命军利用主场优势，在两军对持中并不落下风。但革命军的出现却为火烈岛上的普通百姓带来了灭顶之灾，龙骑士团本着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在火烈岛上的城镇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一旦发现与革命军有联系者，就地格杀勿论。一时间火烈岛上人人自危，连莱昂所在的小镇上也受到影响，将‘革命军’视作禁忌。
莱昂对此却有些不屑，这些年来龙骑士团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那不过是一个凭借着强大的武力所维持的暴力政权罢了，如今有人能不畏强权进行抗争，怎么能贪生怕死的让反抗的希望陷入绝境？
然而事态却愈演愈烈，那一日莱昂回到镇中，正好就撞见了龙骑士团的人在街上挨家挨户的搜查。身边的同伴告诉他传言有革命军的人躲进了镇里，这才招来了凶神恶煞的龙骑士团。
搜寻了半天未果，为首的龙骑士团小队长有些恼火的抓住一个小男孩的领子把他高高提了起来，语气里满是鄙夷和恶毒，“就是你吧，小崽子，快说把革命军的杂种藏到哪儿去了？”
男孩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吓的哇哇大哭，小队长一声嗤笑，一边抽刀对准了四周围观的群众，“不说？那你们说也行，数到三我就杀了这崽子找下一个，直到你们说为止，一！”
“小卢！”眼见是自己照顾的孩子被抓，莱昂愤怒的就要上前，却被身侧的同伴死死拦住。
“莱昂大哥，你别冲动！现在上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难道就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看着小卢被杀？”莱昂恼怒的一挥手，身旁的同伴却都露出了痛苦而无奈的表情。
“就算冲上去也救不了他，只会连累我们大家一起死啊……”
“二！”小队长的声音犹如惊雷，在四周诡异的沉默里炸开来。
“你们……”莱昂愣了愣，看着身侧沉默的同伴与四周同样沉默的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无奈与畏惧，就像他们说的，就算冲上去也救不了小卢，只会连累大家一起死。
“难道救不了就不去救吗？！”愤怒的一声大吼，莱昂冲上前去，乘小队长还未回神之际一个火球抛出，夺下了小卢，而后迅速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同伴送死，我莱昂做不到！”
“我还当是革命军的余孽啊……”被火球击中的龙骑士团小队长一手摸了摸被烧焦的头发，眼神有些狰狞，“小鬼，做好怎么死的觉悟了吗！”
“可恶。”莱昂一手放下小卢示意他先跑，一边偷偷在掌心画下一个术印。他的火系术法都是闲暇时偷看镇里老学究的书自己学的，平时在镇里打打架还行，对上军队里的术师可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火之元素，爆裂！”随着莱昂的声音，一串炸裂的火花扑向了龙骑士团小队长，而对方只是挥了挥手便完全档了下来，一步一步狞笑着向莱昂走来。
完蛋了……莱昂很想转身逃跑，然而大脑里的热血散去，直接面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全身都在发颤，动弹不得。
眼见小队长的长刀就要劈下，莱昂闭紧眼睛别过头去，却并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疼痛。
“火之元素，爆裂！”一模一样的咒语，效果却差了天远。灼热的烈焰从四面八方扑来，瞬间包裹住了小队长，而后骇人的爆炸声夹杂着男人的惨叫从火焰中传来，没等莱昂回神，一只浅褐肤色的手抓住了他，飞快的向街道旁的小巷跑去。
“艾丽……西娅？”混乱中，莱昂只看见抓住自己的手以及那头耀眼的金色长发。
“嗯，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艾丽西娅头也不回，抓着莱昂拼命向前跑去。
“看，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终于在一间破旧的小屋旁停了下来，莱昂趴在墙边猛喘气，有些嫉妒的看着跑了这么久却脸不红心不跳的艾丽西娅，“这么说以前你和我打架，都是让着我的？”
“和小孩子没必要较真。”艾丽西娅淡淡的挑了挑眉，说出一句让莱昂几乎气结的话。
“你，你不是和我一样大？！”莱昂不服气的叫道，被艾丽西娅的眼神一瞪，立马缩小的音量，“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
“这本来就是我引发的问题，用不着谢我。”艾丽西娅摇了摇头，向着莱昂一笑，“不过说真的，我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这样的小鬼肯站出来。”
“嘛……我也是一时激动，就不顾后果的冲出去了。”莱昂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眼神有些黯淡，“也不能怪那些人吧，毕竟力量太悬殊了，又谁愿意为了非亲非故的人去送死？”
“对，不是他们的错，变成现在这样……都是龙骑士团的原因。”艾丽西娅的眼神沉了沉，一边贴着墙壁，小心的探出头，直到确定四周没有追兵以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推开了小屋的门。
“德库大叔，你还好吧？”
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张缺了个角的破桌子，一个全身缠着绷带的亚穹族中年男性闻声张开了耳翼，撑起身来，“艾丽西娅？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龙骑士团的人已经开始搜城了，不过一时半会他们也找不到这里，你先安心养伤吧，德库大叔。”艾丽西娅走上前去，帮德库盖好了被子，“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好，谢谢你了，艾丽西娅。”松开了紧绷的神经，疲倦和伤痛在第一时间袭了上来。德库放松了耳翼，安心的睡了过去。
“艾丽……”
“嘘。”制止了莱昂的话，艾丽西娅指了指睡着的德库，向门外努了努嘴。
“艾丽西娅，原来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你这里？”一出门，莱昂便诧异的问道，“难怪你说这是你引发的问题……”
“本来我也不想给镇上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但是这次情况紧急。”艾丽西娅有些焦急的看了看身后的小屋，“德库大叔是革命军里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救下来，绝对不能让龙骑士团的人找到。”
“你……是革命军？”虽然眼前所见已经足够说明，莱昂还是不太确定的问到。
“早在我父母死在龙骑士团手里的时候，我就加入革命军了。”艾丽西娅伸出右手，握成了拳，“只是由于我年龄太小，一直没办法参加正面战场，只能留在这个小镇里做内应。”
“你……”莱昂倒吸了一口冷气，将‘你不怕死吗’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是这样啊，早该看出来的，这样一个宁愿捡垃圾挨饿也不愿玷污自己心中正义的女人，又怎么会甘心就这样和他们一般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
“莱昂，我想改变羽之境。”看了看握紧的拳头，艾丽西娅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深远，“强者可以肆无忌惮，弱者就必须在夹缝中生存，孤儿们得不到保护只能靠偷东西为生，群众也不敢在小孩子受到威胁时站出来。里约镇不该是这样，火烈岛不该这样，羽之境也不该是这样，这种畸形的社会，由我去改变它！
“艾丽西娅……”也许是被少女眼中的光所震撼，莱昂没有回话也没有反驳，只是怔怔的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伙伴。
“羽之境应该是这样的地方吧，春天里飞舞着琉羽的大地，妈妈在阳光和煦的日子里带着孩子去郊游，又或者秋天里硕果累累的大地，劳累一天的丈夫回到家，能看到桌上丰盛的食物和妻儿幸福的笑容。没有战争，没有牺牲，没有饥饿，没有贫穷，人人都能在这片被羽初之神祝福的大地，在这片奇迹的万里浮岛上获得幸福。”艾丽西娅说着，侧头看向了莱昂，“所以我加入革命军，茫然的等待不会有任何结果，我要亲手消灭龙骑士，去创造这样一个世界。”
少女的眼睛是灿烂的金色，宛如黎明时刻的苍穹之眼，带着足以点亮大地的希望之光。莱昂仿佛就这样被她看了个透彻，艾丽西娅就是这样，要么不看任何人，要看就笔直的看进对方的灵魂深处，像美丽而锋利的刀。
在那片金色的光芒之中，莱昂看到了此生都不敢有所妄想的永无乡，看到了那些再不像他们一样，在父母的护佑下健康长大的孩子。
“算我一份吧，艾丽西娅。”终于回过神来，莱昂摸了摸鼻子，勾起小指向着艾丽西娅伸出手来，“你说的对，茫然的等待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我和你约定，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创造一个你所说的世界。”
“约定是可以，不过你伸小指出来干什么。”有些好笑的看着脸红红的莱昂，艾丽西娅明知故问。
“当然是拉钩啊蠢女人。”难得说出这样的誓言，莱昂有些恼羞成怒的吼道。
“拉钩那是小孩子的把戏。”艾丽西娅微微一笑，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指尖微动，让火焰流动在了剑刃之上，“拔出你的刀来，虽然是自学的废材火术师，这种程度也应该能做到吧？”
“别小看我。”虽然不明就以，莱昂还是拔出了腰间的小刀，努力让火焰在刀刃上流动起来。
“看好了，这是流传于武士之国红莱的立誓方式，戗鸣。”艾丽西娅说着，将刀刃撞向了莱昂手中的小刀，“赌上性命与尊严，这才是属于大人誓言。”
刀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刀刃上流动的火焰交汇在一起，发出了耀眼的红光。
“嗯，赌上性命与尊严，我一定会完成约定。”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立誓方式，莱昂有些热血沸腾的点了点头，握紧了与艾丽西娅交汇的小刀。
那之后，按照德库的计划，莱昂组织了手下一帮小鬼们去扰乱龙骑士团的搜查，成功为德库争取到了时间，调来了革命军的军队。由于驻扎在小镇附近的龙骑士团并不多，德库干脆一鼓作气的攻下了小镇，让小镇人民彻底摆脱了龙骑士的阴影。
行动成功后，莱昂像个英雄般被众人高高抛起。那样的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尽管伴随着生命危险，却让人觉得充实，满足，干劲满满，似乎生命里的一切都因为有了目标而美丽起来，让他能够燃尽一腔热血。
“莱昂，这次的成功多亏了你啊。”已经痊愈的德库笑呵呵的摸着莱昂的头，道，“你有没有意愿加入革命军？嗯……我的意思的带着你的伙伴们一起加入？虽然比不上龙骑士团，但革命军里至少衣食住行会得到保障的。”
加入革命军？莱昂环视着因为成功作战而欢呼雀跃的同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微笑的艾丽西娅身上，答案呼之欲出。
“那就请多多指教了，德库老板！”
作者有话说第54章 第十四章 莱昂的记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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