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分别的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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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漫天的火。
血红色的火焰吞没了原本宏伟的宫殿，热浪让视线里的一切都扭曲了起来，奔跑的侍卫，哭泣的宫女，燃烧的石墙，还有同样被染的血红的天空。
然而一切都是静寂无声的，仿佛电影荧幕一般在眼前晃动，直到一声咆哮贯穿天地。
黑色的金属巨龙从火焰的背后抬起头来，向着天空高声龙啸。火焰的高温丝毫没能影响到它，那身漆黑的龙鳞在漫天的火光中泛着内敛的幽光。黑色巨龙一低首，一道金色的奇异光束从它嘴里射出，轻而易举的让它跟前的殿楼变成了一座废墟。
随着巨龙的咆哮，眼前的画面也瞬间活了起来。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断续的哭喊声，混乱之中有人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的温度烫的吓人，宛如四周燃烧的火焰。
“少主，龙骑士攻过来了，快逃！”
那个还没来得及看清脸的人就这么被异光劈成了两半。他惊慌的后退，却撞上了另一个人同样滚烫的胸甲。
“少主，快逃！”
逃，逃，能逃到哪去？他望着宫殿之后庞大的金属巨龙，一阵恍惚。那是绝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上世纪遗留兵器，拥有着现在的人绝无法想象的破坏力，弹指之间便能摧毁一个城市，哪怕是最优秀的军团术师在它跟前也好比蝼蚁。
然而还是有人不断的向他涌来，又一个一个倒在了他的跟前。他在数不清陌生的双手中交替着前进，眼见着黑色巨龙越来越远。
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的救我？被眼前的侍卫拉着手奔跑，他很想开口问他，却被迎面袭来的风将话堵回了嘴里。在那时的他心目中，这只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他是人命，他们也都是人命，为什么要用那么多人的命来换他一个人的？
“少主，一定要……打到龙骑士……”
“少主……只要还有您，布隆赛亚帝国就没有灭亡！……”
“少主……”
无数的人握着他的手，跟他说着同样的话。那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这场不公平交易的意义——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将对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
无数张嘴在他的跟前开开合合，那些扭曲而激动的脸都被火焰舔舐着，渐渐化为了森白的骷髅，却依旧没有停止说话。渐渐地，那些骷髅变成了一些熟悉的脸，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好友，导师，他们重复着那些过早加筑于他身上的责任，眼神热切的如同远处燃烧的火焰。
突然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掩盖了众人的声音，他抬头，看见黑色金属巨龙的嘴里聚集着细小的光子，然后那一束光直直向着他们扫来，瞬间将那些开合的口都会为了齑粉。
“好……你要……”一只滚烫而流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母亲美丽的金发被血液染红，眼神在火光之中如同封印的魔咒，“回到这里来……”
帐篷里的红发剑士猛地睁开了双眼，紧抓着不离身侧的长剑剧烈喘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方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起身擦了擦额上的虚汗，他看着手中下意识紧握的剑，默默无语。
已经多少年没再梦到那时候的事了？苍羽好伸手轻抚了抚手中的长剑，漆黑的剑身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内敛的幽光，就像噩梦中那头黑色的金属巨龙。
连记忆都在提醒他，该是停止玩闹的时候了啊。苍羽好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收起长剑站起身，帐篷另一侧的阿加撒依旧熟睡着，苍羽好看了他一眼，掀开了帐篷的帘布，走了出去。
即使是炎热的沙漠，夜间的风也依然有些凉。苍羽好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空地和静静燃烧的火堆，想了一想，便走向了被光系术法隐藏的沙地长船。这个时间本是轮到夏洛娅守夜，既然不在火堆旁，那她必定是在船上。
果不其然，金发褐肤的邬煦首领靠在船的护栏上，一任夜风吹乱了她的发。
“苍羽？”觉察到有人前来，夏洛娅回过头来，有些意外的看着夜半前来的红发剑士，“换班的时间还没到。”
“我知道。”苍羽好走上前去，在夏洛娅的旁边靠了下来，“只是单纯的想找你聊聊。”
“因为我们很像吧？生在末路的王者。”夏洛娅微微一笑，仰头看着璀璨的夜空。
“你知道？”
“我真正确定你们不是来自南方的奴隶，其实并不是因为你们狩猎时的表现。”夏洛娅侧过头，微勾着唇角看向苍羽好，“璎和枢久我并不确定，但是在为你们处理伤口以后，奥尔菲告诉了我，苍羽，虽然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其实你有两条脊椎吧？”
“……是。”不自觉的僵了一下，苍羽好还是点了点头。
“有着两条脊椎的种族，在我的认知范围以内，就只有羽之境上那个传承了远古血脉的家族。”夏洛娅顿了顿，目光移向了远方，“传闻中他们之所以拥有两条脊椎，是为了承担那对足以遮盖天地的巨大羽翼，所以做为唯一拥有翅膀的人类，那个家族的人，一直是羽之境的最高象征。”
“如果可能的话……我一点都不想要它。”提到原本令人骄傲的过去，苍羽好却是一脸沉默无奈的表情，他有些黯然的看着夜空，声音暗哑，“从来就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思，就直接将这些东西压到了我的头上。我根本就没有……成为王的觉悟。能走到现在只是因为那些为我而死的人和督促我完成使命的前辈。有多少次我都在独自挣扎——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要在所有东西都迟了之后，那些人还要侍奉与等待一个也许根本不会出现的‘王’？我的愿望只是无忧无虑的和在阿撒斯佣兵团里的同伴一起混日子而已，为什么要选中我？”
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苍羽好一股脑的将一直压在心底的东西统统倒了出来。而夏洛娅只是默默听着，什么话也没说。
“夏洛娅，老实说，看到你的挣扎，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苍羽好顿了顿，琉璃色的眼瞳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明明知道敌人是绝对不可能战胜的强者，却因为背负着族人的希望不得不去送死……夏洛娅，你有感慨过命运不公吗？”
“……怎么会没感慨？”终于开口，夏洛娅依旧微笑，“在最初领着族人到处奔逃，又被各国相继赶出来的时候，我甚至有想到过自行了断。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那时候我也常常这么问自己。明明已经穷途末路了，却还要笑着对族人说总会有办法的，明明已经累的快要昏厥了，却还是要笑着对周围的人说没事。既然邬煦已经战败，那我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劳命的奔波？”夏洛娅转了个身，双手托着下巴抵在护栏上，“复国？赫洛帝国强大的铁骑就在眼前，凭我这的平民百姓和老弱妇孺，拿什么去复？”
“这就是宿命吧，那时我这么想着，被迫接受这一切的同时，也深刻诅咒着真神的不公和父亲不顾后果的决定。我以为我的人生就要这样牺牲在族人的希望以及空想的复国梦里了——”
夏洛娅顿了顿，看见苍羽好越发黯然的神情，忽的狠狠的拍了他一掌，“但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只是我陷入困境以后想要逃避的理由而已。”
苍羽好被这一掌拍的有些发愣，夏洛娅收回手来，继续说道，“扪心自问一下，我想要守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零，父亲，朋友，导师，亲人，而他们现在就围绕在我的身边，在我的保护下好好的活着——虽然也许不久以后，我还是会失去他们，但是至少过去，现在，我尽我所能，去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苍羽，你想要保护的东西，又是什么？”
“我……”
一瞬间，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似乎又再次清晰起来。火烈岛上过去的种种向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一望无际的金色大地，耀眼的白色殿楼，母亲温柔的微笑，父亲骄傲的眼神，挚友伸过来的手，导师带着期望的轻拍，还有虹月和焰月里热闹的集市，来往的人流和沙鸵。这些曾经组成他整个世界的东西，都被一把火，都被那条黑色的金属巨龙用一道奇异的光束，毁灭的一干二净。
从来都没有忘记，他想要保护的，到底是什么。苍羽好深深的低下头，用手掌盖住了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眶。
只是必须要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让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像蝼蚁不自量力的挣扎一般可笑。这些挣扎不知何时就变成了绝望，在他心底里日复一日的积淀着，也让他离最初的梦想越来越远。
“我想保护他们……哪怕，哪怕敌人是绝对无法战胜的对象。”
苍羽好的声音有些颤抖，然而随着他逐字逐句的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也越发的平稳起来，带着一种终于确定目标的坚定。
“这不就行了。究竟是不是无法战胜，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有资格评论。”夏洛娅微微一笑，向着苍羽好伸出手去，“让我们尊敬彼此的战斗吧，苍羽，哪怕明知后果是败。”
“嗯。”苍羽好重重的点了点头，也伸出手去，和夏洛娅的手握在了一起。
没有人知道，这次在夜下沙漠中的握手，却是两个生在末路之中的王者，在数十年后携手创下五境历史上辉煌一笔的开端。
{2}
“夏洛娅！”
一个声音从船下传来，紧接着一直覆盖在船上的光系术法被解了开来。夏洛娅低头，看着匆匆向这边跑来，一边解开术法的白发少女，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璎？”
“出大事了……”璎洛菲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刚刚有人潜进帐篷周围，被夜打伤，变成了株幽绿色的植物，夜和奥尔菲阿姨都说那是‘狄穆斯’的人，所以要夏洛娅你立马动身回沙漠去，现在他们俩都去收拾帐篷里的东西了。”
“狄穆斯？！”夏洛娅的瞳孔缩了一缩，那个以杀人为生的恐怖家族怎么会盯上他们？
“我知道了璎，你也赶紧去帮忙吧，我这就准备起航术法。”丝毫不敢怠慢，夏洛娅沉声回应道，一边转身走向了船舱里的控制室。
“苍蝇，你呢？”同样转身准备离开，璎洛菲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有些呆滞的苍羽好，“你不去帮忙？”
“啊？……哦，好，这就来。”终于回神，苍羽好一个激灵，连忙翻身跳下了船，跟上了白发少女的步伐。
同一时刻，枢久夜半跪在有些狭窄的帐篷里，抬头看着坐在他跟前的夏零亚。
“夏零亚，你真的想清楚了？”枢久夜抿了抿唇，冰蓝色的双瞳犹如冰之境恒古不化的冰川，“我帮你吸走的暗灵反噬并不是真正离开了你的身体，只是迫于比它更强大力量的存在而暂时消失而已。一旦你再次使用大型术法，反噬之力将冲破我的桎梏，连本带利的回到你身上。”
“我知道…….”夏零亚低着头，深蓝色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太真切他的表情，“所以我才拜托你啊，枢久先生。这一次……这一次，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帮助姐姐了，无论我会怎样，都没关系。我不能……决不能让她就那么什么保障都没有的冲到赫洛帝国的骑士团跟前——”
“……夏零亚。”淡淡叹了口气，枢久夜还是抬起了左手，解下了绑在上面的长护腕。覆盖在白皙手臂上的黑色火云纹如同感觉到同类气息一般，剧烈的汹涌起来，无数黑色的长烟从夏零亚的四周冒出，再被黑色的火云纹吞噬。随着黑烟的消失，夏零亚苍白的脸色也稍微好转了一点，看起来不那么摇摇欲坠了。
“谢谢，枢久先生。”待枢久夜沉默的戴回了长护腕，夏零亚感激的朝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掀开帐篷的布帘，走了出去。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夏洛娅看了看众人，最终将目光停在了三个异族人身上。
“很感谢你们对阿滋罕部落的帮助，这两个多月的时光，我们觉得非常愉快。”微勾起嘴角笑了笑，夏洛娅从奥尔菲手中接过两把短刀和一个布袋，“如你们所见，接下来的局势，随时可能让你们有生命危险，所以就到这吧，城中我有拜托卡塞蒂炼金房的老板准备马车，明天一早，你们应该就能离开这里了。”
说着，她将两把短刀分别递给了枢久夜和璎洛菲，“这两把刀是用金角仙之牙做的，虽说不是无坚不摧，却也能抵挡这片大陆上大部分东西了。枢久，没了短刀，你不太习惯吧？”
枢久夜看了看长靴上空了几天的剑鞘，点了点头将刀收下了。
“夏洛娅……”璎洛菲接过刀，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觉得愧疚，璎。”夏洛娅拍了拍她的肩，目光坚定而温暖，“人的一生，总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拼上性命去守护的，而你也总有一天会发现它。所以，直到你找到它以前，不要为了意气用事而丢了性命，你从来没有欠我什么。”
最后，夏洛娅将手中的小布袋交到了苍羽好的手中，“这里面是一百五十枚硬币，你猎回火山蜥蜴的报酬。”
“喂喂，夏洛娅，你也太偏心了吧，我也帮你猎了金角仙，凭什么他们两个有刀，我没有？”苍羽好接过布袋，不平的抱怨了一句。
“行了吧，你手里那把剑的材料，可不是区区金角仙之牙能比的。如果不是你狩猎的时候放水，它能砍不进金角仙的背甲？”
“我……”苍羽好一时语塞，别过头不自然的抓了抓头发。
“不过这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缓了缓语气，夏洛娅笑了笑，伸手和三人都握了握。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吧。”
最后一句话随着风飘向了远方，夏洛娅骑着金色的狮兽潇洒的跃上了船，在渐渐开始明亮起来的破晓中，鼓风驶向了远方。
“夏洛娅，谢——谢——”
少女带着哭音的道别在身后响起，夏洛娅背对着尼格里斯镇挥了挥手，却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分别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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